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瓦尔德是一个坚定不移的孩子,从没有对自己开始的想法产生过动摇。他完全相信那些书里写的是正确的,相信恢复衰败的财产的最好办法,就是去救一位困难中的老先生。他会把你当作亲儿子来收养:但如果你宁愿继续做亲身父亲的儿子,我想那位老先生就会用别的办法补偿你。在那些书中只需做一点点事就行了——替他把列车上的窗户抬起来——或者把他丢了的钱包捡起来——或者他突然让你唱圣歌时你就唱了,然后你就发财啦。
如我所说的,别人对这事相当冷淡,似乎不太关心救助人。他们说那没有太大的危险,说我们在能够救老先生之前,应该先制造一个这样的危险,但奥斯瓦尔德认为这不行。不过,他感到要先自己试试什么更容易的办法。
于是在他车站上等候着,准备替看起来有可能的老先生抬起列车的窗户——但什么也没有发生,最后搬运工们说他是一个讨厌鬼。所以这条路是行不通的。没有人要他唱圣歌,尽管他学会一点精彩的片段,开头是“每早一片清新”—— 当一位老先生真的在爱丽斯的女理发师旁掉下一枚两先令的硬币时,奥斯瓦尔德捡了起来,正在想还回去时该说什么,那位老先生抓住了他的衣领,叫他小偷。如果他不是一个很勇敢的孩子,而且非常熟悉那个巡逻区的警察,情况就会相当糟糕了。因此警察替他说了话,那位老先生向他道歉,而且给了他6便士。奥斯瓦尔德礼貌地拒绝了,同时显得不屑一顾;之后没再发生其它事。
奥斯瓦尔德自己在试着他的办法,但没有成功,他对其余人说:“我们是浪费时间,并不是在拯救濒临极大危险的老绅士。喂,打起精神来!咱们做干点什么吧!”
这是吃饭的时间,皮切尔四处寻找盘子上掉下来的东西吃。那天是冻羊肉节,因此桌下掉了很多吃的。爱丽斯说:
“试试奥斯瓦尔德的办法才是正确的——他已经试过了别人想到的所有方法。我们为什么不能去救助托特汉姆勋爵呢?”
托特汉姆勋爵是一位老绅士,他每天3点钟戴着纸衣领走过石楠丛林——走到半路时,如果那里没有人,他就会换掉脏衣领并扔进荆豆丛中。
迪基说:“帮助托特汉姆勋爵是可以的——但是哪有什么大危险呢?”
我们都想不出来。现在的布莱希思根本就没有拦路抢劫者,我很抱歉地说。虽然奥斯瓦尔德说,我们中的一半人可以当拦路抢劫强盗,另一半人就充当救援队,但多拉坚持说冒充拦路抢劫的强盗是错误的——我们只得放弃了。
后来爱丽斯问:“皮切尔怎么样?”
我们大家立即看出那样行。
皮切尔被养得很好,它的确知道一两样事情,尽管我们无法教它去乞讨。但如果你告诉他抓住不放——他就会这么办,即便你只是低声说“咬住他!”
因此我们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多拉说她不愿意玩这个把戏,说她认为这样做不对,知道这是荒唐的——于是我们就不让她干了;她走后,抱着一本吸引人的书坐在饭厅里,如果我们遭到责备,她就可以与此事没有关系,
爱丽斯和赫·沃将去藏在托特汉姆换衣领的荆豆丛林里,并小声向皮切尔说“咬住他!”等皮切尔咬住托特汉姆勋爵时,我们就走出去把他从致命的危险中救出来。他会说:“我高尚的小保护人们,我怎么奖赏你们呢?”那事情就完成了。
于是我们都去了希思,担心迟到了。奥斯瓦尔德对其余的人说拖延时间意味着什么——于是他们两点钟后就到了荆豆丛林,天气相当冷。
爱丽斯、赫·沃和皮切尔藏起来,但皮切尔并不像他们那样喜欢做的事;我们3人来回走动时听见它在呜呜地叫。爱丽斯不停地说:“我太冷了!他还没有来吗?”赫·沃想出去跳跳,暖和身子。但我们告诉他一定要学会做一个斯巴达人[23]的孩子,他应该非常感谢,因为还没有让一只凶恶的狐狸吃掉他的内脏。赫·沃是我们的小兄弟,如果他长大成了一个懦弱的人,我们可不想这样的错误落到我们头上。另外,天气并不是真的冷,而是他的双膝——他穿的是短袜。这样他们呆在了原地。最后,当另外在附近走动的那3个人甚至也开始感到相当冷时,我们看见托特汉姆勋爵披着黑大衣走来了,就像一只大鸟在风中飘**。我们对爱丽斯说:
“嘘!他走近了。你要明白什么时候听到特汉姆勋爵自言自语时,就把皮切尔放出去咬住他——他解下衣领时总是这样。”
我们3个打着口哨慢慢地走开,表示我们没有考虑其它事情。我们的嘴唇冻得很冷,但我们还要尽量坚持下去。
托特汉姆勋爵大步走来,一路自言自语。人们都叫他是发疯的保护主义者。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我认为人们不应该这样叫骂勋爵。
他经过我们时说:“先生,国家毁灭了!致命的错误,致命的错误!”我们回头看,发现他正接近皮切尔、爱丽斯和赫·沃隐藏的地方。我们继续往前走——这样他就会认为我们不是在观察——一会儿后我们听见皮切尔的叫声,随即停止了;然后我们回过头去,确信老朋友皮切尔已经叼住了托特汉姆勋爵的裤腿,紧咬不放,我们赶紧跑过去。
托特汉姆勋爵把衣领扯掉了一半——在他的耳朵旁突出来——他大声叫喊:“救命,救命,杀人啦!”就好象有人预先告诉了他该如何办。皮切尔仍在嚎叫,狂吠,咬住不放。我们走到它身边,我停下来,说:
“迪基,我们一定要救这位善良的老人。”托特汉姆勋爵狂怒地吼出“善良的老人——”什么的,又说“快把狗叫开。”
因此奥斯瓦尔德说:“这是很危险的——但谁会迟疑采取真正勇敢的行动呢?”
皮切尔一直让人担心,叫个不停,托特汉姆勋爵向我们大喊把狗弄走。他在路上跳来跳去,皮切尔就像可怕的死神一般抓住了他。他的衣领在被解开处摆来摆去。
诺埃尔说:“快,不然就太迟了。”于是我对托特汉姆勋爵说:
“老先生,站着别动,我会尽力来帮你。”
他站着不动了,我蹲下去,抓住皮切尔小声说道:“松开,先生,松开!”
皮切尔便松了口,托特汉姆勋爵又把他的衣领系上——如果有人在场看着他决不会把衣领换了——他说:
“我当然太感谢你了。这真是一条凶恶的畜生!给你点钱拿去为我的健康干杯。”
但是迪基解释说我们是戒酒者,不替人们的健康干杯。托特汉姆勋爵说:“哦,无论如何我非常感激。现在我看出你们——当然,你们不是小流氓,而是绅士们的孩子吧,嗯?当然,你们不会拒绝从一个老家伙这里得到小费——我在你们那个年头时可是要拿的。他取出半镑金币。
真是愚蠢,但现在我们做了这样的事,我觉得在把这老头搞得那么惊慌之后,还从他那里弄到钱是非常卑鄙的。他并没有说要把我们像他孩子那样收养起来的话——因此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让皮切尔走了,正打算说他不用客气,我们宁可不要那钱——似乎这是最好的办法——那条可怕的狗却把整个表演搞砸了。我刚一让它走开,它就开始在我们周围跳跃,快活地叫起来,试图添我们的脸。它对自己的表现很得意。托特汉姆勋爵把眼睁得大大的,说:
“这狗似乎认识你们。”
奥斯瓦尔德见事情败露了,就说:“再见,”企图走开。但是托特汉姆勋爵说:
“不要走那么快!”他抓住了诺埃尔的衣领。诺埃尔嚎叫起来,爱丽斯从丛林中跑走。她最喜欢诺埃尔。我肯定我不知道为什么。托特汉姆勋爵看着她,说:
“你们还有其他的人!”然后赫·沃走了出来。
“你们的人都到齐了吗?”托特汉姆勋爵问他。赫·沃说此次只有我们5个人。
托特汉姆勋爵一下转过身,抓住诺埃尔的衣领就走。我们追上他,问他去哪里,他说“去警察局。”因此我相当礼貌地说:“唉,不要带走诺埃尔,他并不很坚强,很容易感到担忧。另外,那并不是他做的。如果你想带人走就带我吧——那完全是我的主意。”
迪基表现得非常勇敢,说:“如果你把奥斯瓦尔德带走了,我也会去,但是不要带走诺埃尔,他是一个纤弱的小家伙。”
托特汉姆勋爵停下来,说:“你先前就应该想到这点。”诺埃尔一直在嚎叫,他的脸色非常苍白,爱丽斯说:
“噢,就放了诺埃尔吧,亲爱的,友好的、善良的托特汉姆勋爵,如果你不放手他就会昏倒,我知道他会的,有时候他就这样。噢,我希望我们从没有做过这事!多拉说那是错误的。”
“多拉表现出她具有很不一般的判断力。”托特汉姆勋爵说,他把诺埃尔放了。爱丽斯用她的手臂挽住诺埃尔的脖子,尽量让他高兴起来,但他浑身哆嗦,脸如纸一般白。接着托特汉姆勋爵说:
“你们愿意向我保证不再逃跑吗?”
