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送上门来的金银(1 / 1)

人民解放军日益逼近,重庆实行了宵禁。

11月27日,戒严开始后的第6天夜里,5辆卡车全速掠过大街,打算冲出城去,但被稽查处副处长徐海藻率领的夜勤人员挡住了。他们逮捕了押车人员和司机,把卡车开进了新世界饭店(稽查处前不久才搬到这里)的停车场。

在检查卡车时,他们大大地受惊了!在一个个精致的木箱里,全装着100两一块的金砖,以及2000枚一包的墨西哥鹰洋。满满5卡车,准确的数目一时无法估计。

当周养浩接到报告,查看过现场之后,他和毛人凤商量了一会,这才向蒋介石做了汇报:不明来历的4卡车金银,违反戒严令强行冲卡,已被稽查处挡获。

5卡车金银变成了4卡车。

蒋介石要他查一查货主是谁?并要他组织力量把这批财物安全地运到成都去。

第二天上午,贵州中央银行的经理潘启轩找上门来了。他把已经趁乱据为己有的这批金银,说成是从贵阳撤往重庆,再准备运到台湾去的公产。

“我不知道这件事呀。”周养浩装作很惊讶的样子说道。他在贵州工作多年,和潘启轩虽无交往,但这个名字还是听说过的。

潘启轩一再向周养浩赔不是,请求无论如何都要替他追查一下。

“你放心,我也算得是半个贵州人嘛,我一定叫人查一查。”周养浩热情地保证。

但是,潘启轩从周养浩办公室出来以后,再也没能走出稽查处的大门,他被徐海藻请进了地下室。

终于,这个月只剩下三天了,10个军火库已经炸毁,集中营的屠杀也正在进行。据最新情报,解放军的先头部队先经到了南温泉,离长江边上的海棠溪已经不远了!把一切都布置好的周养浩,等到留守处两百多名职员和眷属、以及由徐海藻保护着的5车金银向成都开出去之后,他在将近中午12点的时候赶到了山洞林园。

“总裁,共军李德生部正在南温泉一带和我军激战……唔唔,重庆今夜可能就会陷落。你是不是,马上动身?”周养浩对蒋介石和随伺在则的毛人凤说。

“慌什么?”满腹心事的蒋介石阴郁地说,“你们把车子准备好,给空军司令部拍个电报,准备12架飞机,有困难,可以找友邦民航大队协助。我看成都也未必守得住。我们要把已经转移到成都的金银和一部分军政人员、包括他们的眷属撤到台湾去。”

周养浩答应了一声,赶紧走出了蒋介石住的小楼。没过多久,他又回来报告,给空军司令部的电报已经发出去了。

大家正在吃午饭的时候,从东南方向传来了阵阵隐约可闻的大炮声。

“打电话给杨森,问他发生什么情况了?”焦躁的蒋介石命令。

毛人凤立即把电话打到了卫戍司令部,坐守在那儿的杨森亲自接的电话。

“发生什么情况了?连总裁都听见了大炮声。”

“没有什么呀。”由于市里到处都在炸毁工厂和焚烧房屋,天地间轰轰隆隆,分不清是爆炸声还是大炮声的杨森回道。他已奉到命令,在最后时刻才准许撤离重庆。

蒋介石蹙着眉头,继续和毛人凤、周养浩讨论如何稳住云南的问题。徐远举和廖宗泽则留在市区,抓紧指挥执行大屠杀和大破坏计划的实施。

这时,周养浩的秘书王柏良正走进市中心西南长官公署稽查处的大门,早些时候,这儿曾是一家热闹的新世界饭店,后来,饭店的老板胡绍真因奸党罪被二处抓去,房子也充了公,周养浩兼任稽查处长后,就把办公处迁到了这里。而二处的犯人抓得太多,牢房关不下,饭店楼下的地下室里,也做了临时的监狱,关着好几十个人。这天上午,已经全部被处决了。

