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1 / 1)

3个小时过去了,8个孩子被救出。这对现场是何等的鼓舞!“汪、汪、汪……”灵敏的“专家”又发现目标!国家救援队指导员杜国平带着队员张文起等飞步过去。他们通过电筒照射,发现楼板下面有个微弱的声音,原来里面有个女孩,而她的旁边还有一个男孩子也活着。

一定要把孩子活着救出来!领队刘向阳经过观察,迅速与大家研究出了营救方案:先把楼板吊起来,然后再视情况营救。

“你们把眼睛闭上!”刘向阳冲底下的孩子高声喊了一声,然后指挥吊车缓缓启动横伏的水泥楼板……

再往里面看去,刘向阳他们又高兴又心痛——高兴的是小女孩儿的身体露了出来,那男孩儿也睁开了眼睛看着他。心痛的是,在这两个孩子旁边,拥挤着的七八个缠绕在一起的学生都已经死亡了……这一幕触目惊心。

“总理来啦!”突然有人说。

刘向阳他们抬头一看,可不是,就在他们旁边的一堆废墟上,温家宝冒雨来到了现场。“报告总理,我是国家救援队的副队长刘向阳,我们已经在这里救出8名幸存者。”“好。谢谢你们,你们是好样的!希望你们能尽快地救出更多的幸存者。”温家宝说着,就蹲下身子,往废墟的下面看……现场的人清楚地看到温家宝的眼睛一下湿了,“孩子,你一定要挺住,你一定能获救的!”“总理爷爷……”那个躺在死尸之中的小女孩儿轻轻地说。

“总理爷爷好,我很坚强的。”那个压在死尸之下的男孩儿突然这样说了一句。

温家宝的嘴顿时一抿,两行眼泪淌在脸颊上。

现场的人都流泪了。

“找个东西给孩子遮一下。”温家宝见雨水淋在废墟里的女孩子脸上,心疼地对刘向阳说。

马上,有人传过一床被子,刘向阳裹住了女孩儿的身子。

流着眼泪的温家宝这才慢慢站起身,并对刘向阳说:“你们一定要把这两个孩子救出来。”“总理放心,我们一定完成任务!”刘向阳保证道。

工作人员一直在轻轻催着温家宝,显然另有重要的灾情要向他报告。可总理似乎放心不下仍在抢救中的孩子,于是在现场亲自指挥了20分钟。由于孩子周围的废墟呈网状,一时难以将孩子马上救出来。最后温家宝不得不离开现场,他再次用命令的口气对刘向阳说:“你们无论如何要救出他们。要查一下这两个孩子叫什么名字,将来我要去看他们。”5月24日下午,温家宝总理再次来到都江堰灾区时,问当时在场的市领导:新建小学那两个孩子救出来了吗?市领导同志回答说,救出来了,现在可能在市人民医院治疗。温家宝当场就说,我想去看看那两个孩子。随后,温总理穿好衣服,正准备去都江堰市人民医院,忽然又听说两个孩子都在四川省人民医院,于是,又直奔省人民医院探视。

温家宝来到两个孩子住院的病房时,9岁的赵其松正躺在病**输液。小其松觉得这个爷爷很面熟,便拿起一个苹果,热情地说:“爷爷,给您一个苹果。”温家宝的脸上顿时出现了笑容,俯下身子,说:“谢谢你,爷爷不吃,你留着吃吧!你还记得那天吗?那天我看到你了。你听见我喊你了吗?我叫你要挺住。我有一张蹲在地上看叔叔们救你的照片,我惦记着你呢!”小其松眨了眨眼睛,终于想起来了,忙回答:“知道!”看过小其松后,温家宝又来到7岁女孩王佳淇床前。他俯下身子,拿起孩子的小手说:“来,摸摸爷爷的脸。”小淇淇非常聪明,一下就认出了面前这位爷爷是谁,便十分兴奋地说:“总理爷爷,我被救出来的时候没有哭,我做鼻子手术的时候也没有哭。”温家宝的眼睛顿时红红的,他满怀深情地对小淇淇说:“对,你很坚强,我记得你,你现在想和爷爷说什么话吗?”小淇淇那双水灵灵的眼睛转了转,说:“我代表新建小学的小朋友感谢温家宝爷爷!”温家宝点着头,双手紧握孩子的手,说:“你好了以后,代我向新建小学还活着的小朋友问好!”“嗯!”小淇淇开心地应道。

