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三玄”及其注解的研究与讨论(1 / 1)

魏晋清谈 唐翼明 3546 字 7天前

魏晋清谈的主要谈资是“三玄”,即《周易》《老子》《庄子》,这一点大概没有疑义。“三玄”之名最早见于颜之推(531—590以后)的《颜氏家训·勉学》:

何晏、王弼,祖述玄宗,递相夸尚,景附草靡……直取其清谈雅论,辞锋理窟,剖玄析微,妙得入神,宾主往复,娱心悦耳。然而济世成俗,终非急务。洎于梁世,兹风复阐,《庄》《老》《周易》,总谓三玄。[88]

比颜之推还早百余年的王僧虔(426—485)在其《诫子书》中已使用了“诸玄”一词:

见诸玄,志为之逸,肠为之抽,专一书,转诵数十家注,自少至老,手不释卷,尚未敢轻言。汝开《老子》卷头五尺许,未知辅嗣何所道,平叔何所说,马、郑何所异,《指》《例》何所明,而便盛于麈尾,自呼谈士,此最险事。设令袁令命汝言《易》,谢中书挑汝言《庄》,张吴兴叩汝言《老》,端可复言未赏看邪?谈故如射,前人得破,后人应解,不解即输赌矣。[89]

从上下文不难看出,这里所谓“诸玄”即《易》《老》《庄》,与“三玄”同义。《王僧虔传》在《南齐书》,但《诫子书》则作于宋世,看来“三玄”一词之成立当不晚于晋宋之际。至于清谈中以“三玄”为主要谈资的事实,则早在正始时就是如此了,这不仅可从前述颜之推的话间接推出,而且有更直接的资料可以证明。下面一段引文摘自《三国志·二九·魏书·管辂传》裴松之注所引之《管辂别传》:

辂后因得休,裴使君问:“何平叔一代才名,其实何如?”辂曰:“其才若盆盎之水,所见者清,所不见者浊。神在广博,志不务学,弗能成才。欲以盆盎之水,求一山之形,形不可得,则智由此惑。故说《老》《庄》则巧而多华,说《易》生义则美而多伪;华则道浮,伪则神虚;得上才则浅而流绝,得中才则游精而独出,辂以为少功之才也。”裴使君曰:“诚如来论。吾数与平叔共说《老》《庄》及《易》,常觉其辞妙于理,不能折之。又时人吸习,皆归服之焉,益令不了。相见得清言,然后灼灼耳。”[90]

《管辂别传》的作者是管辂的弟弟管辰,他自己也是那个时代的人,从他的叙述看来,正始时清谈家们经常谈到的话题就是《易》《老》《庄》,也就是“三玄”。

总之,以上诸家的话证明从何、王开始到南朝齐、梁间,“三玄”始终是清谈的重要内容。此外,王僧虔的话还说明,有关“三玄”的注解也是谈士们必须熟诵的,“辅嗣何所道,平叔何所说,马、郑何所异,《指》《例》何所明”数语即指王弼、何晏、马融、郑玄诸家对于《易》《老》的解释。显然,谈士们在清谈时一定也会就这些注解展开讨论或辩论。如果不熟悉这些注解及其异同,那就像在猜谜(或猜物)时,前边的人已说出谜底,后边的人还不知道怎么猜出来的,岂非贻笑大方?

所以,熟悉“三玄”及其注解就成了魏晋清谈家们的基本训练,不熟悉“三玄”及其注解,差不多就没有“谈”的资格。即使是天分很高的人,也只有在研究过“三玄”之后,才能在清谈中与人匹敌。前章第三节中引过的诸葛厷的故事(《文学》一三条)就是很好的例子。

“三玄”在魏晋清谈中的重要地位,我们也不难从一个简略的统计中看出来:

《世说新语·文学》前半从一条至六五条,记载汉末至魏晋之学术人物及其故事,除前四条为东汉事外,其余六一条几乎条条都与魏晋清谈有关,是现存正面记载魏晋清谈的唯一生动资料来源。这六一条中,不涉及内容(或说内容不可知)的共一八条,涉及内容的共四三条。在知道内容的四三条中,明确提到三玄的共一五条,占三分之一强。其中提到《易》的三条(二九、五六、六一),提到《老》的三条(七、一〇、六三),提到《庄》的六条(一五、一七、三二、三六、五五、六二),《老》《庄》共提的三条(八、一三、一八)。

下面我想分别考察一下“三玄”在魏晋清谈中的情况。

1.《周易》

《周易》是儒家五经中最富哲学意味的一部书,也是最易与道家思想沟通的一部书,因此也就自然成为醉心哲理、希望融合儒道的魏晋清谈家们最喜爱的一部经典。相对于两汉而言,魏晋南北朝时儒学呈现衰落之势,儒家经典不再像两汉时那样被士人们重视了,但独有《周易》是一个例外。学者们研究《周易》的兴趣不亚于两汉,而且历久不衰。凡是著名的清谈家,可说没有不精《周易》的。

从现存资料来看,谈《易》之风最盛的是清谈早期,即魏正始(241—249)前后。

《世说新语·规箴》二条注引《管辂别传》云:

辂字公明,平原人也。明《周易》,声发徐州。冀州刺史裴徽举秀才,谓曰:“何、邓二尚书,有经国才略,于物理无不精也。何尚书神明清澈,殆破秋毫,君当慎之!自言不解《易》中九事,必当相问,比至洛,宜善精其理。”辂曰:“若九事皆至义,不足劳思。若阴阳者,精之久矣。”辂至洛阳,果为何尚书问九事,皆明。何曰:“君论阴阳,此世无双也。”时邓尚书在,曰:“此君善《易》,而语初不论《易》中辞义,何邪?”辂答曰:“夫善《易》者不论《易》也。”何尚书含笑赞之曰:“可谓要言不烦也。”

管辂以阴阳术数闻名,尤精占卜,故《三国志》以之入《方技传》。其实他也是很好的清谈家,他的谈《易》相当注重哲理,并不只是说吉凶祸福,例如此处的“善《易》者不论《易》”一语,即与王弼的“得意忘象,得象忘言”说暗合。据《三国志·二九·魏书·管辂传》及裴注所引之《管辂别传》,当时与管辂谈过《易》的除裴徽、何晏、邓飏外,至少还有下面几个人:

①列人令鲍子春[91];

②安平太守王基[92];

③魏郡太守钟毓[93];

④平原太守刘邠[94];

⑤清河令徐季龙[95]。

此外,我们还知道荀粲、荀俣兄弟讨论过《周易》中卦象能否尽圣人之意、《系辞》能否尽圣人之言的问题[96],荀与钟会讨论过《周易》是否有“互体”的问题[97],荀融和王弼讨论过《周易》之“大衍义”等等[98],都是闻名一时的。

著作方面则有王弼的《周易注》及《周易略例》[99]、钟会的《周易无互体论》及《周易尽神论》[100]、钟繇的《周易训》[101]、阮籍的《通易论》[102]等。其中王弼的两种著作最有名,一直流传下来,成为后世清谈家必读之作。

总之,正始前后的清谈家对《周易》的兴趣极浓,论《易》之风极盛,提出的问题最多,有关的著作也特别丰富。

到西晋时,《易》学则颇有衰落之势。《晋书·四九·阮修传》云:

修字宣子。好《易》《老》,善清言。……王衍当时谈宗,自以论《易》略尽,然有所未了,研之终莫悟,每云“不知比没当见能通之者不?”衍族子敦谓衍曰:“阮宣子可与言。”衍曰:“吾亦闻之,但未知其亹亹之处定何如耳!”及与修谈,言寡而旨畅,衍乃叹服焉[103]。

从王衍“不知比没当见能通之者不?”的话看来,当时精《易》的人显然不多,王衍虽“自以为论《易》略尽”,但并无事迹或著作流传下来,那么他对《周易》的修养恐怕还是有限,决赶不上正始间王弼、管辂、钟会等人的水平。

东晋时谈《易》之风又复兴起来。《世说新语·文学》二九条:

宣武集诸名胜讲《易》,日说一卦。简文欲听,闻此便还,曰:“义自当有难易,其以一卦为限邪!”