王柏良是奉周养浩的命令,来这儿找一个人,执行一项特殊任务的。

街上拥满了着从南岸海棠溪逃过江来的人群。在稽查处内勤主任梁子平的办公室里也可以听见乱哄哄的声音。王柏良进去不一会,就和梁子平从办公室出来,下到了地下室门口。

“兄弟,你们搞错了。怎么能把我给关起来呀?”西服革履的贵州中央银行的经理潘启轩隔着铁签子门大叫。

梁子平掏出手枪,对准潘启轩连放了几枪。

紧跟着,俩人从楼房里走出了大门,梁子平用他那带广东腔的普通话,大声叱喝着大门处人行道上的人群离开楼房。他对走到他跟前的王柏良指了指路边空无一人的吉普车,然后拔出手枪,朝着预先堆放在楼下的几大桶汽油连续开了两枪。

“轰!轰!”两声闷雷一样的巨响爆发出来,汽油很快着了火,滚动的火浪向四处漫涌而去,稽查处和它的档案文件以及潘经理的尸体就在这火光中化为灰烬了。

市民们不明真相,扶老携幼地四面奔逃。

王柏良也跳上吉普车,自己驾驶着往附近的青年路狂奔而去。到得一户民房前,他嘎地将车停下,跳下车去,大声喊道:“小周,都准备好了吗?主任让我专门来接你们的!”

一位年轻美丽的少妇牵着个小孩惊惊惶惶地跑了出来……

王柏良他没有跟随公产管理处其他的人员一起撤往成都(逃亡的人群中也有他的妻子萧凤英和两个孩子),在上午准备一道动身时,他被周养浩留了下来。

原来,周养浩午间去林园之前,曾和王柏良有过一段短短的谈话。

“毛局长和我商量过,那贵州的5车金银我们要一车。你知道,这件事是不能交给处里的其他人去办的。我想只有你可以代劳。王先生,你的意见怎么样?”周养浩这样开了头。在他们相处的日子里,他一直称他的秘书兼家庭教师为先生。

王柏良心中一跳,赶紧道:“感谢主任对我的信任,我一定把事情办好!”

周养浩接着说:“5部车子已经由郑文松和徐海藻押运,跟处里撤退的人一道动身了。我已经吩咐过郑、徐二人,在中途把卡车上的货并一下,你记住,其中一辆只装黄金,那是我们的。这辆卡车由我的警卫排护送。我吩咐等留守处的车队走远些,再继续上路。到了成都,我已经安排好一架飞机,你亲自把这车黄金装上去。”

周养浩沉着地继续交代道:“现在,你马上进市区去,到稽查处找梁子平,我要他办的事在电话上已经对他讲清楚了,你的任务是,看着他把那姓潘的处理掉,然后开着梁子平给你准备的车子去到青年路接小娟母子俩,再去追那几辆装着金银的卡车。他们十点多钟动的身,其他的事,我都告诉过郑文松和徐海藻了,他们会处置的。”

王柏良连声应诺,当他离开的时候,周养浩还对他补充了一句:“王先生,你虽然会担受一些风险,但你和你夫人的下半生就用不着犯愁了。”

王柏良原来估计四个小时后就能追上车队。然而,他估计错了。

当被爆炸的汽油桶引燃的大楼冒出烈焰之后,附近不明真相,早已如惊弓之鸟的市民们扶老携幼地涌出家门,逃向城处,加上从海棠溪逃过来的人群,顷刻间便汇成了一条喧嚣混乱、哭喊连天的人流。

王柏良的小吉普卷在这股人流之中,犹如波涛上漂**着的一张落叶。就是出得城去,通往成都的公路上,同样是人挤车堵,混乱不堪。他一夜未敢合眼,拼命往前赶,当他追上郑文松率领的车队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了。

郑文松很会办事,5卡车金银在璧山县来凤驿时就已经分装了。

他告诉王柏良说,“中间那辆大杰姆西是我们自己的,上面全装了金砖。”