这个小淇淇和小其松是幸运的。他们是新建小学几百名幸存者中最幸运的孩子,因为他们是在国务院总理的亲自关心下的幸存者。然而还有100多名小伙伴却永远地不能再做爸爸妈妈的好宝贝了……

地震两天后的14日下午2点左右,另一支现场搜救队又在新建小学的废墟中发现了一名小男孩的遗体。孩子的母亲见到死去的儿子后,号哭一声,便瘫在地上,当场被救援队一路搀扶着离开现场。孩子的父亲赵建中看起来还算冷静,此前,据说他已经在废墟上搜寻了近两天时间。当救援队把孩子的遗体抬到收殓车前,赵建中蹲下身去,用手帕擦去儿子脸上的灰尘,然后拿出手机,拍下了儿子留在人世间的最后遗容。然后,赵建中和周围的人一起,平静地将孩子裹入一块军用毯里。紧接着,赵建中用力抱起军用毯,往收殓车走去,所有人都默默地望着他的动作。突然这个一直很镇静的父亲,仰天长啸,那声音撕破已经过度悲痛的都江堰的短暂平静,许多过路的人再一次围到新建小学门口,他们与赵建中一起再一次承受着悲痛……

哭声自12日下午开始,在都江堰就没有停止过。

5月12日,对普通的人来说,没有任何特别的意义,但在医院,这个日子会引起一些年轻的女护士们的热忱,因为这一天是一年一度的“护士节”。100多年来,“南丁格尔”精神一直激励和鼓舞着白衣天使们在自己的岗位上努力奉献着纯洁的热情与精湛医术。而通常,这一天每个医院都有些特别的活动,这会让年轻的护士们感到格外兴奋和自豪。都江堰市中医医院的女护士们同样关心着这一日子。

上午同往常一样,只是因为这个“护士节”是周一,所以这家日门诊量在八九百人次的县级中医院,这天上午要比平日多一些看病的人。许多一线的医生和护士一直忙到中午才算稍稍松了口气。

这座医院与新建小学离得很近,同在老城区繁华的建设路上。全院只有两座大楼,进院门右手边是门诊大楼,对面是“厂”字形的6层楼住院部,门诊大楼和住院楼合围成一个小广场。

因为上午的门诊特别忙,所以到中午后多数医院职工回家吃饭和休息去了。通常下午2点28分后门诊部的工作人员才开始重新多起来,但住院部大楼里一切正常。100多位病人和陪床家属,除值班医生外,最忙碌的要算护士了。而这一天还有一个情况是,今天的住院楼护士中,有一部分被副院长胡芸带走去参加市里的护理技能竞赛去了——没有人想到,这些去参加竞赛的护士们是多么的幸运,她们都幸免于难。而留在医院的护士们,几乎全都成为地震的死难者……

住院部的5楼,是妇产科。2点20分,一例妇产科手术成功做完。几个护士嘻嘻哈哈地要去住院部大楼背后小巷吃麻辣烫,主持手术的吴大夫有点累了,说不想去,留下来处理一些手术室的事。

下午2点30分快到了,医院总务科的胡小弟提前几分钟来到办公室,他们的办公室就设在住院部大楼顶层的简易房内。他一看同室的4个人到齐了,刚要想做点什么,突然感到整个楼体在猛烈摇晃,“地震!快跑!——”是同室的张科长大喊了一声。胡小弟迅速跟着同室的人往房门外奔跑,他是第三个出的门。

走出房门就是住院部大楼的楼顶,胡小弟奔跑到大楼的中间时,他听到走在前面的张科长仍在急促地催他快跑。胡小弟下意识地回望了一眼,因为后面还有同事。他看到一个离他五六米远的同事刚刚跨出房门,那房门前原来就有的一条裂缝,忽然张得很大,并迅速倾斜下去,那个同事来不及反应,从裂缝处掉了下去……他惊得不知所措,又回过头看到走在前面的张科长已经进了楼房一端的楼梯口,然而就在这时,整栋楼体像坐空了似的颓然下坠,且下坠的速度令人难以想象之快,张科长的背影在胡小弟的眼里瞬间消失在一阵扬起来的尘灰中……

