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人声鼎沸的药店里,挤过一位年轻人。他本想向买药的百姓们说上几句安慰的话,而他其实也说了好一阵子,可没人听他的。人们依旧焦虑地谁也不顾谁地争抢着抓药,仿佛抓上药就是抓到了求生的一线希望。
年轻人的眼睛红了,那是被泪水呛着的。他忘了自己的身份——那时身份已经不再重要。人命关天时,皇帝又能怎么着?“哎呀,是陆市长啊!”陈济生和郑店长认出了年轻的陆副市长。
“诸位,咱们赶紧商量一下,这样可不行!”陆副市长叫过陈济生等人,来到后堂。
“我们已经调出了所有人力物力,可也无法满足这么大的需求量啊!今天是9号吧?9号一天卖出9万服!天文数字!”陈济生心急如焚。
陆副市长紧锁眉头:“看这阵势,还得准备更大的供应量!”“可我们已经把所有库底全部调上了!再要每天抓出这么大数字的药来,就是挤干我千名职工的血汗也不成呀!你没看见我们抓药的人,一个个眼睛都抓得冒火了!”陈济生本想在市长面前诉一声苦,却见平日里英俊潇洒的陆市长可怜巴巴地低着头,双手不停地做着抓药动作,眼睛好一阵酸,狠着劲地说:“除非你和药检局同意我们将手工抓方煮药改为大机器生产方式煮提……”“不违反药检相关规定?”陆副市长问。
“药检规定可以在特殊情况下如战时状态采用机器煮药液。”“现在就是战时状态,干吧!对了,通知同仁堂等一起上!”年轻市长一拍定案。
“好的。”陈济生受命后的第一时间内赶到双鹤药业公司,亲自看着成吨成吨的中草药装进大罐桶内渗泡、调配、起火、转动……好家伙,那是真正的大机器煮药啊!巨大无比的炉桶,轰鸣震天!开足马力,日夜不停。
同一时间,京城百年“大宅门”——同仁堂老店的后院,更为壮观:原有的大大小小煮药灶、煮药房、小桶烧、大桶渗的所有药具全部用上,而新添置的十几口硕大无朋的煮炉更是火焰旺旺,热气腾腾……
大机器煮提,一天能供应10万服“八味方”!10万服还不够!各药店急报。
10万服不够就再加到15万服!15万服一天还不够!市民们骂死我们啦!药店老板哭着向陈齐生报告。
日供20万服!陆副市长下令。
20万服晨送市场,午后便空空无货。
陈济生想哭,却哭不出来。要哭也没有眼泪,只有血水——百姓们把“八味方”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而“八味方”其实也就是一根可怜兮兮的救命稻草而已。
“八味方”从4月8号一直供到4月底的20来天时间,全市共卖出800多万服!其中23号和24号最高峰时,日售量高达29万服和29.5万服!北京市民疯了!但疯了并不要紧,要紧的是死了才真正可怕!“4月17日中央开会,当晚市领导找我等人谈话,告知当时的疫情,我听后真感到吓人。18日市经委通知我出任抗非物资总指挥。19日物资保障组升格,成了市抗非指挥部的一个小组,组长也由一名副市长担当。当日我出任物资组办公室主任。20日卫生部长和北京市长被革职,我们抗非指挥部的各小组成员却正式上任。21日我负责的物资供应办公室62名来自各个部门的人员全部到位。当日23部电话全部开通,30多个网络建立,几百个联络电话列在每个工作人员的办公墙上。而那时遇到第一件最重要最紧急的事就是前线急需的防护服……”张工,市经委副主任在日后接受我采访时,说起那段刻骨铭心的日子,一连报出几个工作日程的战斗内容。
防护服太需要了!可恶的SARS此时正以最疯狂的进攻,袭击着医务人员。
每日三位数的确诊SARS患者中有三成是医务人员!他们在抢救从四面八方拥向医院就诊的患者时,由于没有有效的防护服而一批批地倒下了……
“什么,你们那儿又有5个倒下了?”“我们昨天刚拉走4个,今天又躺下了7个……”某院长哭着向市长报告。
“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我们的医务人员!医生假如都倒下了,百姓还怎么个活法?”指挥部里,市长、市委书记的眼睛都红了,他们的声音里带着撕裂的颤抖。
“你们要是没能耐,就统统下台吧!”政府热线电话里,市民们的骂声震天,那骂声里包含着恐惧,包含着怨恨,而更多的是包含着焦急和期盼。