走到大足县龙水镇时,听迎面开过来的军车上的人喊,内江已被共军切断了。还看到很多车辆都驶了回来。于是,他们也只得掉转车头,原路退回,决定改道绕川北而行,弃下行动迟缓的家眷车队直奔成都。

12月3日,他们总算安全地逃到了成都。

王柏良把周小娟母子俩送到了娘娘庙保密局成都办事处周养浩跟前。

“王先生,你辛苦了,但你以后的日子也就好过了。”周养浩看着妻儿平安到来,既快慰,又有些惊魂未定,他把孩子抱在怀里说:“杨森刚刚才来找过我,他说撤离重庆的时候,他身边只剩下一个副官了……唉,重庆不再是我们的了!后来我们听说,那晚总裁座机起飞的时候,土共已经进入白市驿机场了,好险!好险啦!”

两天后,留守处的逃亡车队也到了成都。萧凤英带着小孩也在其中。王柏良虽然与家眷见了面,但却没有机会和萧凤英谈上几句话,他得马上动身到新津机场,去监督着把金砖搬到毛人凤早已安排好的飞机上。

“现在兵荒马乱的,你还去忙些什么呀?”萧凤英埋怨道。

“这是值得的,等我们到了台湾我再告诉你。”说完这句话,王柏良就匆匆忙忙地登上吉普车走了。

到处是兵荒马乱,到处是溃败前疯狂,成都九里三分地,此时简直已成了座庞大的兵营,被打得落花流水的几十万中央军与心怀异念的川军,常常火并,弄得满城鸡飞狗跳,人心惶惶。陕川公路、成渝公路,每天仍有无数辆满载士兵的军车源源不断地涌进成都,到处人满为患,满街兵比民多。幸亏周养浩与胡宗南私交甚笃,才在胡宗南部队的临时兵营树德中学里里挤出几间房子临时安顿下周小娟母子和王柏良、郑文松、徐海藻几家人。

周养浩手里原本还控制得有两架飞机,不料到成都的第一天就被毛人凤调去了,他眼下急于要办的事便是到北较场中央军校找毛人凤,向毛人凤多要上几个舱位,名义上安排郑文松、王柏良、徐海藻这批老部下,实际上是想把周小娟母子夹带到台湾。

可没想到毛人一句话便关了门,说目前空军光是运送政府要员和他们的家眷,都来不及,下级官佐,只能鼓励他们留下来和共产党打游击。

第二天天明,周养浩终于对周小娟说了实话。但要她放心,公产管理处的大队人马会向西康方面撤退,再转入云南,从中缅边境出国。这一路上,他会安排郑文松、徐海藻照顾她和孩子。

送走周小娟母子和郑文松等部下眷属后,周养浩又匆匆来到了北校场。周养浩先和毛人凤谈了一会,然后才一道去见蒋介石。

毛人凤报告说,5辆装运不明来历金银的卡车,在撤往成都的途中被土共游击队截去一辆。他请示,剩下来的怎么办?

蒋介石让他们坐下来,对怎样处置金银的事并不太关心。他先说了这样一句:“我正要找你们咧。”

接着,他就对两个心腹说了下面一段话。显然,那是他最近几个昼夜深思熟虑的结果。

“在云南,共产党活动得很厉害,有可能把卢汉拉过去。滇南的土共一再发动进攻,卢汉的态度暧昧不明,看来有必要采取一些对策了。我决定让孙渡也出任西南长官公署副长官,让他和邓锡侯、潘文华一样的身份,就在云南相机行事。”神色更加憔悴的蒋介石继续说,“我还准备把李弥、余程万、加上卢汉保安部队中那个黄埔出身的军长叫来开一个会,然后,让张群、徐远举再和他们一道去云南,一定要把卢汉拉住,云南一定要成为我们的反攻基地!”