胡小弟同时感觉自己的双脚也像被抽空了似的伴着扬起的尘灰往下猛坠,如坠入万丈深渊。

大约两分钟后。胡小弟发现自己还活着,只是位置不同了,他的脚下尽是瓦砾和碎片。他从断裂的楼板上站起来,拍拍腿和腰板,没事!毫发无损!可张科长没了,其他几个同事也没了。倒是那个从裂缝中掉下去的同事还有气,但是脊椎骨折了。

胡小弟吃惊地看着自己的脚下原先是6层高的楼房,现在只剩下两层楼那么高的废墟了。他知道住院部彻底完了,那么多病人和陪床的病人家属,还有自己的几十位医院同事也完了…

…这是地震吗?唐山大地震挺厉害,可也没有听说这么高的大楼往地下坐下的!他看到小广场上站着不少人开始喊了,也有人开始哭了。他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他明白了:自己还活着。

胡小弟认识门诊楼药房的罗昌伟。第一声喊“快去救人”和第一个冲进废墟里的就是他。罗昌伟从废墟里抱出的第一个人是活的,但第二个抱出来的却已经断气了。

后来门诊楼里出来的人逐渐多起来,他们都冲到了已成废墟的住院部大楼……

很奇怪,“厂”字形的住院部大楼,有一面并没有倒塌,只是被扭斜了,像中了风的面孔,很恐怖。那楼上还有50多人,因为没了楼梯,幸存者聚集在窗口处拼命呼救。有一个人情急难忍,一不小心,从松动的窗台跌下,当即身亡。

罗昌伟看到了这一情景,喊人到门诊大厅里拉出一根消防带,试图用简易梯将上面的人救下。但简易梯不够高,上面的人没法往下滑。

50多个人更加紧张,大哭小叫,乱成一片。

这时,午休后回来上班的李其林院长、余福德、胡芸、周勇副院长等赶到了现场,救人开始进入有序状态。很快,成都消防队和武警成都指挥学院的官兵也来了。最终,残楼上面有49人获救。

可是,倒塌的废墟里,仍然有大量病人和陪病的家属及医院的几十位工作人员被埋……

此刻的废墟里,到处是血,救人争分夺秒。“当时我们看到倒塌的住院部大楼,就像一个巨大的坟墓,你甚至都不敢去碰它,因为都是横七竖八的楼板,你不知道动了这一块另外哪一块会再一次轰然倒塌,那样死的人不就更多了!医院和消防队的几个人在废墟上,只能靠双手抱、扒,或者用简单的木棍铁铲撬。还有不少来帮忙的人,一见楼板下有人叫救命,就小心翼翼地给搬掉压在上面的水泥块,有人还想往缝里塞矿泉水,但又不能解决多大问题。所以救出一个人非常困难。眼瞅着许多人在里面被闷死了……”七八天过去了,中医院的那堆废墟前,总有一些邻居和围观的人站在那儿向来自各地的记者等来访者介绍些情况。一个中年人这样向我介绍道。

下午5点多,下起大雨。人们冒雨把废墟浅层的人都救了出来。没有有效救援工具,深处被埋的人只能等待。人们又想法把瓶装矿泉水塞进缝隙里,希望里面的伤员能够坚持住。

因为有四川省省委有关同志的陪同,所以我的采访得到了中医院方面的配合。地震以来,由于门诊部大楼保存完好,因此这个医院的正常医疗工作仍没有停止,他们在院领导的带领下,坚持不分昼夜地战斗在岗位上,化悲痛为力量,为都江堰的抗震救灾贡献着自己的力量。这是一个非常值得敬重的群体。