“八味方”还在热火朝天地煮提着,陈济生又受命组织防护服的采购与供应。
“陈总,你的任务重啊!重如泰山哪!”市长握住陈济生的手,同样充满期待和焦虑。
平时,举手投足都讲究得体的陈济生,此刻连别人喝过的水她都会端起来往自己的嘴里倒——时间在那个时候真的太宝贵了,每一分每一秒都连着市民和医务人员的生命!“没说的,我们坚决完成任务!”接受任务后,她突然有种奇怪的想法:我一个非国有单位的股份公司,怎么市长们把我看做是他的一个局、一个国有集团来对待呀?如果换了平日,陈济生真会发笑。可现在她想到的只有八个字:国难当头,人人有责。
是啊,国难当头时,每个公民、每个单位,都是政府和人民的一分子,相互间不分你我,不分公私,都是一条战壕的战友,一个碉堡里的机枪手,共同的敌人是SARS!陈济生又闪出另一个念头:当年林巧稚大夫给我起名“济生”时,真的有先见之明?啊,济生,济人民、济国家、济民族之生!小女子有个“济生”的男儿名字,大概命运早就安排她担当国事民生的大任吧!陈济生在此刻很感谢林巧稚大夫——那是一位真正的给予别人生命的天使。
“喂喂,老万啊,你听着:马上全力组织调购几万件一次性防护服!什么时候弄到手,就什么时候送到医院!千万千万!”陈济生抄起手机,对公司副总经理说。
“是。不过陈总啊,由于‘八味方’等药物与器件是赔本买卖,公司已经赔进了近千万元了!是不是向政府说一声……”属下吐出一颗酸橄榄。
陈济生没接,断然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就是把公司全部资产赔进去,我们也得干!”“是。”陈济生还在市指挥部开着紧急会议,属下的干将们则全被动员起来搞防护服去了。哪知翻遍北京城的家底,只有几百套防护服!要命啊!那时医院第一线全线告急。有些医生由于惧怕感染,已经出现穿五六层防护服还是不敢接近SARS患者的情况。
十万火急!“向全国、全世界订购!”张工领导的物资供应办公室已经遵照市领导的决定在网上发出帖子。“这怎么行啊,咱们是政府,网上贴帖子不是有点儿那个嘛!”有人提出异议,竟然还下令把张工他们发在千龙和新浪网上的“全球采购”帖子撤了下来。
“网上有什么不可以嘛!如今是全球化信息社会,我们不利用网络这样的优势,是傻瓜!”张工的手下有人气得直骂。
招标采购的帖子在一个小时后又重新上了网。那时一个小时也是关天大事啊!“陈总,我们已经从深圳、河南、武汉弄到2万件防护服!”陈济生接到属下报告。她正想向市领导表一下功,却没想到一位市领导阴着脸对她说:“太少啦,2万件救不了我的命,更救不了火线上的医务人员与患者的性命啊!”陈济生一听这话,眼珠顿时发直。那一刻她才真正知道了北京的疫情之严重!指挥部的紧急会议一直开到凌晨4点。陈济生不可能闭一下眼,回公司的路上,她的电话从北京打到上海,打到美国,甚至打到伦敦、南非……和以前一切所有认识和不认识的朋友与客户一一通了遍话。每一个电话里说的第一个字,都是“求”字——陈济生一生从不求人,这回“北京女药王”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她要求人,求所有的人——为了她的城市和市民的生命。
“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上海有个公司是美国杜邦的代理?他们那儿有货!太好了!杜邦的防护服是世界名牌。你告诉他们,有多少我们要多少!越快越好!”陈济生突然接到一个信息,高兴得热泪滚滚。
“那合同怎么个订法?”“就用传真!我签字!”“人家要200万预付款。”“给。立即就给!但我的条件是:他们必须明天就把第一批10万套给我发到北京!”“对方答应说行。”陈济生的电话刚放下,市府一连来了几个电话催她折回去再开一个紧急会议。