毛人凤和周养浩静静地听着蒋介石吐露自己的心事。

“很可能,在大陆上我们会站不住脚,台湾的地位,对我们的将来的确是越来越重要了。事情弄到这样的地步,你们再留在大陆上也没有多大意义了,还不如先到台北,做一些基础工作。再过几天,我看一下卢汉的动向,就让你们两个先动身。”

“总裁留在大陆上,我不放心离开。”毛人凤站起来,双眼垂泪说。

“是的,总裁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周养浩也站了起来。

“都坐下,都坐下。”蒋介石摆了摆手,示意他俩坐下。接着,他又像自言般说道:“一定要把卢汉拉过来。西南军政长官公署、胡宗南一部,以及你们的人一定要进入昆明。我们现在还有钱,有武器,可以尽量拨给他们,把云南稳住,西康有贺国光,这样,我们在大陆上还有和共产党回旋的余地。”他一口气说到这里,突然转换了话题,“你们刚才说的那些金银,全部装上飞机,再从中央银行调集一部分,装足10架,运到云南供他们紧急调用。”

看到两个亲信肃然静听,一言不发,蒋介石又说:“我通知你们到台湾,你们就动身,先作好准备,留下徐远举主持工作就够了。至于我,下一步我要到西康去一趟。我有我的侍从室,你们就不用管了。”

从蒋介石那里出来,周养浩又去毛人凤的住处待了一会儿,他俩很快便决定:金砖暂时不能去台湾,先装上飞机运到香港,以后再作处理。

晚上,当王柏良回来报告金砖已经装上飞机的时候,周养浩说:“就为那批东西,我们不能直飞台湾。所以,毛局长和我决定,飞机上天后拐一个弯,先到香港,把东西卸了再到台北。至于你,王先生,当然也有一份,今后,如果你愿意和我再待上些日子,那就和我一道留在台北,不然,你就在香港做寓公,把你太太接到香港,谁叫她当初不听话呀,如今还来受这逃亡颠簸之苦。”

原来,毛超群到台湾之前,曾经约萧凤英一道走,可萧凤英宁愿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留下来陪着丈夫,说啥也不肯带上孩子先走。王柏良好不容易才说服了萧凤英,让她带着孩子随大家一道动身到西昌。他们在乱哄哄的车队前分了手。大队人马出发前,周养浩也特意赶来了,他先把郑文松和徐海藻找来,对他俩说了不能带家属坐飞机去台湾的理由,然后勉励了一番,希望他们临危受命,照顾好撤退人员和小娟母子俩,至于该他们分得的黄金,暂时由他保存,以后到了台湾,他再给他们。郑、徐二人心中虽然对毛人凤大为不满,可是看到周小娟母子也随大队行动,却也无话可说。

蒋介石的计划已经付诸实施,当张群、徐远举一行,随着开过会的那三个军长动身到昆明去的第三天傍晚,他对毛人凤、周养浩说:“好吧,我们明天上午就同时动身吧,不能像离开重庆那晚一样,再担受风险了。你们马上回去收拾一下,我今夜就住到飞机上去。”

第二天上午,当周养浩的汽车驶进机专场后,一架运输机正离开跑道,升空往正南方向而去。他看到毛人凤的汽车停在总统座机中美号舷梯下,便叫司机将车开了过去。下车后见着毛人凤,毛人凤告诉他,那是昨天刚从昆明赶回来的徐远举又和郭旭、成希超转道昆明飞往台湾去了。

还有另外一架飞机在美龄号旁边不远的地方停着,男女老少提箱搂包地正在登机。站在这架飞机旁边的王柏良看了看手表:9点27分。上这架飞机的,除了毛人凤、周养浩和他,还有一个青年少妇、几个孩子和一位老太太,她们是成都警备司令部稽查处长周迅予的妻子儿女和他的岳母。

此时,毛人凤和周养浩还在那另一架飞机上陪着蒋介石。

大约10来分钟后,毛人凤和周养浩才回到这架飞机上,坐定以后,就等待着起飞了。但他们不能在总统座机升空之前起飞,只好等着。又过了几分钟,一个侍从官上了飞机。他传达蒋介石的命令说:“请毛局长再过去谈一下。”

