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那么,您能不能概括一下,深圳这种形态的文化对中国文化有哪些贡献?
王:我认为,在文化方面,深圳至少能够提供以下几点:
第一,它没有过去的思想包袱和负担,更像一个朝气蓬勃的小伙子,初生牛犊不怕虎,敢于提出很多新颖的东西来,可能这种东西略显浅薄,但这种东西对整个中国的文化有启迪的作用。
第二,它是一个移民文化,如果说广州是一煲粥,那么,深圳则更像一盘水果沙拉,看起来是在一个碗里,但一个是一个。人们来自五湖四海,但不管他的原始目的是什么,他都有一个**裸的目的——挣钱。“时间就是金钱”确实是深圳的真实写照,人们的生活节奏特别快,这也造成了前面所说的人际关系的疏离。常有人问我广州好还是深圳好,我回答无所谓好坏,广州就像一棵老榕树,根深叶茂,但它也有很多枯枝败叶;深圳像移植过来的一个盆景,非常工整、漂亮和精致,但根基很浅。从这个意义上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关键看你选择什么。
第三,深圳是新建城市,最早接触并向世界学习,具有超前性,对全国来说,有借鉴意义。
第四,深圳给不少中国的知识分子、文化人提供了一个学会独立生存、通过市场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重要实践场地,一个与市场对接的跳台和跳板。
我对今天深圳的文化尚不过于乐观,因为文化必须经过积淀,要像百年老酒一样窖藏,但我对明天深圳的文化倒是十分看好。我相信,一种有潜质的东西假以时日,一定可以变成一种真正的琼浆玉液,它的芬芳自然会弥漫出来。
记:这方面已经有两种观点:余秋雨认为深圳这种地方有可能给文化人开辟一条新路,而且他也已经在这儿买了一套房子,准备做点儿事;梁晓声等人则认为,在深圳有一种灵魂无依的感觉,也有一些文化人认为深圳没有文化,让文化人无法生存下去。
王:你的这个问题很好。其实,他们的回答都是真理,只是各种文化人的特性不一样,因此,他们的回答形成了一种尖锐的对立。
什么样的文化人适合在深圳生活呢?梁晓声所代表的,是一种“稀粥文化”,像一锅熬制得非常好的粥,汤米已经融为一体了,这是一种把自己的生活底蕴作为创作源泉的人,他们就像“安泰”一样离不开大地母亲的怀抱,他们只有在自己已有的文化土壤上面才能生根、开花、结果,找到自己的创作源泉。因此,他的回答是对的,因为深圳是一大盘沙拉,梁晓声同志肯定找不到感觉。那么,余秋雨为什么认为深圳好呢?因为他是另一类文化人,他不需要体验生活,他需要的是“文化苦旅”,他就像远足的僧人一样,取到经后可以把行囊一背,找一个没有人干扰而且资讯发达的地方来整理他的行囊。深圳正好给他提供了一个这样的天地,他当然说深圳好。另外,还有一个最核心的问题,深圳适合生存能力强的人。余秋雨讲学、出书,这已足够使他体面地生活了,因此,他把深圳作为寓居的地方,他像蜜蜂一样飞出去,采了花粉,再回到蜂巢中酿造他的蜂蜜。但这两种文化形态,无可厚此薄彼。
拿我来说,我既不是纯粹的商人,也不是一个纯粹的文化人。我倒是很喜欢深圳的这种“人人为自己,上帝为大家”的状态,没有救世主,组织、社会、政府既不会来关怀你,也不会干预你。在这里,我们追求一种独立的生存。所以,我既不觉得深圳非常好,也不觉得它很坏。我只是寓居在此,也许明天我一拍屁股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