“口罩、体温计、消毒药水……一样都不能少!一样都不能迟!”市府会议上从来没有这么不“文明”过:市长们、局长们扯着胳膊,互相站着说话,甚至一不留神,“他妈的”也上来了!“口罩20万个,上海市明天就空运过来!上海市的书记、市长亲自批示说,北京要什么他们全力支持什么!听听,多么动人的话语!还有其他省市,也都在想法支援我们。但我们的需求量实在太大,各位要使出吃奶的劲儿!想法再想法,直到把东西都给运到北京、送到医院、递到市民手中才行!”市长又在发令。(我后来知道,北京在抗击SARS战役中所用的1100多万只口罩多数是上海支援的,北京人民因此永远记着上海人民这份生死之交的情意。)“什么?防护服明天到不了?杜邦的公司在阜阳?那儿每天只有一个航班飞北京?”陈济生的电话连声响起,她只得从指挥部会议室起身到走廊接电话。
“我们的10万件货运到飞机场时被客航甩了下来,人家说不可能装运得了!怎么办呢陈总?”对方说。
陈济生急得直击双掌。没货时急寻货,有货了运不过来更是急死人的事!调民航专机!对,调专机!陈济生的脑子里蹦出个大胆想法。她让助手查到民航总局值班室的电话后,将手机直接打到那里。
“你告诉我急到什么份儿上?”民航总局的值班同志问她。
“急到明早天一亮就必须把10万件防护服送到各医院!否则医生和患者成片成片地倒下!”陈济生说。
“那好,你让市政府出个公函。剩下的事我们来办。”陈济生一听,快步走进指挥部会议室,本想当面找市领导说一声开公函的事,可一看里面的领导们在激烈争执着千头万绪的其他战事,那火药味浓得呛人。陈济生收住了脚步,迅速从挎在肩上的小包里取出一个记事本,撕下一页,嚓嚓嚓写下几行字,然后悄悄交给一名领导。那领导也干脆,瞅一眼后,立即提笔改了几个字,随手交给市府秘书长,回头对陈济生说:“还有其他事让你办,继续坐下开会……”清晨两点,陈济生走出市指挥部,就接到了民航总局的来电,告诉她阜阳那边已有两架飞机在装运那批防护服,并将在早晨7点左右抵达北京。
太好了!陈济生一连在手机里向民航的同志说了七八声“谢谢”。
“谢什么,都这时候了,只要用得上我们的,尽管说,我们全力以赴。”陈济生的热泪又一次溢出眼眶。
这一天8点钟左右,10万套防护服准时送到一线医院。
20万套!50万套!100万套!200万套!之后的日子里,陈济生和市物资小组一起完成了共计200万套的防护服采购及配送任务。那时候的北京,防护服就是一线战斗人员冲锋陷阵的盔甲,当成片倒下的白衣天使们穿上它重新站立起来时,与SARS搏斗的战场形势便发生了质的变化……
“什么,已经有几个菜市场和商店出现抢购风了?!”“我没听错,一块上海药皂卖到了5块钱!有个老农说他拉了一车土豆卖了8万多块!5毛钱一斤的土豆现在变成5块一斤!”“方便面也卖空啦?真是全疯啦!”“可不,市民们都在传言明天要封城,所以见什么抢什么,了不得呀!”物资组的张工和市商委副主任李胜利一通电话,俩人都愣了:北京解放50多年来,啥时候见过市面上缺米少菜、店空人饿?但SARS让北京经历了这么一回。
4月22日下午开始,左安门大集市和南苑菜市场先后关门或贴出告示要闭市。一时间,成千上万的市民走出居室,离开工作岗位,直奔商场和超市,凡见油盐米醋必抢。有一对年轻夫妇往市郊的住处运了两旅行车物品,“准备三个月不出门!”他们囤粮存库,甚至在别墅的后院挖了一个两米见方的泥坑作“垃圾处理场”,因为物业人员早已各奔前程,再说业主也不想再让外人接近他们。一位老太太见超市里人头攒动的抢购风,急得当场昏倒。服务员将她扶到一堆方便面的纸箱上休息。当老太太一醒来,她指着身底下的那堆方便面,对服务员说:这些全归我了!更有甚者,某小食品铺平时生意清淡,而22号下午至23号的一天半时间内竟然将店主积压了一年多所有能吃的货物全部抢了个精光。
最后3个顾客因为没有买上东西,竟然跟店主急赤白脸地干起仗来。小老板一横心,将自己留着自家吃的半袋白面也都倒给了顾客。老婆回来做饭,找不到一点东西,赶紧上附近的商店排长队抢回了30斤米、20袋挂面。老板娘刚回到自家的店还没喘过气,转眼一看却不见了刚买回的米和面。“喂喂,你怎么把我的东西拿走了呀?”老板娘抬头见店外一个老太太手里拿的正是她的米面,连忙一边追一边喊道。那老太太头也不回地说一声:“给你柜上放了100元钱了!别找了!”老太太一溜烟拐进了胡同。老板娘折回店铺,手持那张100元钞票,哭笑不得。当她再次奔到别的店面买货时,许多店面已经闭门停业,或者根本就没有你想要的货。