毛人凤向周养浩打了个招呼,下机去了——这位保密局的头号人物绝对想不到,蒋介石这临时改变的主意救了他,使他因此逃脱了当俘虏的命运。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终于,中美号起飞了。王柏良看看表:9点48分。

“我们也该走了。”周养浩吁出一口气,对王柏良打了个手势,意思是:老头子让毛人凤陪他一道到西昌去了。

当周养浩乘坐的这架飞机离开地面,朝着天空上升的时候,王柏良又看了下表。此时是九9点55分。他闭上眼睛,仿佛睡过去了。现在,王柏良可以松一口气了,他为了把那5车金银运到成都,可以说是出生入死地奔忙。现在,他认为已经离开了那一片充满着兵败如山倒、士气颓丧、民心尽失的动乱地方,正向着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小小海岛上飞去。一觉睡醒过来,脚下便已是台湾的土地了。但是,等到他完全平静下来的时候,心中又禁不住忽然充满了惆怅,不是吗?他的妻子和儿女此时此刻在什么地方?自己能够顺利地到达台湾,可他们呢?在成都停留的5天时间里,王柏良忙于黄金的事,并没有认真地和萧凤英聚上一天半天。而现在自己安全了,她和孩子还在逃亡的路上奔波,一丝歉意不禁掠上他的心头。他突然感到烦躁起来。为了排遣纷乱的思绪,他站起身来,向驾驶室走去。这些天来,他已经和那个同是重庆人的驾驶员高天禄混得很熟了,他想去和他聊一会。

气候非常好,飞机平稳地在清爽的冬日晴空中飞行。

当王柏良走进驾驶室,老高就对他打了个手势。王柏良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发现航线已经改变了,大吃了一惊,急忙退出来,回到座舱里,径直走到正闭目打盹的周养浩面前,压低声音紧张地说:“周主任,老高告诉我,航线已经改变了!”

“我知道了。”周养浩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句,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此刻,飞机不是朝东南方向的香港飞,而是向正南方向的昆明飞去。原来,就在起飞之前,蒋介石对云南依旧忧心忡忡。他知道周养浩跟卢汉表处得还不错,特别是张群与徐远举昨天飞回来向他报告卢汉近期的种种可疑动向后,他虽然怒火如焚,却仍然想让毛人凤和周养浩飞到昆明去做最后的努力。由于他还在迟疑不决,因而和他们约定,在他们飞往台北(他并不知道他们要先飞香港)的途中,他可能会用电报指示改变航向。在他起飞之前,他派侍从官把毛人凤叫了过去,显然也就是再次审慎地思考这个问题。所以对于改变航向,周养浩一点也不感到意外。而且,他也料定走投无路、进退两难的老头子会这么做。

王柏良回到位子上坐下,心中乱得像一团麻。战乱中与妻儿分手,他不能不担心他们的安危,而且,到底是随周养浩去台湾,还是一家人留在香港做寓公?这可是件大事,也不能不认真考虑。王柏良出生在重庆市一个洋行职员的家庭,从小进了英国人办的教会学校。34岁那年,英国驻华大使馆的二秘艾登先生把他介绍给了当时在贵州做情报处长的周养浩当英文秘书。毛超群知道他精通英语后,也请他给孩子当家庭教师。周养浩很喜欢王柏良的机敏与忠诚,但是,却把他当作了另外一种以私人感情为重的心腹,因此从未要求他也加入军统组织。这样,在一般人的眼里,王柏良的地位就很特殊了,留守处的中下级职员,看到他与周养浩形影相随,有外国人参加的机密会议他也能参加,以致大家都认为,这个高个子、戴着副金丝眼镜的王先生肯定是个来头不小的人物。

飞机不知不觉就到达了目的地。飞机在处于盆地之中的成都起飞时天气就很好,而这高原之上的昆明,更是万里晴空,朵朵洁净的白云飘浮在碧空之中,灿烂的阳光照耀着红色的土地,气候暖和得有如四川的仲春时节。

飞机在巫家坝机场上空盘旋了一圈,然后落到了跑道上。

王秘书陪着周养浩下了飞机,空阔的机场上静悄悄的。右边,停着十几架飞机,每架飞机的四周都站着持枪的士兵。

就在这个时候,机群中发生了一件很反常的事情。有架飞机突然发动了,接着,它并没有经过跑道,而是横转过身,掠过机群前面,一刹那,它就冲上云霄飞走了。

周养浩满面狐疑地望着这发生在眼皮底下的怪事。儿子和王柏良、驾驶员高天禄侍立在他的身旁。

周养浩摇着头说:“不对呀,不对呀!”

