戴望舒译诗 恶之花(1 / 1)

戴望舒的诗 戴望舒 3707 字 8个月前

波特莱尔[夏尔·波特莱尔(1821-1867),法国19世纪著名的象征派诗人,代表作《恶之花》。]

信天翁

时常地,为了戏耍,船上的人员

捕捉信天翁,那种海上的巨禽——

这些无挂碍的旅伴,追随海船,

跟着它在苦涩的漩涡上航行。

当他们把它们一放到船板上,

这些青天的王者,羞耻而笨拙,

就可怜地垂倒在他们的身旁

它们洁白的巨翼,像一双桨棹。

这插翅的旅客,多么呆拙委颓!

往时那么美丽,而今丑陋滑稽!

这个人用烟斗戏弄它的尖嘴,

那个人学这飞翔的残废者拐躄!

诗人恰似天云之间的王君,

它出入风波间又笑傲弓弩手;

一旦堕落在尘世,笑骂尽由人,

它巨人般的翼翅妨碍它行走。

高举

在池塘的上面,在溪谷的上面,

临驾于高山,树林,天云和海洋,

超越过灏[灏,同“皓”。指月亮。]气,超越过太阳,

超越过那缀星的天球的界限。

我的心灵啊,你在敏捷地飞翔,

恰如善泳的人沉迷在波浪中,

你欣然犁着深深的广袤无穷,

怀着雄赳赳的狂欢,难以言讲。

远远地从这疾病的瘴气飞脱,

到崇高的大气中去把你洗净,

像一种清醇神明的美酒,你饮

滂渤弥漫在空间的光明的火。

那烦郁和无边的忧伤的沉重

沉甸甸压住笼着雾霭的人世,

幸福的惟有能够高举起健翅,

从它们后面飞向明朗的天空!

幸福的惟有思想如云雀悠闲,

在早晨冲飞到长空,没有挂碍,

——翱翔在人世之上,轻易地了解

那花枝和无言的万物的语言!

应和

自然是一庙堂,那里活的柱石

不时地传出模糊隐约的语音……

人穿过象征的林从那里经行,

树林望着他,投以熟稔的凝视。

正如悠长的回声遥遥地合并,

归入一个幽黑而渊深的和协——

广大有如光明,浩漫有如黑夜——

香味,颜色和声音都互相呼应。

有的香味新鲜如儿童的肌肤,

柔和有如洞箫,翠绿有如草场,

——别的香味呢,腐烂,轩昂而丰富。

具有着无极限的品物底扩张,

如琥珀香、麝香、安息香、篆烟香,

那样歌唱性灵和官感的欢狂。

人和海

无羁束的人,你将永远爱海洋!

海是你的镜子;你照鉴着灵魂

在它的波浪的无穷尽的奔腾,

而你心灵是深渊,苦涩也相仿。

你喜欢汩没到你影子的心胸;

你用眼和臂拥抱它,而你的心

有时以它自己的烦嚣来遣兴,

在难驯而粗犷的呻吟声中。

你们一般都是阴森和无牵羁:

人啊,无人测过你深渊的深量;

海啊,无人知道你内蕴的富藏,

你们都争相保持你们的秘密!

然而无尽数世纪以来到此际,

你们无情又无悔地相互争强,

你们那么地爱好杀戮和死亡,

哦永恒的斗士,哦深仇的兄弟!

哦,世人!我美丽有如石头的梦,

我的使每个人轮流斫丧的胸

生来使诗人感兴起一种无穷

而缄默的爱情,正和元素相同。

如难解的斯芬克斯,我御碧霄:

我将雪的心融于天鹅的皓皓;

我憎恶动势,因为它移动线条,

我永远也不哭,我永远也不笑。

诗人们,在我伟大的姿态之前

(我似乎仿之于最高傲的故迹)

将把岁月消磨于庄严的钻研;

因为要叫驯服的情郎们眩迷,

我有着使万象更美丽的纯镜:

我的眼睛,我光明不灭的眼睛!