中国首都北京闭市,这还了得!市商委158号房间内灯火彻夜通明。李胜利在指挥部才上任不到两天,嗓子已经哑得说不出话。哑了也不行,哑了也要喊出声!“老李啊,无论如何,明天你得从天津给我调拨30万箱‘康师傅’来。对,明天一早就得运到,8点店门打开时我得让市民们能看到啊!”李胜利在手机里向天津市商委主任李泉山求救。
对方停顿了一下,然后说:“好,明天6点前我们在北京市郊见面!”“我不知道李泉山主任他们是怎么在一天之内把30万箱‘康师傅’方便面调集成功的!30万箱哪!堆在一起真是跟山一样高!天津同志太了不起了。24号清晨,李泉山主任亲自押着浩浩****的几十辆卡车与我们见面时,我看到泉山主任走路都在摇晃,我走过去抱住他时,他却说胜利啊几天没见,你咋走路都摇摇晃晃的?我听完这话,跟他抱头痛哭起来……”两个多月后,李胜利回忆起那一幕时依然语顿声咽。
其实,当晚在天津方面的大车队驶向北京的同时,一趟装载着50节车厢的超长专列,正以最快的速度行进在京哈铁路线上——这是中央政府专为北京救市而动用的特快列车。50节车厢,每节装有60吨大米。那是上好的东北大米呀!北京市民在24日便在市场上买到了它。
后来我知道,北京其实是有能够吃上半年时间的储备粮的,但它们至少得有15天的加工时间才能进到市民嘴里。突如其来的战争,给已往的战备物资管理提出了一个严肃的课题。
30小时?40小时?北京市民们发现,仅仅紧张了这么一段短暂的时间,全市商场店铺,在24日下午后便再没有出现大的波动。各商场超市的货架上依然琳琅满目,诸如方便面和油盐米醋等食品,你要多少就供多少!硬气!人民政府领导下的首都北京就是硬气!然而SARS之战并不因为人们不愁吃喝而停止进攻,SARS专门打击人类的生命防线。
“为什么到处买不到体温计?”“不是让我们预防SARS吗?可上哪儿买消毒液呀?”“我为了买几个口罩,竟然跑了70多家药店也没买上!”市民们的惊恐和焦虑丝毫不减。
张工与陈济生联手从山东调集到130吨过氧乙酸,可那是200公斤一桶的大包装,怎么好卖给广大市民呀?“我们找人改装2公斤一罐的小桶吧!”陈济生二话没说,把任务接过来,交给了所属的环科化学试剂公司。
“26万桶哪!我们全部靠手工一桶一桶灌装成的呀!那过氧乙酸是有毒气体,腐蚀性特强,可我们谁也顾不了这些,大伙争着抢着干,直到把最后一桶灌装好并送到各个销售店……”陈济生又忍不住要哭了。她看到自己的1000多名职工一个个疲惫到了极点:有的人推着装卸的小货车竟然睡着了,有的人手脚肿得连饭碗都端不起却还在24小时不停地抓药灌桶,有的人一天十几次往非典医院送防护服自己却没有时间考虑出入疫区的任何防护……
“我不管你们想什么招儿,5天之内,必须按质按量把非典特用的救护车给我送到急救中心。记住:第一批是30辆,第二批可能加倍!”张工给北汽福田公司下单的时候,是咧着嘴瞪着眼,那神态真有点像凶神恶煞。
就5天。5天内要出一种全新样式的专用救护车!开国际玩笑嘛!战争从来不开玩笑。北汽福田人也真是神了,一天半内把样车开到张工面前,4天半内又将30辆崭新的SARS救护专用车开到市急救中心。
就这么神!战争状态下北京创造的神奇。
特别行动队在北京抗击SARS战役的关键时刻,北京市代市长王岐山有过几次重要的亮相。特别是在新闻发布会上面对众多中外记者的连珠炮式的发问,这位“抗非典市长”总能对答如流,坚定而务实的话语句句落地有声,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而有一个风趣的镜头令人难忘:王岐山回答完记者们的全部发问,即将离开新闻发布会时,他说:我最害怕的问题今天你们没提出来。
众记者顿感惊愕和意外。
什么是北京代市长心中“最害怕”的事?这一时间成了中外媒体所关注的问题。
6月24日,世界卫生组织决定对北京“双解除”。此间,王岐山代市长终于在一次会议上**心迹,说当时他最担心记者们发问的是怎么切断正在北京疯狂袭击的SARS传染源。