“周主任,我们还是马上飞走吧,恐怕出什么变故啦。”老高低声说。

“不忙,再看一下。”周养浩迟疑着说。“老高,你上飞机去,做好起飞的准备。”

这时,周迅予的太太和岳母也走了过来。

“不对,情况肯定不对。”周养浩又说了一遍,接着转身对王柏良道:“你快去打个电话给卢汉。”

王柏良向机场办公室跑去的时候,发现一队武装士兵正在集合。

几分钟后,王柏良微喘着跑了回来。他告诉周养浩,整个机场都警戒起来了。他的电话是打通了的,但省政府的人答复说:“卢主席正在和刚刚下飞机的张长官等人开紧急会议,一会儿就来接周主任进城。”

这时,又一架小飞机来到机场上空,它盘旋了两圈,似乎发现了什么异常情况,没有降落便飞走了。

半个小时过去,一辆小吉普车飞快地冲入机场,在周养浩一伙面前停了下来,一个穿着蓝色粗呢制服的人从车上跳下来,向他行了个举手礼。

从制服上看,周养浩知道这是警察局的官员。

他不理会对方的敬礼,粗暴地喝问道:“你们卢主席呢?”

“报告周主任,卢主席正在召开紧急防共会议,抽不开身,等会完了他会来接你的”。

周养浩四面扫视了一下,无可奈何地说:“好吧。”

警官把他们带进了宽敞的机场招待室,然后向周养浩敬礼后告退了。

这时,他们才看见,招待室里已经挤满了男男女女。毫无疑问,这些逃亡者都是先于他们飞到巫家坝机场的。这些人当中,没有一个人是他认识的。

周养浩亲自去办公室给沈醉打了个电话,谈了机场上的异常情况,沈醉要来机场接他,还说徐远举、郭旭、成希超正和他在一起。他谢绝了,他的担心是有道理的,机场都成这个样子,进了城里,真有个意外,那就更成瓮中之鳖了。

又过了大约半个钟头,卢汉依然没有露面。周养浩叫王柏良再打个电话给卢汉,他希望能从卢汉口中探到点虚实。然后吩咐高天禄到外面看一下,仍然做好随时起飞的准备。

王柏良很快又回来了,答复依然和上次一样。

王柏良还告诉周养浩,门外已经有了武装警戒,除飞行员可以出入外,其余的人一律是只准进不准出。

周养浩苦笑了一下,默然无语。他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然而,他却想象不到,电话中的答复是千真万确的,卢汉此时正在开会。

张群是在徐远举等人之后,周养浩之前飞抵昆明的,卢汉的两个代表马上把他迎到了市区内新建的卢主席公馆。告诉他,卢主席正忙于开会,会完后就会马上赶来晋谒他。张群的秘书、副官并没有和他一道被迎进新公馆。他独个儿进了一顿丰盛的午餐,百无聊赖地坐在卧室里。这是今年以来他第四次昆明之行了,而省主席因为开会忙而没有前来迎接陪同,这还是第一次。