异国的芬芳

秋天暖和的晚间,当我闭了眼

呼吸着你炙热的胸膛的香味,

我就看见展开了幸福的海湄,

炫照着一片单调太阳的火焰;

一个闲懒的岛,那里“自然”产生

奇异的树和甘美可口的果子;

产生身体苗条壮健的小伙子,

和眼睛坦白叫人惊异的女人。

被你的香领向那些迷人地方,

我看见一个港,满是风帆桅樯,

都还显着大海的风波的劳色,

同时那绿色的罗望子[罗望子,常绿乔木,可作观赏树,也可作调味料及水果,俗称“酸角”。]的芬芳——

在空中浮动又在我鼻孔充塞,

在我心灵中和入水手的歌唱。

赠你几行诗

赠你几行诗,为了我的姓名

如果侥幸传到那辽远的后代,

一晚叫世人的头脑做起梦来,

有如船儿给大北风顺势推行,

像缥缈的传说一样,你的追忆,

正如那铜弦琴,叫读书人烦厌,

由于一种友爱而神秘的锁链

依存于我高傲的韵,有如悬系:

受咒诅的人,从深渊直到天顶,

除我以外,什么也对你不回应!

——哦,你啊,像一个影子,踪迹飘忽,

你用轻盈的脚和澄澈的凝视

践踏批评你苦涩的尘世蠢物,

黑玉眼的雕像,铜额的大天使!

黄昏的和谐

现在时候到了,在茎上震颤颤,

每朵花氤氲浮动,像一炉香篆;

音和香味在黄昏的空中回转;

忧郁的圆舞曲和懒散的昏眩。

每朵花氤氲浮动,像一炉香篆;

提琴颤动,恰似心儿受了伤残;

忧郁的圆舞曲和懒散的昏眩!

天悲哀而美丽,像一个大祭坛。

提琴颤动,恰似心儿受了伤残,

一颗柔心,它恨虚无的黑漫漫!

天悲哀而美丽,像一个大祭坛;

太阳在它自己的凝血中沉湮……

一颗柔心(它恨虚无的黑漫漫)

收拾起光辉昔日的全部余残!

太阳在它自己的凝血中沉湮……

我心头你的记忆“发光”般明灿!

邀旅

孩子啊,妹妹

想想多甜美

到那边去一起生活!

逍遥地相恋,

相恋又长眠

在和你相似的家国!

湿太阳高悬

在云翳的天

在我的心灵里横生

神秘的娇媚,

却如隔眼泪

耀着你精灵的眼睛。

那里,一切只是整齐和美,

豪侈,平静和那欢乐迷醉。

陈设尽辉煌,

给年岁砑光[砑光,用石块碾压或摩擦布匹等,使其密实而光亮。],

装饰着我们的卧房,

珍奇的花卉

把它们香味

和入依微的琥珀香,

华丽的藻井,

深湛的明镜,

东方的那璀璨豪华,

一切向心灵

秘密地诉陈

它们温和的家乡话。

那里,一切只是整齐和美,

豪侈,平静和那欢乐迷醉。

看,在运河内

船舶在沉睡——

它们的情**流浪;

为了要使你

百事都如意,

它们才从海角来航。

西下夕阳明,

把朱玉黄金

笼罩住运河和田陇

和整个城镇;

世界睡沉沉

在一片暖热的光中。

那里,一切只是整齐和美,

豪侈,平静和那欢乐迷醉。

秋歌

不久我们将沉入寒冷的幽暗,

再会,我们太短的夏日的辉煌!

我已经听到,带着阴森的震撼,

薪木在庭院的石上声声应响。

整个冬日将回到我心头:愤怒,

憎恨,战栗,恐怖,和强迫的劳苦,

正如太阳做北极地狱的囚徒,

我的心将是红冷的一块顽物。

我战栗着听块块坠下的柴木;

筑刑架也没有更沉着的回响。

我心灵好似个堡垒,终于屈服,

受了沉重不倦的撞角的击撞。

为这单调的震撼所摇,我好像

什么地方有人匆忙把棺材钉……

给谁?——昨天是夏;今天秋已临降!

