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江南梦,最忆是水色(1 / 1)

张凯

位于阳澄湖畔的沙家浜,这里河港纵横,芦苇葱郁,绿野遍布,岸柳成行,尽现江南水乡田园风光。京剧《沙家浜》曾使沙家浜家喻户晓,名闻遐迩,盛极中华。

记得十年前,常熟的一位作家朋友游海南后对我说,等你有机会到常熟我带你去游沙家浜。如今我让她兑现了诺言。

朋友带我走进沙家浜,但今天的游人并不多,寂寥的视觉,又变成空旷的舒适,但见一片芦苇**在湖中轻摆,茫茫**向天际。中午的太阳在微风中散发出适度的温暖,不冷也不热,正是游玩的好时候。

在广场我们瞻仰揭示了军民鱼水情深的“郭建光”、“阿庆嫂”等大型雕塑,游览了集江南水乡特色建筑之大成,生动再现了抗日战争时期江南水乡小村风貌的红石村,在那里,看渔翁垂钓,听橹声咿呀,瞧苇叶青青,好一派水乡恬静,新篁、荷塘、小溪,一片农家景象。与之毗邻的水榭、栈桥把游客引向碧波之上,万绿丛中,远是芦苇,近是粉莲,怡然品茗,悠然垂钓,赏心悦目,心旷神怡。纵横交错的河港和茂密的芦苇,构成辽阔、狭长、幽深、曲折等多种形态的水面或陆上芦苇空间,形成一个个迷宫,为游客提供了一个追寻野趣和体验新四军转战芦苇**情景的场所,漫步、泛舟其间,鸟儿婉啼,凉风习习,苇香扑鼻,野趣横生。

此时虽不是阳澄湖大闸蟹上市的季节,但因大闸蟹而挑动起来的食欲被夏阳烈日掩藏在水面下,依然澎湃。凝望浩淼湖水的一角,只有“春来茶馆”招牌依然,但仔细打量,又有些疑惑,怎么变成了两层?而且没有了阿庆嫂?朋友指着远处说,真正的“春来茶馆”在那边!哦,原来还有另一家。都叫春来茶馆,恐怕也都出于生意眼吧。

在春来茶馆不喝茶,来到望虞台,若再不喝,便无端辜负这江南美色。那茶座依着有“小西湖”之称的尚湖,传说姜太公当年便是在这里钓鱼,它叫人一阵迷惑:有什么痕迹在这里留下吗?没有。但见隔着粼粼湖水,高高耸起的便是虞山。在这样一个倦怠的中午,四下客稀,微风不停从湖面吹来,无酒也无歌,倚窗落座,一杯热茶在手,散发幽幽清香,边品茗边叙旧,我们的喧哗惊走落单的鸟,只有青山隐隐,在倾听湖水婉约叙述那种种有记载和没记载的故事。不知不觉,天色慢慢黄昏,人声渐渐沉寂,晚风加强攻势,凉意阵阵,催人不如离去。

离开常熟还是在水乡转。苏州山塘街的露天咖啡座,在上午九点钟的阳光下似乎还未醒来,依傍苏州河的籐椅空空****,不闻咖啡香气,只有没点火的灯笼一排高高挂起,营造的气氛没有用武之地,这一角塞纳河的小小感觉兀地飞遁,用镜头回味从前,捕捉到的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小桥流水,且借这典型的景色衬托江南天空,那构图能不能舀起粼粼的波纹,还有姑苏那两千五百年的风尘?夏风翻飞,乱云横渡,时光的轨迹无从追踪,记忆的走廊却涌现泛过河面的游船,悠悠看尽两岸景色,细细一想,那初临苏州的岁月是何等匆匆。明明一脸的意气风发,转眼二十二个春秋已经化为灰尘,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期间又再来过两次苏州,记得前年的仲秋,细雨绵绵,船娘立在船尾,一面摇橹,一面唱起小调,沿河把我摇到盘门。我站在水陆城门上指点长短,任那毛毛雨轻轻飘洒,但觉历史风云就在脚下缓缓掠过。可是今天炎热难耐,傍晚之风依然卷不起丝毫凉意,雨更不知躲在何方不肯现身,叫人特别想念那年的凉爽。还记得那晚我在十全街上闲逛,秋雨淅淅沥沥而下,我躲进二楼的一家书店避雨,要一壶绿茶,慢慢消磨时光,直到书店打烊,我撑着雨伞下楼,那哗哗的雨声挟带着凉意,好像就要淹没整条寂静无路人的夜街。直到后来,在夜深人静时分,那凉意沁人的场景总会突如其来地在我脑海一闪。可是时光流逝再也抓不回来,那年秋天已遁入过去,任我如何回首也无力触摸,连同那秋凉。

甚至连绍兴也一样,走在鲁迅故里的小街上,游客潮水似的涌过来又涌过去,有人用手上的扇子摇呀摇的,力图谋得一丝凉风,一进入“三味书屋”,便有老房子的一股幽幽凉意,跨出去走到百草园,站到午后的天空下,热气又漫了过来。还是躲进咸亨酒店吃吃茴香豆、尝尝绍兴酒更加写意;鲁迅笔下的咸亨酒店自然已经和眼前的现实对不上号,但是即使孔乙己早已作古,但那酒店的名气已经红得不再需要任何广告,来此一游的,恐怕个个都把它作为吃饭的首选,难怪门庭若市,这午饭时间没有一个空位,只有年轻女服务员在来回奔忙。那端上来的绍兴酒偏黑,近似“可口可乐”的颜色,有一酒客忽地大喝一声,这是假的!吓了我们一跳。服务员忙不迭解释,是真的!是真的!那酒客说,在咸亨酒店卖假酒就是不行!服务员赶紧给他换上另一瓶,看那颜色偏黄,果然和我喝的不同。但我也不计较,酒大概也不至于假,可能是山寨货罢了!

喝绍兴酒喝不出矇眬醉意,伫立在沈园陆游、唐婉题词的碑刻前,却有**气回肠的哀怨感觉。不论错错错还是莫莫莫,逝者已矣,但那欢情遗恨,却流传千百年,甚至连今人读了也难于自已。正待照相留念,《绍兴日报》的朋友却不肯举起相机,原来他说此处只宜空拍。言下之意便是如此凄惨分离的写照,如何可以当背景呢?

还是鲁迅笔下的乌篷船自在,东湖大概也因它而出名。接近中午的太阳正晒,船夫脚踩桨、手把舵,那仅容得三名船客的小船便轻轻在湖面上滑行,石壁削立,湖水在岩洞中流淌,当乌篷船摇过,风穿越而来,灌一身舒适的凉意,有人喊了一声,那嗡嗡的回音便在洞中袅袅**漾。这时真的有些微微醉意了,可是很快又置身烈日下,原来乌篷船已横过岩洞,又在湖面晃晃悠悠。

是满目的湖水和河水,不在梦中,在眼前。于是,当我离开水乡,梦中整个身心都沉浸在那汪汪水色里,在虚幻和真实之间,粼粼水波漫来:江南梦,最忆是水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