下午,卢汉仍然忙于开会,没有来向他请安问好。仅仅派了几个代表,轮流来陪他,前朝后代,天南海北地闲聊。只要他问起省主席在干什么,答复都是开紧急防共会议。张群忍不住发火了,还有什么会能比自己的到来更重要!他把那几位代表赶了出去,大骂卢汉派来服侍他的副官,要亲自到省政府去找卢汉。不料那位副官脾气好得出奇,挨了骂,仍坚持央请他留在公馆里休息。还说共产党的游击队在城里活动得很厉害,临时出去,恐生不测。种种反常的情况,早就让张群起了疑心。他只得自己安慰自己,两个月前他扮演过保护卢汉的角色,再怎么样,卢汉也不至于干出忘恩负义、翻脸不认人的事来吧?可是,卢汉为什么总不露面呢?开会也能算避而不见的理由吗?笑话!张群情知有异,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比他猜到的要严重得多,由于共产党的统战政策的威力,卢汉正在筹划率部起义,对国民党反戈一击!晚上,张群的疑虑越来越大,9点钟刚过,他突然想到,有必要向蒋介石汇报一下自己遭到的冷遇。向他请示该怎么办?他毅然地抓起话筒,决定挂长途到西昌行辕,可是,话筒里什么声音也没有——有人掐断了他的电话线!

就在这时,两名全副武装的警卫闯了进来,很不礼貌地把他随身携带的一只小手枪收缴了。

张群强作镇定的嚷道:“你们想干什么?快叫你们卢主席来见我!”

“卢主席没有时间见你。告诉你,我们云南起义啦!”

这就是回答!

张群身子一软,瘫倒在沙发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而正在这个时候,以张群的名义约集有关军队和首脑开会的通知已经发了出去。开会的时间正巧也是定在9点钟。地点是在卢汉的老公馆。被约的大人物们都准时地赶到了。

就在那幢花园别墅般的住宅里,一个警卫排解除了外会客室中的副官、卫士的武装,一个警卫班进入内室厅,缴了大人物们的械。

周养浩到达的时候,卢汉也的确是在开会,不过不是防共会,而是拥共会,那是为了当晚起义后如何通电全国、以及成立临时军政委员会而召开的机密会议。

黄昏时分,高天禄从外面进来告诉周养浩,飞机上的油已经被抽尽,起飞已经没有希望了。

周养浩解下腰间的手枪,要他的儿子也这样做。接着,他把两支手枪交给了高天禄,说:“我已经知道出了什么事了,你把它们带外面扔掉吧。”苦笑了一下,又自我解嘲地说,“在这种情况下,没有武装的人,可能反而会安全一些。”说完这句话,他就脱下军装,取出小刀,开始拆除袖边上红色的将军符号……

周养浩也在巫家坝机场!10日清晨,卢汉得知这一消息,下令昆明市警察局李志正局长立即派人前往抓捕。11时,前往机场执行任务的警员回来报告,没有发现周养浩。卢汉在电话上责备李志正办事不力;昆明市市长曾恕怀也严厉训斥了去机场执行逮捕任务的警员。曾见过周养浩的李志正只好亲自出马,率领50多名警员驾车急驶巫家坝机场,会同封锁机场的起义部队,首先逐一识别了所有被拘留在机场招待室的人员,再查机场登记名册,但都没有发现周养浩行踪的蛛丝马迹。后来抓住了周养浩的儿子和秘书以及副官,但他们拒不说出周养浩的去向。既然周养浩身边的人都在机场,那么,周养浩也不可能离开。

“周养浩肯定在机场!”李志正向特地打电话来询问是否抓住周养浩的卢汉说。

放下电话,李志正向警员们交代了周养浩的面貌、身材特征,分组划片,包干负责,分散到机场各个角落拉大网搜索。

督察王乐天等4名警员带着周养浩专机的驾驶员高天禄作诱饵,让高天禄不停地喊叫:“周主任!周主任!沈站长来接你啦!”

突然间,王乐天发现前面约两百公尺远近的一辆破旧的小汽车里探出一个脑袋来,立即又缩了回去。再喊,就没有动静了。他们赶紧跑过去,拉开车门一看,里面坐着一个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

王乐天问高天禄:“他就是周养浩,对不对?”

高天禄垂下了脑袋。

车里人人叫了起来:“你们不要逼他,我就是周养浩!”

王乐天喝道:“抓起来!”

周养浩煞费苦心带来的那一车黄金,自然也全部落入了卢汉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