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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墙警卫 何建明 4306 字 6个月前

就这样,两位老人从共产党聊到国民党,从渔网谈到饭碗,从旧社会谈到互助组……一路谈笑风生,笑话时又嚷又叫,高兴时手舞足蹈。

上岸后,毛泽东让我把钱给了老汉,留下了他打的十几斤螃蟹。那老汉始终未知买主是毛泽东,只是为做了一次痛快的生意而高高兴兴地走了。

毛泽东令我将螃蟹拿到伙房全蒸上。“今天我请客,都来!”毛泽东大手一挥,高兴地对大家说。然后第一个坐上我们摆好的一张长桌旁的板凳,抓起一只黄澄澄的大螃蟹就往嘴里塞。“别装什么正经了,快动手吧!”毛泽东左右环顾了一下,喊道。

于是,卫士、医生、警卫战士、伙房师傅……大官小兵,男女老少一齐“冲”了上去,展开了一场又吃又闹的“螃蟹大战”。

“侯波,别光吃,来照张相!”毛泽东擦了擦满嘴蟹油,对摄影师说。

于是,我们二十几个全穿着泳衣泳裤的人,围在毛泽东身边,我捅你、你笑我地来了个“咔嚓”……

“你们大概都很熟悉毛泽东的这首《水调歌头》吧。”

随着李银桥的回忆,我们还未从《浪淘沙》中拔出思绪,他又给我们送上一本珍藏的一首毛泽东诗稿。这是一首我们曾经背得滚瓜烂熟的词曲。

才饮长江水,

又食武昌鱼。

万里长江横渡,

极目楚天舒。

不管风吹浪打,

胜似闲庭信步,

今日得宽余。

子在川上曰:

逝者如斯夫!

我们发现,我们的吟咏队伍中多了一位老战士。当年的卫士长又仿佛回到了横渡长江的毛泽东身边,心潮澎湃。

风樯动,

龟蛇静,

起宏图。

一桥飞架南北,

天堑变通途。

更立西江石壁,

截断巫山云雨,

高峡出平湖。

神女应无恙,

当惊世界殊。

“这首著名的水调歌头,是毛泽东当年游长江的真情实感而发的?”我们问。

“是的。这件事是在我跟随毛泽东十几年间留下强烈印象的事件之一。”李银桥打开了三十五年前的记忆大门,娓娓动听地讲起了这段毛泽东游泳的轶事——

那是1956年夏的事。毛泽东在广州巡视,住在离广州市区不远的一个小岛上。南国的夏日,异常燥热,那时也不多见什么空调之类的玩意儿,这个小岛上自然就不会有了。小岛上虽然有些海风,但这里完全没有北戴河海边上的那种凉爽。这里的海风也是热的。

尽管广东省委指示有关部门想了很多办法,我们卫士也尽力替毛泽东祛暑,但他老人家仍然待不住。

毛泽东不时站在窗口,遥望大海,口中喃喃地念着“大海啊大海”。我以为毛泽东又在眷恋北戴河的那场永生难忘的“斗海战”,便说:“主席,这儿的海似乎比不上北戴河,我们是不是回到那儿去?”

“不,银桥,我们到长江边去,去游长江!”

毛泽东出人意料地说道,并又加了一句:“马上走吧!”

老天,他是怎么想的?是什么灵感触发了他看着大海却想着长江呢?

毛泽东一声令下,我们随即离开了广州,但没有马上到长江上去,而是到了长沙。我没有弄清毛泽东什么意图,在休息时,他却诡秘地笑着告诉我:先游湘江,来个“热身游”。完后,他认真地板起脸,对我说:“哎,银桥,天机不可泄露呀!”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冲他笑笑,但没有点头。因为搞不清是真是假。是假无所谓,是真就由不得毛泽东个人意志了,游长江这么大的事,得组织批准。都说长江是天险,我心里不由紧张起来。可这时又不敢随便对人说。

毛泽东一到长沙,情绪就大不一样。这是他的故乡,是他青少年时学习、生活和工作过的地方。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非常熟悉,无限眷恋。但是,这个季节到湘江里游泳可不是好时光,来的前几日,连续下了雨,湘江陡然涨水,江面比平时宽出五分之二。从岸边望去,只见波澜壮阔,逐浪无边涯。然而,下定了决心的毛泽东是一定要游的。

“在长沙第一师范念书的时候,我们几乎每天都到湘江里游泳,水越大越急,我们就越来游。革命需要这种意志,后来还真用上了。”

听着、看着毛泽东满怀**的言语和斗志高昂的劲头,我们随从人员没有出面阻拦他游湘江的决心。倒是一位副省长提出了:“今天的湘江水,挟带泥沙,显得不那么清洁,似乎不适于游泳。”

毛泽东马上反驳道:“水清水浊,不是决定适不适于游泳的主要条件。你说的这一点,可以不必顾虑。”

“现在湘江水涨,水又深,游泳也许不便。”又是一位为毛泽东担忧的湖南老乡出来说话。他是毛泽东当年上的那个第一师范学校的校长。

“这你可说外行话了!”毛泽东抓住了对方的不充分理由,及时进行反击。我知道,平时十分注意听取不同意见的毛泽东今天是怕有人借各种理由来阻挠他游泳。因此,他的话与其说是给校长听的,倒不如说是给我们全体随从者听的。他搬出了古人。“庄子这样说过:‘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水越深,浮力越大,游泳起来当然越要便利些,你怎么反说不便呢?是不是怕我这个六十多岁的‘韶山伢子’沉下去呀?”