这神秘的声响好像催促登程。

我爱你长晴碧辉,温柔的美人,

可是我今朝觉得事事尽堪伤,

你的爱情和妆室,和炉火温存,

看来都不及海上辉煌的太阳。

然而爱我,温柔的心!做个慈母,

纵然是对刁儿,纵然是对逆子;

恋人或妹妹,请你做光耀的秋

或残阳的温柔,由它短暂如此。

短工作!坟墓在等;它贪心无厌!

啊!容我把我的头靠在你膝上,

怅惜着那酷热的白色的夏天,

去尝味那残秋的温柔的黄光。

枭鸟

上有黑水松做遮障,

枭鸟们并排地栖止,

好像是奇异的神祗,

红眼射光。我们默想。

它们站着一动不动

一直到忧郁的时光;

到时候,推开了斜阳,

黑暗将把江山一统。

它们的态度教智者

在世上应畏如蛇蝎:

那芸芸众生和活动;

对过影醉心的人类

永远地要受罚深重——

为了他曾想换地位。

音乐

音乐时常飘我去,如在大海中!

向我苍白的星

在浓雾荫下或在浩漫的太空,

我扬帆往前进;

胸膛向前挺,又鼓起我的两肺,

好像张满布帆,

我攀登重波积浪的高高的背——

黑夜里分辨难。

我感到苦难的船的一切热情

在我心头震颤;

顺风,暴风和临着巨涡的时辰,

它起来的**

摇抚我。——有时,波平有如大明镜,

照我绝望孤影!

快乐的死者

在一片沃土中,那里满是蜗牛,

我要亲自动手掘一个深坑洞,

容我悠闲地摊开我的老骨头,

而睡在遗忘里,如鲨鱼在水中。

我恨那些遗嘱,又恨那些坟墓;

与其求世人把一滴眼泪抛撇,

我宁愿在生时邀请那些饥鸟

来啄我的贱体,让周身都流血。

虫豸啊!无耳目的黑色同伴人,

看自在快乐的死者来陪你们;

会享乐的哲学家,腐烂的儿子。

请毫不懊悔地穿过我臭皮囊,

向我说,对于这没灵魂的陈尸,

死在死者间,还有甚酷刑难当!

裂钟

又苦又甜的是在冬天的夜里,

对着闪烁又冒烟的炉火融融,

听辽远的记忆慢腾腾地升起,

应着在雾中歌唱的和鸣的钟。

幸福的是那口大钟,嗓子洪亮,

它虽然年老,却矍铄而又遒劲,

虔信地把它宗教的呼声高放,

正如那在营帐下守夜的老兵。

我呢,灵魂开了裂,而当它烦闷

想把夜的寒气布满它的歌声,

它的嗓子就往往会低沉衰软,

像被遗忘的伤者的沉沉残喘——

他在血湖边,在大堆死尸下底,

一动也不动,在大努力中垂毙。

烦闷(一)

我记忆无尽,好像活了一千岁,

抽屉装得满鼓鼓的一口大柜——

内有清单,诗稿,情书,诉状,曲词,

和卷在收据里的沉重的发丝——

藏着秘密比我可怜的脑还少。

那是一个金字塔,一个大地窖,

收容的死者多得义冢都难比。

我是一片月亮所憎厌的墓地,

那里,有如憾恨,爬着长长的虫,

老是向我最亲密的死者猛攻。

我是旧妆室,充满了凋谢蔷薇,

一大堆过时的时装狼藉纷披,

只有悲哀的粉画,苍白的蒲遂

呼吸着开塞的香水瓶的香味。

当阴郁的不闻问的果实烦厌,

在雪岁沉重的六出飞花下面,

拉得像永恒不朽一般的模样,

什么都比不上跛脚的日子长。

从今后,活的物质啊,你只是

围在可怕的波浪中的花岗石,

瞌睡在笼雾的撒哈拉的深处;

是老斯芬克斯,浮世不加关注,

被遗忘在地图上——阴郁的心怀

只向着落日的光辉清歌一快!