院办的一位同志向我们进行了正式介绍:12日下午地震后,医院方面迅速组织抢救,当场救出了几十位幸存者,这些主要都是与倒塌的住院部大楼相连接的那栋危楼上的病人和陪病家属及医院工作人员。但压在废墟里的人却很难抢救。下午5点钟后,天下起大雨,给抢救带来困难,一些松散的废墟在不断往下坠。后来主要赶来增援抢救的是武警成都指挥学院的数百名官兵,他们在这里一直奋战了8天9夜,直到搜遍了全部废墟之后才撤离。

温家宝总理是12日深夜到的抢救现场,他在雨中所说的“决不放弃,全力抢救人”的话,就是在中医院的废墟上。温总理的话,也从此成为整个灾区第一阶段的战斗号令。

这位同志介绍,中医院的抢救工作,主要是在地震的前三天。除了当地武警和消防队外,国家救援队也都来过现场。“但由于楼房倒塌的情况太严重,几乎每救一位幸存者,都得花几个小时,甚至十几个小时、几十小时,这也就给整个抢救行动带来非常大的不利。”他说13号他在现场就看到武警官兵为救一个幸存者,用了近20个小时。

“发现一个活人不容易,可要救出一个活人更不容易。在一个大坑上面,当时我们在地面上估计那里面会压着不少人,武警官兵便费劲费力用了十多个小时,才挪走了那些压在大坑上的水泥板和砖块。后来他们在里面发现了一名已处于昏迷状态的幸存者,连忙给他戴上一顶安全帽。这个幸存者半坐在一堵矮墙前,背朝着搜救人员,左手臂还被压在一个已经死去的遇难者身下,**不得。而那个遇难的死者身上,又压着大的水泥板。在这个幸存者的正上方,又是随时可能倒塌的一栋悬空楼体。

要救这么个幸存者,实在太危险了!那垛矮墙是唯一的支撑体。抢救的消防队员只能轮流下坑,用腰斧将压在死者身上的水泥板块砍成小碎片,再慢慢抽出,进度很缓慢,但也只能如此。而且那个时候,讨厌的余震又不断。这个时候,3名国家救援专家到了,他们观察了一下现场,对搜救和营救提出了一些建议。消防队员和武警官兵又经过3个多小时的努力,才把那名已经昏迷过去的幸存者救了出来。我们在他的裤袋里发现了一个教师证,于是便知道了他的身份,是67岁的王德祥,小学数学教师……”王德祥老先生是幸运的。但活着的他内心极其痛苦。因为这一天本是他的生日。家人为了住院的他像以往一样过上一个生日,12日中午,王德祥的老伴、儿子、儿媳妇、孙子、侄儿、侄儿媳妇、二侄儿、二侄儿媳妇一行共8人,带着礼物和生日蛋糕等,喜气洋洋地来到中医院为老先生庆贺生日。哪知灾从天降,当时除儿子因为要上班而先行离开了医院外,其余7位亲属则全部被埋在废墟之中,永远地离开了王德祥。

5月12日,原本并不太在乎自己生日的王德祥,从今以后,不知这位老先生是否还愿意记起这个生日。当他想起这个生日的时候,他又是怎样的感叹与悲伤?

5月12日,你让多少骨肉分离?你给都江堰带来多少痛与悲!中医院最后确认的死亡人数为160多人,其中医院人员30多名。这是除学校之外,在地震中群体死亡最多的单位之一。

在我记忆中的都江堰,无论是30多年前第一次看到它,还是大震前一年重游故地时,它都是那样的清秀、美丽,既充满中国传统的农耕风情,又四处散溢着现代的时尚浪漫。然而今春5月下旬的都江堰,则遍体鳞伤,满目疮痍,皆是眼泪和痛楚。

这种沉重令我有些窒息和压抑。

在12日至13日的都江堰,还有一个地方的抢救更加惊心动魄。这个故事在媒体上基本没有披露多少,其原因是有个细节很意外。然而在我看来恰恰说明了生命的不易。

在都江堰风景区,有条观光索道上,在地震时悬挂着12名台湾游客,另有2名中方导游。台湾游客都是五六十岁的老人,最大年龄的已经73岁。山崩地裂后,索道完全停止了,悬在半空的被关在吊厢里的十几个台湾游客们,惊出一身冷汗后不知如何是好。他们拼命地呼叫,然而没有人回应他们。傍晚时分,才有人过来告诉他们已经通知部队来营救。

