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蛋、吐司面包、茶、牛奶、茶杯、茶托、鸡蛋匙、刀、黄油——就这些,我想。”安西娅说,她最后布置好妈妈的早餐盘,然后非常小心地上了楼梯,用脚趾摸索着每一级台阶,用她所有的手指牢牢地抓着盘子。她轻手轻脚地进了妈妈的房间,把盘子放在一张椅子上。然后她轻轻地拉开了一扇百叶窗。
“你的头好点儿了吗,亲爱的妈妈?”她轻轻地小声问,因为清楚地知道妈妈头痛。“我给你拿来了早餐,我还在上面放了一块有三叶草叶子的布。就是我为你做的那一块。”
“你真是太好了,”妈妈带着困意说。
安西娅清楚地知道应该怎么做才能让头痛的妈妈在**吃早餐。她取来了热水,放了一点儿科隆香水在里面,然后再用这香甜的水给妈妈洗了脸和手。这样,妈妈就能够考虑早餐了。
“可是我的小姑娘怎么啦?”当她的眼睛适应了光线之后,她问。
“哦,你病了,我很难过,”安西娅说,“是那可怕的火灾,把你吓坏了。爸爸这么说的。我们都觉得好像这是我们的过错。我无法解释,可是——”
“这一点儿也不是你们的过错,亲爱的小傻瓜,”妈妈说。“怎么可能是你们的过错呢?”
“那正是我不能告诉你们的,”安西娅说。“我没有像你和爸爸那样没有出息的大脑,能想出办法解释一切事情。”
妈妈笑了。
“我的没有出息的大脑——或者你的意思是想象力丰富的大脑?不管怎样,它今天早晨非常不灵活,而且疼痛得厉害——但我会慢慢地好起来。不要像一个傻乎乎的被宠坏的小姑娘。火灾不是你们的过错。不,我不想要鸡蛋,亲爱的。我要再睡一会儿,我想。你不要担心。告诉厨师不要为吃饭的事来烦我。你们中午想吃什么可以自己定。”
安西娅像老鼠一样关上门,立刻下楼,定了一些自已喜欢的东西做午餐。她要了一对火鸡、一大块李子布丁、奶酪蛋糕、杏仁和葡萄干。
厨师同意了她的午餐。她还是没有为午餐定下任何东西才好,因为当午餐送来的时候,只有切细的羊肉和粗面粉布丁,厨师忘记了配羊肉丝的小块面包,粗面粉布丁也烧糊了。
当安西娅回到其他人身边的时候,她发现他们都和她一样陷入了忧伤之中。因为大家都知道魔毯的日子屈指可数了。事实上,它破得这么厉害,你几乎可以数得清它的丝线。
因此现在,经过近一个月的魔幻事件之后,眼看生活就要变回到乏味的、普通的老样子,简、罗伯特、安西娅和西里尔就要和卡姆登镇的其他孩子们处于相同的地位。而那些孩子们,这四个人还常常同情他们,也许还有点看不起他们。
“我们会和他们一样。”西里尔说。
“除了,”罗伯特说,“我们有更多的事情要记忆,有更多没有得到的事情而遗憾。”
“一旦妈妈的身体好了,她就会去看椰衣席,并且把魔毯送走。想像吧,我们和椰衣席——我们!我们已经在没有百日咳的小岛的椰子树下散过步。”
“漂亮的小岛,”拉姆说;“颜料盒一样的沙滩和波光闪闪的大海。”
他的哥哥和姐姐们常常想要知道他是否还记得那个小岛。现在他们知道他记得。
“是的,”西里尔说;“我们再也没有这么便宜的乘坐魔毯的双程旅行了——那是确定无疑了。”
他们都在谈论着魔毯,但是他们都一直在想着凤凰。
这只金色的鸟是如此得善良、如此友好、如此礼貌、如此有启发性——而现在它在剧院纵火,还害得妈妈生了病。
没有人责怪这只鸟。它只是完全地依照它的天性行动。但是,大家都觉得没有必要请求它延长访问的时间。实际上,明白地讲,就是必须请它离开!