烦闷(二)

当沉重的低天像一个盖子般

压在困于长闷的呻吟的心上

当他围抱着天涯的整个周圈

向我们泻下比夜更愁的黑光;

当大地已变成了潮湿的土牢——

在那里,那“愿望”像一只蝙蝠般,

用它畏怯的翅去把墙壁打敲;

又用头撞着那朽腐的天花板;

当雨水铺排着它无尽的丝条

把一个大牢狱的铁栅来模仿,

当一大群沉默的丑蜘蛛来到

我们的脑子底里布它们的网,

那些大钟突然暴怒地跳起来,

向高天放出一片可怕的长嚎,

正如一些无家的飘零的灵怪,

开始顽强固执地呻吟而叫号。

——而长列的棺材,无鼓也无音乐,

慢慢地在我灵魂中游行;“希望”

屈服了,哭着,残酷专制的“苦恼”

把它的黑旗插在我垂头之上。

风景

为要纯洁地写我的牧歌,我愿

躺在天旁边,像占星家们一般,

和那些钟楼为邻,梦沉沉谛听

它们为风飘去的庄严颂歌声。

两手托腮,在我最高的顶楼上,

我将看见那歌吟冗语的工场;

烟囱,钟楼,都会的这些桅樯,

和使人梦想永恒的无边昊苍。

温柔的是隔着那些雾霭望见

星星生自碧空,灯火生自窗间,

烟煤的江河高高地升到苍穹,

月亮倾泻出它的苍白的迷梦。

我将看见春天,夏天和秋天,

而当单调白雪的冬来到眼前,

我就要到处关上窗扉,关上门,

在黑暗中建筑我仙境的宫廷。

那时我将梦到微青色的天边,

花园,在纯白之中泣诉的喷泉,

亲吻,鸟儿(它们从早到晚地啼)

和田园诗所有最稚气的一切。

乱民徒然在我窗前兴波无休,

不会叫我从小桌抬起我的头;

因为我将要沉湮于逸乐狂欢,

可以随心任意地召唤回春天,

可以从我心头取出一片太阳,

又造成温雾,用我炙热的思想。

盲人们

看他们,我的灵魂;他们真丑陋!

像木头人儿一样,微茫地滑稽;

像梦游病人一样地可怕,奇异

不知向何处瞪着无光的眼球。

他们的眼(神明的火花已全消)

好似望着远处似的,抬向着天;

人们永远不看见他们向地面

梦想般把他们沉重的头抬起。

他们这样地穿越无限的暗黑——

这永恒的寂静的兄弟。哦,都会!

当你在我们周遭笑,狂叫,唱歌,

竟至于残暴,尽在欢乐中沉醉,

你看我也征途仆仆,但更麻痹,

我说:“这些盲人在天上找什么?”

我没有忘记

我没有忘记,离城市不多远近,

我们的白色家屋,虽小却恬静;

它石膏的果神和老旧的爱神

在小树丛里藏着她们的赤身;

还有那太阳,在傍晚,晶莹华艳,

在折断它的光芒的玻璃窗前,

仿佛在好奇的天上睁目不闪,

凝望着我们悠长静默的进膳,

把它巨蜡般美丽的反照广布

在朴素的台布和哗叽的帘幕。

赤心的女仆

那赤心的女仆,当年你妒忌她,

现在她睡眠在卑微的草地下,

我们也应该带几朵花去供奉。

死者,可怜的死者,都有大苦痛;

当十月这老树的伐枝人嘘吹

它的悲风,围绕着他们的墓碑,

他们一定觉得活人真没良心,

那么安睡着,暖暖地拥着棉衾,

他们却被黑暗的梦想所煎熬,

既没有共枕人,也没有闲说笑,

老骨头冰冻,给虫豸蛀到骨髓,

他们感觉冬天的雪在渗干水,

感觉世纪在消逝,又无友无家

去换挂在他们墓栏上的残花。

假如炉薪啸歌的时候,在晚间,

我看见她坐到圈椅上,很安闲,

假如在十二月的青色的寒宵,

我发现她蜷缩在房间的一角,

神情严肃,从她永恒的床出来,

用慈眼贪看着她长大的小孩;

看见她凹陷的眼睛坠泪滚滚,

我怎样来回答这虔诚的灵魂?