“我要下去解手!我憋不住呀——”一位女游客喊个不停。每个索道上的吊厢装着俩人,这位女游客正好与一位男游客在一起。他们虽然是一个团的,但并不太熟悉。现在他们成了险境中的同路人。男的对她说:“你就别再嫌弃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去你的……”女游客说完便哭了起来。不想,悬在索道上的几个吊厢内顿时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哭喊声。

“救命!”“快来救命——”“我要下去!”“我要下去解手——”女游客们全都哭喊起来。索道开始晃动起来。

“你们别哭喊了行吗?想死就往下跳嘛!”有个男游客愤怒了。那悬在半空的索道一旦晃动,他们随时可能坠入四五十米深的山下,那个时候只能是一命呜呼。

女人们不敢再大声哭喊了,可她们仍在哭泣。“让我死吧——啊呜呜呜……”突然,又有人放声大哭起来。

索道再一次晃动起来。

“快来人哪——!我们受不了啦!”这回是男人们在叫喊。

“让我去死吧!”“哐!哐哐!”有个吊厢突然发出响声,是一个男游客用脚在猛踢吊厢。

他想踢开反锁着的吊厢门闩,于是索道摇晃得更加厉害。

“你去死吧!你要再踢,看我扒你的皮!”前后吊厢的游客大骂起来。

“你们能不能不嚷嚷嘛!”有人在规劝,可谁也不听谁的。索道上成了你死我活的争吵之地。而唯有摇晃才能使这种绝望的喧闹声停止片刻。

谁也不想死。但谁都知道,此时此刻谁要稍有不慎就可能将索道弄断,所有的人将粉身碎骨……可是你无法让那些悬在索道上的每一个脆弱的生命安静下来。

一个吊厢里的女游客接通了台湾的电话,她向女儿哭诉着自己在死神边上的感受。“快来救救我吧!我、我……”她再没有说出话,一下昏死过去。

“妈咪!妈咪你要挺住——”女儿在手机里呼喊着。手机坠入了几十米深的山脚下……女儿与母亲的对话结束了。

“醒醒!你醒醒。你死了我咋办?”一旁的同行者吓得双手猛掐对方的人中。昏死者一醒过来,就哭着呻吟着:“你还是让我死吧!我实在受不了啦!”所有悬吊在索道上面的人都受不了了。

雨开始落下。而且是倾盆大雨……“怎么还不来人?”“人都死光啦?”有人愤怒而紧张地盼顾着渐黑的天空,索道上的紧张气氛骤然加剧。

“哐!”“哐哐!”有人又开始不顾三七二十一地踢着吊厢。

“你们、你们能不能不要踢了啊?呜呜……”女人们祈求地尖叫着,然而“哐当”“哐当”的踢声依旧。有人的神经已经开始崩溃……

一束灯光射来。

索道上顿时欢呼起来。“来人啦!”“是解放军同志来啦!”“我们有救啦!”“有救啦!”“解放军同志万岁!”这些台湾游客忘了自己在喊什么,但这是他们的真心呼喊——他们把解放军称为“同志”,将一个久藏在心底、平时不敢喊出的声音这回高声地痛痛快快地喊了出来。

来的真是“解放军同志”。他们头上的帽徽上有五角星,不过他们其实是武警消防队员。

“解放军同志,快救我们下去吧——!”有人高喊起来。十几个人一起高喊起来。将整个死寂的山冈喊得摇摇欲坠。

“请大家务必不要再喊了!索道处在危险之中,不能再加剧震**了!记住了不能高喊!也不能有任何晃动——”消防队员在下面喊着。

索道暂时宁静片刻。吊厢也不再发出“哐当”“哐当”的踢打声。

突然又有人尖叫起来:“同志——我这里有人不省人事了!你们能不能拿点吃的来呀?水——矿泉水就行!”“我们也要矿泉水!”索道上顿时响声一片。索道又开始摇晃起来。

“请大家务必不要再摇晃索道了。这样会有更大的危险!我们正在想法全力抢救,你们千万要耐心等待……”消防队员在喊着。

索道上又恢复了平静。

“传动系统已经被破坏,又没有电力支持。看来很难救援。”“请求派直升机来支援吧!”“四周都是密林,直升机来了根本无法停留。”“哪怎么办呢?”“只有等待了……”由于索道的电力系统全部被切断和破坏,加之吊厢悬在几十米高的半空,消防队员的几次营救均告失败。