四个孩子都觉得像卑鄙无耻的间谍和背信弃义的朋友;每个人心里都在说他不该是那一个去告诉凤凰,卡姆登镇的快乐的家里不再有它的位置了。每个孩子都非常有把握,他们之中必须有一个用令人满意的、像男子汉一样的方式去说出来,但是没有人想成为这个人。
他们没有办法,像他们希望地那样,把整个事情好好地商量一下,因为凤凰自己就在碗柜里,在蟑螂和奇形怪状的鞋子和破棋子的中间。
但是安西娅试着去讲。
“这太可怕了。我真不愿意想关于人的事情。不能够说出你正在想的事情,因为要考虑到,当他们思考你正在想什么的时候,他们的接受方式;他们还想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事情,使得你想到像那样的事情,还有为什么你要那样想。”
安西娅非常担心凤凰不能理解她说的话,她做了一通演讲,大家都感到莫名其妙。一直等到她指着碗柜,所有人都相信凤凰就在里面,西里尔才明白了。
“是的,”他说,简和罗伯特正试着要告诉对方,他们对于安西娅的话是多么得不能理解;“但是,在最近发生的事情之后,必须开始新的一页,毕竟,妈妈比对任何低等生物的感情都更重要,无论它是多么得不寻常。”
“你说得真好,”安西娅说,心不在焉地开始用卡片给拉姆搭建房子——“我的意思是,把你们说话都结合在一起。我们应该练习一下,这样就可以为一些不可预知的状况作好准备。我们正在讨论它。”她对简和罗伯特说,皱着眉,冲着凤凰在的那个碗柜点了点头。这样,罗伯特和简都明白了,每个人都开口说话。
“等一下,”安西娅很快地说,“这场游戏就是迂回曲折地讲出你要说的话,除了那些你想让他们明白的人外,没有人能够明白你的话,有时候他们也不能明白。”
“古代的哲学家们,”金色的嗓子说,“非常清楚你们讲话的艺术。”
当然这是凤凰,它根本就不在碗柜里。在整个谈话过程中,它一直站在檐口上,转动着金色的眼睛看着他们。
“漂亮的小鸟!”拉姆说。“金丝鸟。”
“可怜的被误导的小婴孩。”凤凰说。
一阵痛苦的短暂停顿;四个孩子只能想凤凰已经明白了他们那遮遮掩掩的暗示,伴随着他们指着碗柜的手势。因为凤凰可一点也不笨。
“我们只是正在说——”西里尔开始说话了,我希望他除了真相以外什么都不要说。不管他说了什么,他没有说出真相,因为凤凰打断了他,它说话时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气。
“我推测,”它说,“你们有一些性质非常重要的消息要传达给我们的低等的黑色兄弟们,他们永远在那边来来回回地跑。”它用爪子指着蟑螂住的碗柜说。
“金丝鸟说话啦。”拉姆高兴地说,“去给妈妈看看。”
他从安西娅的腿上爬了下去。
“妈妈睡着了,”简急忙说,“来,到桌子下面,装成一直关在笼子里的野兽。”
但是拉姆的脚、手甚至还有头,老是深深地陷在魔毯上的洞里,因此他们不得不把笼子,或者说是桌子,搬到油布上去。魔毯毫无遮掩地躺在那里,上面所有可怕的洞都一览无余。
“啊,”鸟儿说,“这个世界上它呆不久了。”
“不,”罗伯特说;“一切都要结束了。太可怕了。”
“有的时候结束就是安宁,”凤凰说。“我想除非快点儿结束,不然的话,你们的魔毯的结局就是碎片。”
“是的,”西里尔说,敬佩地踢了踢剩下来的魔毯。它那明亮的色彩的移动吸引了拉姆的眼睛,他立刻四肢着地趴在魔毯上,开始拉扯红色和蓝色的丝线。
“阿格嘀嗒咯地嘎咯地,”拉姆喃喃地说到;“嗒各地 厄咯 厄咯 厄咯!”
还没有人来得及眨一下眼睛(即使他们本来就想眨,也起不到丝毫的作用)地板中央出现了光秃秃的一片,一块木板的小岛,周围是油布的海洋。魔毯不见了,拉姆也不见了!
一阵可怕的沉默。拉姆——宝宝,独自一人——被那块不值得信任的、满是洞眼和具有魔力的魔毯带走了。没有人能够知道他在哪里。没有人能跟上他,因为现在已经没有魔毯可以跟上去了。
简突然哭了出来,但是安西娅,虽然脸色苍白而且狂乱,但眼睛是干的。
“这一定是一场梦,”她说。
“那个牧师就是这么说,”罗伯特绝望地说;“但这不是的,不是的。”
“可是拉姆没有许愿,”西里尔说;“他只说了一些废话。”
“魔毯听得懂所有的语言,”凤凰说,“即使是废话。我不知道这个废话国,但是,我肯定它的语言不是魔毯听不懂的那种。”
“你的意思是,那么,”安西娅说,她因为恐惧而脸色苍白,“当他说‘阿格里提 嗒咯’或者不管是什么,他都是有某种意思的?”
“所有的语言都有它的意义。”凤凰说。
“我觉得你这一点上错了,”西里尔说;“即使说英语的人们有时候说的话并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啊,现在别管那个了,”安西娅呻吟着说;“你认为‘阿格提 嗒咯’对他和魔毯是有意义的?”