我们便说愿意。
“那么就跟着我”他说,带我们走向一张长椅。我们都跟着,皮切尔夹着尾巴也跟在身后——它知道把事情弄糟了。托特汉姆勋爵坐下,叫奥斯瓦尔德、迪基和赫·沃站在他前面,但让爱丽斯和诺埃尔坐下,说:
“你们放狗来咬我,企图让我相信你们是在救我,差点就从我这里拿走半金镑硬币。这样的行为是最——不——你们告诉我是什么,先生,说真话吧。”
所以我不得不说那是最缺乏教养的行为,但我说我并没打算要拿走那半英磅金币。
“那么你们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他问。“注意说实话。”
我说:“我现在明白这是非常愚蠢的,多拉说过这样做不对,但直到我们干了这事好象才明白。我们想让家里衰落的财产恢复过来,书里说,如果你从极大的危险中救了一位老先生,他会把你像自己的儿子一样养大——或者,如果你更愿意做父亲的儿子,他就让你们开始做生意,最后你们就会变得相当富有了。因为并没有任何极大的危险,我们就让皮切尔充当了一个——这样——”我感到很羞愧,不能继续讲了,这看起来是一件非常卑鄙的事。
托特汉姆勋爵说:
“这是一个发财的好办法——就是欺诈的办法。我很惧怕狗,要我是一个虚弱的人,我会被吓死的。你们对自己是怎样想的,嗯?”
除奥斯瓦尔德我们都哭起来,其他人说他在哭。托特汉姆勋爵继续说:“唉,唉,我看得出你们后悔了。这次就给你们一个教训:咱们别再提这事了。我现在已经是个老人,但我也年轻过。”
然后爱丽斯顺着椅子滑过去靠近他,把手按在他的胳膊上;她的手指是粉红色的,从羊毛手套上的洞里漏出来。她说:“我想你原谅了我们,真是太好了,我们真的非常、非常抱歉。我们都想像书中的孩子一样——只是我们没有他们有的机会。他们所做的一切都证明是正确的。但我们很抱歉,非常,非常抱歉。我知道奥斯瓦尔德不打算接受那半金镑硬币。
你一说出从一个老家伙那里得到小费,我内心就感到很难受,小声对赫·沃说要是我们没有那样做才好。”之后托特汉姆勋爵站起身,他看起来像“死亡的纳尔逊[24]”,因为他的胡子刮得很干净,那是一张英俊的脸;他说:
“永远记住不要因为钱或世上任何别的事情采取不光彩的行为。”
我们许诺会记住的。接着他取下帽子,我们取下我们的帽子,以示礼貌。他走了,我们也回家了。我一生从没有感到过如此卑鄙!多拉说:“我告诉过你们,”但我们甚至对这话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尽管实际上是难以忍受的。我们最介意的是托特汉姆勋爵所说的缺乏教养。这以后我们有一个星期没去希思,不过最后我们又都去了,我们在椅子旁等他。他走来时,爱丽斯说:“对不起,托特汉姆勋爵,我们有一星期没来希思了,作为你放了我们的惩罚。我们每人给你带来一份礼物,如果你愿意接受,就表示愿意和好了。”
他在椅子上坐下来,我们把礼物给了他。奥斯瓦尔德送了一个价值6便士的指南针——他是用我的钱特意买来送给给他的钱买的勋爵。奥斯瓦尔德总是买有用的礼物。我买到指南针一两天后指针就不动了,但托特汉姆勋爵曾经是一个海军上将,因此他能够把指南针弄好。爱丽斯给他做了一个装剃须刀的盒子,盖上刻了一朵玫瑰花。赫·沃把自己的小刀给了他——他曾经用这把刀割下他最好的衣服上所有的扣子。迪基把“海军英雄”的奖品给了他,因为那是他最好的东西。诺埃尔送给他一首自己写的诗:
当罪过和羞耻让人抬不起头来
人们就会产生我们这样的悲哀。
我们感到难过是因痛苦和忧伤
决心永远不再没有教养。
托特汉姆勋爵似乎非常高兴。他感谢我们,和我们说了一会儿话,同我们告别时说:
“一切又雨过天晴了,朋友们。”并同我们握了手。
我们无论什么时候见到他,他都对我们点头,如果姑娘们和我们在一起他就脱下帽子致意,所以他现在真的不再认为我们没教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