“名胜”即名人、名士[104],桓温以主人的身份邀集当时的清谈家们来讨论《周易》,足见其时对《周易》的热情。桓温、简文(即司马昱)是东晋中期的军政领袖,又是名士首领,因此又可推见这次讨论的层次之高、规模之大和态度之郑重。

东晋永和初年(345),在司马昱的主持下,曾经举行过一次以《周易》为主题的清谈辩论盛会。辩论的主方为孙盛,他作了一篇《易象妙于见形论》,大意是说《周易》卦象能够涵盖宇宙间一切变化,故为任何现有之具体事物或形象所不及,例如乾坤二卦虽表天地,但不限于天地,它比天地所含更广;巽坎二卦虽表风雨,但不限于风雨,它比风雨之变更多等等[105]。辩论的客方先是殷浩,后是刘惔,其他著名清谈家,如王濛、谢尚也都在场。辩论极为热烈,孙先胜殷浩,后屈于刘惔,《世说新语·文学》五七条有生动的记载。

孙盛之论《易》较为保守,他反对王弼论《易》时不注重卦象而着重探讨玄理的态度(参看本书第六章第三节),这有点像正始间管辂对何晏的批评。正始间关于《周易》的一些争论似乎在东晋时又重新被提出来,例如荀俣与荀粲辩论过的《易》象能否尽圣人之意的问题,在东晋时显然又有过颇热烈的争论。除上述孙盛《易象妙于见形论》与此有关外,还有一条旁证,见《世说新语·文学》七四条刘注引《中兴书》:

殷融字洪远,陈郡人,桓彝有人伦鉴,见融,甚叹美之。著《象不尽意论》《大贤须易论》,理义精微,谈者称焉。

殷融著《象不尽意论》显然是因为清谈中涉及了这个问题的讨论。《中兴书》接着说:“兄子浩,亦能清言,每与浩谈,有时而屈。退而著论,融更居长。”可见殷融之论的确是清谈的产物。

东晋清谈中对于《周易》的讨论还涉及哪些问题呢?《世说新语·文学》六一条云:

殷荆州曾问远公:“《易》以何为体?”答曰:“《易》以感为体。”殷曰:“铜山西崩,灵钟东应,便是《易》耶?”远公笑而不答。

首先我要指出,这段记载虽只一问一答,却是典型的清谈。它发生在两个著名的清谈家之间,谈的是学术哲理,绝非一般的聊天。当时的过程也一定不止于这一问一答,不过记录者只取了这两句精华而已。《世说新语》中这样的记事法屡见,读时要特别留心。从这条记载看来,“《易》以何为体”一定是当时清谈中讨论的题目之一。

又《世说新语·文学》八三条云:

王敬仁年十三作《贤人论》,长史送示真长,真长答云:“见敬仁所作论,便足参微言。”

该条刘注云:

修[106]集载其论曰:“或问:《易》称贤人黄裳元吉,苟未能暗与理会,何得不求通?求通则有损,有损则元吉将虚设乎?答曰:贤人诚未能暗与理会,当居然人从,比之理尽,犹一豪之领一梁。一豪之领一栗,虽于理有损,不足以挠梁。贤有情之至寡,豪有形之至小,豪不至挠梁,于贤人何有损之者哉!”