“毫无疑问,它对于魔毯和那个不幸的婴儿表示同样的意义。”凤凰平静地说。
“它是什么意思?哦,什么意思呢?”
“很不幸,”鸟儿回答说,“我从未学过废话。”
简的哭声很响,不过其他人都很平静,有时候人们称这为绝望的平静。拉姆不见了——拉姆,他们自己的宝贝小弟弟——在他快乐的小小的生命中,一刻也未离开过热爱他的人的视线——他不见了。他独自去了大千世界,没有其他的伙伴和保护人,只有一块布满了洞眼的魔毯。孩子们以前从来也没有真正地明白世界是这么大的一个地方。拉姆可能在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
“去寻找他是无济于事的。”西里尔说,声音苍白无力而且悲伤,只是说出了其他人的想法。
“你希望他回来吗?”凤凰问,它说话的时候好像带着某种惊讶。
“我们当然希望!”大家一齐喊道。
“他不是没有价值,而麻烦多多吗?”鸟儿疑惑地问。
“不,不。哦,我们真的希望他回来!真的!”
“那么,”这只身着金羽毛的鸟说,“如果你们不介意,我就出去一下,看看我能做些什么。”
西里尔猛地推开窗户,凤凰飞了出去。
“哦,只希望妈妈一直睡着!哦,假如她醒来要拉姆怎么办!哦,假如仆人来了怎么办!别哭了,简。啥用都没有。不,我自己没哭——至少在你这么说之前,我没有哭。无论如何,我都不应该哭,要是——要是我们能做什么事的话。哦,哦,哦!”
西里尔和罗伯特是男孩子,当然啦,男孩子从来不哭。尽管他们的处境非常恶劣,我不会感到奇怪,他们的脸上尽量表现出一个真正的男子气概。
就在这一可怕的时刻,妈妈的铃响了。
孩子们一下子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静。然后,安西娅擦干了眼泪。她到处寻找,拿起了一根拨火棍,把它递给了西里尔。
“狠狠地打我的手,”她说;“我的眼睛这个样子,我必须给妈妈一个原因。再重一点。” 安西娅大喊道,因为西里尔用拨火棍的铁把手轻轻地敲了她一下。西里尔,激动不安地、颤抖着狠狠地敲了一下,打得比他想要的要重得多。
安西娅尖叫起来。
“哦,潘瑟,我没想要伤害你,真的。”西里尔哭喊着,把拨火棍放回了壁炉的围栏。
“没——事——的,”安西娅用好手紧紧抓住受伤的手,气喘吁吁地说,“它——变——红了。”
它是——一个圆圆的、又红又青的肿块,正在手背上隆起。“现在,罗伯特,”她说,努力呼吸地平稳一些,“你出去,——哦,我不知道去哪里——去垃圾箱那儿——或者任何地方——我会跟妈妈说你和拉姆出去了。”
安西娅现在做好了尽可能长时间地哄骗妈妈的准备。哄骗是非常不对的,我们知道,但在安西娅看来,要尽可能长时间地不让妈妈因为拉姆的事情而担惊受怕是她的明白无误的责任。凤凰可能会帮助他们。
“它总是帮助我们,”罗伯特说;“它把我们从塔里救出来,即使它在剧院里放了火,它还是把我们平安无事地弄了出来。我相信它会以某种方式把这件事情处理好。”
妈妈的铃又响了。
“哦,伊莱扎从来都不去答应一下,”安西娅大声地说;“她从来都没有。哦,我必须走了。”
她走了。
上楼的时候,她的心砰砰乱跳。妈妈肯定会注意到她的眼睛——嗯,她的手会解释那一点。可是拉姆——
“不,我不能想拉姆,”她对自己说,她咬紧牙关,直到眼睛又湿润了,这样她可以让自己想一些别的事情。她的手臂、腿、后背、甚至还有她哭红的脸,都因为她那不让妈妈担心的决定而变得僵硬,如果她能够忍住的话。
她轻轻地推开门。
“什么事,妈妈?”她说。
“最最亲爱的,”妈妈说,“拉姆——”
安西娅努力表现地勇敢些。她想说拉姆和罗伯特出去了。也许她太努力了。不管怎样,她张开嘴的时候,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因此她张着嘴站在那儿。用这种不寻常的姿势,一个人的嘴巴似乎更容易忍住不哭。
“拉姆,”妈妈继续说;“他刚开始很好,但是他往下拉梳妆台布的时候,把梳妆台上所有的刷子、瓶瓶罐罐和其它的东西都拉了下来。现在他这么安静,我相信他又在淘气了。我在这儿看不到他,如果起床去看的话,我相信我会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