亚伯和该隐[《圣经》中的人物。亚当和夏娃的两个儿子,哥哥该隐种地,弟弟亚伯牧羊。该隐因嫉妒而杀死了亚伯。见《旧约·创世纪》。]

亚伯的种,你吃,喝,睡:

上帝向你微笑亲切。

该隐的种,在污泥水

爬着,又可怜地绝灭。

亚伯的种,你的供牲

叫大天神闻到喜欢!

该隐的种,你的苦刑

可是永远没有尽完?

亚伯的种,你的播秧

和牲畜,瞧,都有丰收;

该隐的种,你的五脏

在号饥,像一只老狗。

亚伯的种,族长炉畔,

你袒开你的肚子烘;

该隐的种,你却寒战,

可怜的豺狼,在窟洞!

亚伯的种,恋爱,繁殖!

你的金子也生金子。

该隐的种,心怀燃炽,

这大胃口你得当心。

亚伯的种,臭虫一样,

你在那里滋生,吞刮!

该隐的种,在大路上

牵曳你途穷的一家。

亚伯的种,你的腐尸

会壅[壅,yōng。将土或肥培在植物根上。]肥了你的良田!

该隐的种,你的大事

还没有充分做完全;

亚伯的种,看你多羞

铁剑却为白梃[梃,tǐng。棍棒。]所败!

该隐的种,升到天宙,

把上帝扔到地上来!

穷人们的死亡

这是“死”,给人安慰,哎!使人生活

这是生之目的,这是唯一希望——

像琼浆一样,使我们沉醉,振作:

使我们有勇气一直走到晚上;

透过飞雪,凝霜,和那暴风雨,

这是我们黑天涯的颤颤光明;

这是记在簿录上的著名逆旅,

那里可以坐坐,吃吃,又睡一顿;

这是一位天使,在磁力的指间,

握着出神的梦之赐予和睡眠,

又替**的穷人把床来重铺;

这是神祗的光荣,是神秘的仓。

是穷人的钱囊和他的老家乡,

是通到那陌生的天庭的廊庑!

入定

乖一点,我的沉哀,你得更安静,

你吵着要黄昏,它来啦,你瞧瞧;

一片幽暗的大气笼罩住全城,

与此带来宁谧,与彼带来烦恼。

当那凡人们的卑贱庸俗之群,

受着无情刽子手“逸乐”的鞭打,

要到奴性的欢庆中采撷悔恨,

沉哀啊,伸手给我,朝这边来吧,

避开他们。你看那逝去的年光,

穿着过时衣衫,凭着天的画廊,

看那微笑的怅恨从水底浮露,

看睡在涵洞下的垂死的太阳,

我的爱,再听温柔的夜在走路,

就好像一条长殓布曳向东方。

声音

我的摇篮靠着书库——这阴森森

巴贝尔塔,有小说,科学,词话,

一切,拉丁的灰烬和希腊的尘,

都混和着。我像对开本似高大。

两个声音对我说话。狡狯,肯定,

一个说:“世界是一个糕,蜜蜜甜,

我可以(那时你的快乐就无尽)

使得你的胃口那么大,那么健。”

另一个说:“来吧!到梦里来旅行,

超越过可能,超越过已知!”

于是它歌唱,像沙滩上的风声,

啼唤的幽灵,也不知从何而至,

声声都悦耳,却也使耳朵惊却。

我回答了你:“是的!柔和的声音!”

从此后就来了,哎!那可以称做

我的伤和宿命。在浩漫的生存

布景后面,在深渊最黑暗所在,

我清楚地看见那些奇异世界,

于是,受了我出神的明眼的害,

我曳着一些蛇——它们咬我的鞋。

于是从那时候起,好像先知,

我那么多情地爱着沙漠和海;

我在哀悼中欢笑,欢庆中泪湿,

又在最苦的酒里找到美味来;

我惯常把事实当作虚谎玄空,

眼睛向着天,我坠落到窟窿里。

声音却安慰我说:“保留你的梦:

哲人还没有狂人那样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