12日晚8点左右,营救暂时停止。

“你们不能走啊!你们走了我们咋活呀?”“我们是你们的同胞。我们过去没有得罪过你们呀!陈水扁不是人,可我们都是拥护祖国统一的良民呀!求你们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呀——”索道又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说什么的都有,唯独没有听劝的。

“上面的同胞们,请大家无论如何要配合。不能再使索道有任何的晃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请大家相信,我们会全力营救你们的。而且我们正向上级请求支援。这次地震非常严重,整个都江堰市都处在紧张的营救之中。但是我们这儿的营救已经得到了前线指挥部的命令,将不惜一切代价营救你们。所以请你们务必配合,一定要保持体力,等明天天亮后我们一定会找出营救办法的……”消防队员们又在喊话。

明天?要等到明天!我的天哪!索道上,又有人开始低泣,也有人大喊大哭起来。

场面无法控制。只有听天由命了。

雨,猛烈地下着。将每一个吊厢淋得透湿……有个吊厢里一对男女吵起来了。男的骂女的不该拉臭,女的则回骂男的这个时候还穷讲究什么。

生命是第一位的。在生命面前,其余的都将让路。

谁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悬在半空之中,随时可能坠入深渊,粉身碎骨……没有一点心理素质的人无论如何也难忍这黑色的一夜。

有再好的心理素质的人也无法接受这样的恐怖之夜。

这一夜,12名台湾游客在半空的索道上度过了人生最恐怖的十几个小时。当第二天黎明时,有人疲倦地睡着了,有人则根本没有合过眼——睡着的人后来说:“当时脑子全空了,真要索道一断,就一死了得!”没有合眼的人说:“就怕眼睛闭上的那一瞬,索道断了,所以不敢合眼呀!”活着太不易!活在死神的手掌之中的那一瞬更不易!这一夜,犹如又一个五六十年的光景。

十几位台湾游客各自想了一千遍后悔——后悔不该选择这一次都江堰之游。但也有人想通了:活着真累,不如索道一断,眼睛一闭,死了算了!然而,东方渐白时谁也没有死。可眼前的情景死比活着更可怕、更难受!“快来救救我们吧!”“求你们啦!你们要什么我就给你们什么……”吊厢内的游客不再像前一天那么声嘶力竭,但呼救的声音却更令人揪心。

生命进入最后的绝望时刻时,那种悲切是恐怖的。

上午9时左右,几位军官来了。他们是成都消防支队的田政委和公安部的一位副处长。他们询问了现场队员的营救方案后,认为必须改变战术。“现在唯有运用现场现有的一台索道修理滑车,我们可以通过派一名经验丰富的队员利用这台滑车,慢慢接近吊厢,然后再用滑轮缓降器将游客解救下来。”成都消防支队的田政委提出了这个有效的营救方案。

“我看可以。现在也只有这个方法了。”公安部的副处长和现场指挥员都同意此方案。

“来,你把这三个鸡蛋吃了。现在就看你的了!”田政委把仅有的三个鸡蛋给了一位看上去训练有素的战士。他叫常维树,特警二中队的士官。大震之后的都江堰食品极度紧缺,在一线抢救的营救队员基本上都是在饿着肚子的情况下投入战斗的。能吃上三个鸡蛋,这对现场的营救队员来说,好比吃了一顿山珍海味的大餐。

“保证完成任务!”有了鸡蛋充饥的常维树向现场指挥员行了一个军礼,便向索道攀进。

此时的常维树,浑身绑着各种营救的器材,其中最重要的是滑轮缓降器。窄小而笨重的小滑车在索道上每滑动一寸,都需要力气和高度谨慎,因为此刻的索道处在随时可能断脱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