“现在我可以告诉大家,是他们在切断SARS传染病源和控制北京疫情的艰苦战斗中,立下不朽功绩!”王岐山感慨道。
他们是谁?他们就是在北京保卫战中立下奇功的流行病调查大队。
这是一支百姓并不熟悉的特别行动大队。如果不是SARS的袭击,人们也许从来就没有听说过。而正是由于SARS这样具有特别传染强度的疫魔,使得这支英雄的队伍一直处在抗非典最危险、最紧张和最激烈的战斗前沿。他们因此是我异常关注的采访对象而摄入我的视野。
我把他们比做战前的侦察兵,比做对敌人实施“斩首行动”的敢死队,比做扭转战局的狙击手,比做发起总攻的冲锋号。当今天抗非战役全面胜利之时,他们又在承担着后非典战役的“排雷”与拯救心灵的任务。
他们的战斗篇章让我感到非写不可。
战役之初的艰难北京与SARS的战斗中,全市组成了共有2500人的流调队伍。通常意义上讲,这样一支散布在一个1300多万人口的大都市里的队伍,人们甚至根本不觉得他们的存在。2500人的队伍,还是在SARS全面袭击北京时才被应急组织起来的。他们中多数人以前没有搞过流行病调查,甚至连起码的知识和技能都不会,然而战争需要一切民众迅速武装起来,不管你过去是否使用过枪,面对敌人的疯狂袭击,战斗动员令就是激发捍卫全体市民生命和这个城市安全的全部责任。值得一提的是,北京的流调队伍中绝大多数是些柔弱的女性,占了全队总人数的85%!谁说战争让女人走开?与SARS之战中,女人比男人承担的战斗要多得多!她们是战神,是克敌制胜的战神!宁芳,1978年生,首都医科大学2002年毕业生。这位文弱的小姑娘坐在我面前,漂漂亮亮、文文静静,你怎么也想象不出她是北京第一位接触SARS患者的流调队员。
“你什么时候接触SARS患者的?”我问。
“3月11日。北京第一例SARS患者出现时我就跟同事对她和她一家人进行了流行病调查。”宁芳说。
“你有姐妹兄弟吗?家人知不知道你一直在干这个危险性极强的工作?”“我是家里的独生女。爸爸妈妈开始一直不知道,直到6月初才知道我在整个抗击SARS战斗中所做的事。”“他们听说后对你说什么?”“他们什么都没说,只是流了很长时间的泪,然后又给我做了一顿特别好吃的饭菜……”我发现自己的眼角噙着泪珠。小姑娘反倒很平静地看着我。
“还记得第一次出去搞流调时的情景吗?”“忘不了。就是北京第一例输入性SARS患者山西的于某。当时她一家好几口躺倒了,后来她父母死得很惨。”“你不害怕?”“有点儿。可我是学医的,而且当时还不知道SARS到底是什么东西,更不知道它会有那么厉害的传染力。再说,我大学毕业到单位还不满转正期,所以领导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比较积极主动。”姑娘腼腆一笑。
玻璃一样透明的心。
“感觉搞流调最难的是什么?”“别人不理解,像在干地下工作。”宁芳脱口而出。
从姑娘嘴里我知道了这支英雄的队伍,他们在抗击SARS的生死搏斗中,冲在最前线,干在最危险时,却又常常不被人理解和支持。百姓们对SARS的害怕和恐惧,招来对流调队员们的非难和对抗,可谓比比皆是。
战役初期,宁芳她们的急救车都是常常在秘密情形下接送SARS患者。3月底的一日,某区CDC报告有名疑似SARS患者正在家中发烧,需要马上拉到医院去确诊。市流调队紧急出动两名队员。那时普通市民只是从传闻中听说“北京有种瘟疫在流行”,却并不知SARS真相。流调队的急救车只能远远停在患者居住的那些不被人注意的地方。流调队队员更不能穿防护服,即便是口罩一类的东西也得藏在口袋里,待到了患者家门口,在征得对方同意后方可戴上。
“哎哎,你是干吗呢?我们就来了两个人呀!”流调队员进入患者家中,即见患者家属神秘兮兮地将头探出门外,好一阵左右环顾后才迅速闭上门,于是就惊奇地问患者家属。
“我看你们后面有没有人看到你们进我家门嘛!”主人那时关心是否有人发现流调队员进他们的家门远比抢救SARS病人更重要。
“如果确诊非典,那这种病的传染性是很强的,你们介意我们戴口罩吗?”流调队员们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