“不不不,岂敢岂敢!”老先生颜面失色。

“哈哈哈。”毛泽东兴奋地笑了起来。

我们是上午十点零三分随毛泽东从长沙城北七码头乘小轮船溯江而上。久雨初晴的湘江,蔚蓝色的天空上还遮着一层薄薄的云彩,凉风掠过水面,吹到人身上,显得格外舒适。与前两天广州小岛相比,真是不能同题而论。

毛泽东穿着白衬衫,精神极佳,不时与围坐在他身边的人谈笑风生,又不时起身伏到船边的窗口俯视湘江,他真有点迫不及待了。

小轮船驶到猴子石附近,已穿好游泳衣的毛泽东,缓缓下船。我赶忙过去扶他走上已备好的木划子。毛泽东十分从容地坐在木划子的边沿上,将两足伸入水中,又用江水将全身洒湿。这当儿,我已令卫士和十几名警卫战士先跃入了江中,为毛泽东开道。

江中的毛泽东全然不像我们平时看到的那庄严、稳重的形象,而完全是一个生龙活虎的健将。只见他时而侧游,时而仰泳,显得轻松自如,并不时地将头左右看着,向我们卫士和警卫战士介绍他当年与第一师范的同学畅游湘江,欢叙橘子洲的一幕幕情景。

这次游湘江十分轻松、愉快,除了水稍有些凉外,一切都是在顺当之中,尤其是毛泽东,情绪更好,与广州时的他判若两人,这完全是因为游了泳的缘故,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大概他已经认为湘江的“热身泳”完全解决下一步他要做出一个让全中国、全世界都感到吃惊的伟大壮举——横渡长江了!

“主席,上船休息一会儿再游吧?”湖南省的领导在小船上一次又一次地催着。

“不累,到对岸再说。”毛泽东几次要我这样转达。

湘江水很急,径直横渡水流冲击太大,所以只能斜着向对岸游。大约又游了三刻钟,他老人家领着我们一起在西岸的牌楼口上了岸。

毛泽东和老同学握握手,说:“游湘江已非第一次,不足为奇。”

“可您已经是六十岁以上的人了,还是这么毫不费力地把湘江游了,就是二十几岁的小伙子也难比呀!”周老先生又说。

毛泽东转过头,颇有些得意地问我:“是这样吗?”

“是,主席,我们都感到有些吃力了,可主席竟一点看不出乏累。”

上岸的地方,没有马路,也没有水泥地,都是通常的农家地。毛泽东乐意选这种场地。我给他披了一件浴衣后,他便在稀泥地里走了起来。南方的泥地,只要地上溅几滴水,就会黏糊糊的,毛泽东一边走,一边身上还不停地掉着水珠,于是两只脚上尽溅了泥土,连浴衣上都是。毛泽东似乎特别兴奋,有意踩在一条又小又窄的田埂上,那高大的身形左右摇晃着,他走得十分开心,大概想起了少年时代在韶山冲踩泥路的情趣吧!

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户人家,毛泽东便说:“走,看看去。”那时很随便,毛泽东身边除了我们几个卫士和工作人员外,外人看不出像有什么大官来似的。再说,群众大概也不会想到自己的伟大领袖会赤着脚、光着身子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呀!

农舍里没有大人在家,只有几个娃娃。这户人家的屋里挂着好几张毛泽东的肖像,但小娃娃没有认出毛泽东。

“给我点支烟吸。”毛泽东站在农舍前说。我递上烟后,又让一名卫士借来一张椅子请毛泽东歇歇。

娃娃们见这个陌生的“老头儿”很有趣,便围了过来。正好有一个小娃手里拿着什么玩意儿被毛泽东看到了,他老人家便向前俯着身子,逗起那娃娃来:

“来,给爷爷看看好吗?”

小机灵鬼反逗起毛泽东来,双手把玩意儿紧紧捂着:“你猜猜看!”

“我可猜不着!”毛泽东装作十分无可奈何的样子问,“是岸上爬的,还是河里游的?”

小家伙得意了,说:“都不是,是天上飞的!”

“噢——是蜻蜓!”