王修是著名清谈家王濛的儿子,从小就喜欢听父辈清谈(见《世说新语·品藻》四八条、《赏誉》七六条),他十三岁所作的《贤人论》无疑是听父辈清谈的结果。从刘注中的摘要看来,《贤人论》的内容是讨论《周易》中某一具体卦象的。这说明东晋清谈家论《易》时既讨论总体性的问题,诸如《易》以何为体、易象能否尽圣人之意、易象是否妙于见形等等,也讨论到对卦义的理解这样具体细致的问题。

2.《老子》

《老子》是道家最根本的经典,魏晋清谈家对《老子》的重视可说与《周易》等,《易》《老》每并题,而“善《易》《老》”“好《老》《易》”“善言《易》《老》”等就成为对魏晋清谈家常见的考语。清谈早期,《庄子》的地位并不高,“三玄”以《易》《老》为主。到东晋时,《庄子》非常盛行,但反对的也有,例如王坦之。值得注意的是,王坦之虽主张“废《庄》”,却不排《老》(参看本书第六章第五节),于此可见《老子》在魏晋人心目中地位之崇高。

魏晋清谈的早期代表何晏、王弼都精《老子》,而且都注过《老子》,但王注较何注更好,何晏自以为不及,便将原注改为《道》《德》二论。此事见《世说新语·文学》七条与一〇条:

何平叔注《老子》始成,诣王辅嗣,见王注精奇,乃神伏,曰:“若斯人,可与论天人之际矣!”因以所注为《道》《德》二论。

何晏注《老子》未毕,见王弼自说注《老子》旨,何意多所短,不复得作声,但应诺诺,遂不复注,因作《道德论》。

二说略有出入,但基本一致。《道德论》与《道》《德》二论应是一书无疑。汉代《老子》原分“道经”与“德经”两部分,何晏书名《道论》《德论》,不过是沿袭旧例,合称之则为《道德论》,正如“道经”与“德经”合称为《道德经》一样。何晏此论久佚,东晋张湛注《列子》,于《天瑞》曾引《道论》一段。王弼的注则一直流传下来,成为魏晋玄学的理论基础,是清谈家的必修教材,至今仍是《老子》一书最有价值的注本。

正始时另一著名清谈家,王弼的朋友钟会也注过《老子》。《三国志·二八·魏书·钟会传》云:

及会死后,于会家得书二十篇,名曰《道论》,而实刑名家也,其文似会。[107]

这《道论》二十篇很可能就是后来《隋书·经籍志》中所载的钟会《老子道德经注》二卷。钟会的父亲锺繇也有《老子训》一书,见《世说新语·言语》一一条注引《魏志》。

西晋时谈《老》的风气特盛,《世说新语·文学》一二条注引《晋诸公赞》云:

自魏太常夏侯玄、步兵校尉阮籍等皆著《道德论》,于时侍中乐广、吏部郎刘汉亦体道而言约[108]。尚书令王夷甫讲理而才虚,散骑常侍戴奥以学道为业,后进庾敳之徒,皆希慕简旷。(裴)疾世俗尚虚无之理,故著《崇有》二论以折之,才博喻广,学者不能究。

这里提到的乐广、刘漠、王衍、戴奥、庾敳、裴,都是西晋的大名士,也是当时清谈家的代表人物。他们所谈的“道”主要就是《老子》,这从前面追溯缘起的话“自魏太常夏侯玄、步兵校尉阮籍等皆著《道德论》”可以看出来。

东晋谈《庄》、谈佛之风甚于谈《老》、谈《易》,但《老》《易》仍是清谈家必修的经典,也仍然是清谈的话题,只是不如《庄》、佛那样时髦罢了。以下《世说新语》节选三条是东晋中期以后的事:

《文学》二七条注引《殷浩别传》:

浩善《老》《易》,能清言。

《排调》六三条:

桓南郡(即桓玄)与道曜讲《老子》,王侍中为主簿,在坐。

《文学》六三条:

殷仲堪云:“三日不读《道德经》,便觉舌本间强。”

最后一条最有意思,它说明《老子》对于清谈家们的重要,简直如《圣经》之于基督徒一样,是要时常置于案头手边的。

3.《庄子》

《庄子》在清谈中的地位,早期不如《易》《老》,西晋末渐盛,南渡以后则寖寖然驾《易》《老》而上之。《世说新语》中提到《庄子》的地方比《易》《老》更多,也更具体细致。东晋文人谈《庄》之盛从《世说新语·言语》五〇条所说孙放兄弟的故事最可以看出来。该条刘注所引《孙放别传》更详细,我因略去该条正文而仅引《孙放别传》如下:

放字齐庄,监君次子也。年八岁,太尉庾公召见之。放清秀,欲观试,乃授纸笔令书,放便自疏名字。公题后问之曰:“为欲慕庄周邪?”放书答曰:“意欲慕之。”公曰:“何故不慕仲尼而慕庄周?”放曰:“仲尼生而知之,非希企所及;至于庄周,是其次者,故慕耳。”公谓宾客曰:“王辅嗣应答恐不能胜之。”卒长沙王相。

这个故事有点像前面引过的王修十三岁作《贤人论》的故事,以八岁小儿而如此熟悉庄周及当时玄学家对庄周的评价——次于圣人,当然是由于经常听父辈清谈因而耳熟能详之故。

《庄子》在玄学及清谈中地位之提高,得力于向秀与郭象之注《庄》,《世说新语·文学》一七条载其事云:

初,注《庄子》者数十家,莫能究其旨要。向秀于旧注外为解义,妙析奇致,大畅玄风,唯《秋水》《至乐》二篇未竟,而秀卒。秀子幼,义遂零落,然犹有别本。郭象者,为人薄行,有俊才,见秀义不传于世,遂窃以为己注,乃自注《秋水》《至乐》二篇,又易《马蹄》一篇,其余众篇,或定点文句而已。后秀义别本出,故今有向、郭二《庄》,其义一也。

向秀(227—272)是竹林七贤之一,而年辈较晚;郭象(252—312)则卒于西晋末。向、郭注《庄》之前,玄学家和清谈家们对《庄子》似乎不太重视[109],《世说新语·文学》一五条云:

庾子嵩读《庄子》,开卷一尺许便放去,曰:“了不异人意。”

刘注引《晋阳秋》曰:“庾敳字子嵩,颍川人,侍中峻第三子。恢廓有度量,自谓是老庄之徒。曰:‘昔未读此书,意尝谓至理如此;今见之,正与人意暗同。’”

又同篇一七条注引《向秀别传》云:

后秀将注《庄子》,先以告(嵇)康、(吕)安,康、安咸曰:“此书讵复须注,徒弃人作乐事耳。”及成,以示二子,康曰:“尔故复胜不?”安乃惊曰:“庄周不死矣!”

可见《庄子》一书所包含的深刻哲理是经过向、郭注释,“妙析奇致,大畅玄风”之后才为人们所认识的。

此后《庄子》便成为清谈家最钟爱的书,而《庄子》各篇也就成为东晋清谈中的热门话题、时髦话题。《世说新语·文学》中提到《庄子》的共九条,比其他任何书都多。其中明确记述以《庄子》中的某篇为清谈内容的有四条:三二条与三六条(《逍遥游》)、五五条(《渔父》)、六二条(《齐物论》)。

因为《庄子》成为热门话题,不仅清谈的内容较从前更丰富,甚至清谈的形式也增加了一种新花样——咏怀,试看三二条、三六条、五五条(六二条情形不同,下面还要谈到),都不是主客辩难的老式样,而是参加清谈的人各自发表自己的感想与看法,“以写其怀”。其中五五条最为典型,兹录之以备参照:

支道林、许、谢盛德共集王家,谢顾谓诸人:“今日可谓彦会。时既不可留,此集固亦难常,当共言咏,以写其怀。”许便问主人:“有《庄子》不?”正得《渔父》一篇。谢看题,便各使四坐通。支道林先通,作七百许语,叙致精丽,才藻奇拔,众咸称善。于是四坐各言怀毕,谢问曰:“卿等尽不?”皆曰:“今日之言,少不自竭。”谢后粗难,因自叙其意,作万余语,才峰秀逸,既自难干,加意气拟托,萧然自得,四坐莫不厌心。支谓谢曰:“君一往奔诣,故复自佳耳。”

这种清谈形式从前不见于记载,是东晋以后才有的,而且都跟《庄子》连在一起。显然是因为《庄子》一书的内容有别于《周易》与《老子》,需要一种新的清谈形式来发掘它的意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