“猜对了,猜对了!”娃儿们高兴得跳了起来。

如果不是湖南省委领导的到来,毛泽东大概说不定还会同这些娃儿玩起捉迷藏呢?心境好时,他老人家什么事都会干得出。

长沙有毛泽东当年不少同窗好友,他们知道毛泽东游湘江,赶来请安的人不少。其中一位叫周士钊的老先生,见游完湘江后无半点累意的毛泽东,不由在老同学面前赞叹不已:“润之先生,您真伟大啊!今天您这哪里是横渡湘江,而是斜渡湘江呀!斜渡比横渡的距离要多一倍!了不起!了不起!”

“噢——游湘江不算什么,不算什么!我们还……”毛泽东说到这里戛然而止,然后朝我挤挤眼:意思是提醒我“天机不可泄露”。

老天,他真的要游长江!此时的我,已经判定毛泽东十有八九真的要游长江了。

果然,上岸后,毛泽东看完了当年他学习生活过的岳麓山、爱晚亭、白鹤泉、云麓宫等地后,就让我叫随行的罗瑞卿部长前来,告诉他马上到武汉去。

这长沙到武汉近在咫尺,乘飞机便是一顿饭的工夫。

毛泽东到汉口,情绪就更加不可遏制。为了防止“阻力”,他没有马上提出要游泳,而是让省委书记王任重安排开几个会和参观工厂等活动。看他又是开会,又是参观的,连我都以为毛泽东并不真想游了!谁知这都是他整个“预谋”中的一个前奏!

这一天,毛泽东在省委领导的陪同下,到了汉口棉纺厂。该厂离长江边不远,参观后毛泽东就提出到长江边去。一到那儿,就对我说了:“银桥,我们总算到长江了,准备一下,游!”

尽管毛泽东在广州时就早有“意思”,可我还是不相信这会是真的。于是,仍吃惊地反问:“主席,您真的要游长江啊?”

“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他觉得我的口气有点不投机。

这么大的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随同而来的罗瑞卿、汪东兴、王任重等领导那里,及时作了汇报。

“这怎么行!长江是中国第一大天险,水情极为复杂。别看江比海小,可江比海险百倍呀!不行不行,要是主席出了什么意外,我们无法向党中央和全国人民交代,决不能让他去!”几位领导的意见完全一致。

“主席,我已经把您的指示给几位领导汇报了,可他们坚决不同意您去游长江。”

“为什么?”

李银桥便把罗瑞卿、汪东兴、王任重的话说了一遍。

“噢,好,看来阻力还不小呀!”毛泽东笑呵呵地说道,似乎觉得他们的话不值得大惊小怪。“长江是世界四大江河之一,又是中国的第一大河流,不游它,我毛泽东对不起中华民族哟!”

瞧他说的。李银桥太了解毛泽东的脾气了:他认准了的事是很难有人拉得住、说得服的。卫士长急得直抓头皮。正巧,毛泽东的“大警卫员”罗瑞卿来了。

“主席,我是不同意您游的!我是您的大警卫员,我要对党和人民负起责任。您去游长江我负不起这个责任哟!”罗瑞卿说。

“你可以不负这个责任么!”毛泽东回敬道。

罗瑞卿没有退缩:“那也不行,这是党和人民交给我这个‘大警卫员’的任务。”

毛泽东的脸倏然变得难看了:“什么大警卫员,你去‘警’国民党好了,不要来‘禁’我游长江!”

罗瑞卿一怔,他跟随毛泽东几十年,还没有听过一回毛泽东这样给他说话。事关大局,罗瑞卿也丝毫不让步:“主席,这不是您个人的事情,游长江这么大的事要组织研究,组织上是不会同意的。”

“什么什么?”毛泽东烦躁地将手在胸前一画,大声说:“你们无非就是怕我死在你那个地方么!你怎么知道我会淹死?”

罗瑞卿吓了一跳,连连摆头:“主席,我不是那个意思。保护您的安全是党和人民交给我的神圣使命,不允许我有半点差错。所以,我是不同意您冒这个风险,哪怕是一点风险也不许有。”

毛泽东冷笑道:“哪里一点风险没有,坐在家里,房子还有可能塌么!”

一个行伍出身的公安部长,嘴巴子哪里斗得过一个伟大的思想家、理论家。罗瑞卿见毛泽东发火了,便退出毛泽东的屋,临到门口时,他朝我使了个眼色。我知道,他要我不惜一切代价挡住毛泽东,否则拿我是问。这时,我这个卫士长是要听罗瑞卿的话而不是毛泽东的话。在某种场合,没有罗瑞卿的同意,我们卫士就得用比钢铁还要坚硬的城堡将毛泽东紧紧保护住,因为毛泽东的决心和个人意志常常比钢铁还要坚强。

罗瑞卿前脚走,汪东兴、王任重等后脚就到。

“你们,你,都是些屁话!蠢!”毛泽东发怒了,他不容别人随意改变他的主张。一旦问题发生对立状态,毛泽东从不认输,一直到赢了才罢休。今天就是这样。他发怒时,就是这样骂人的。

以罗瑞卿为首的“不让”统一战线始终不让步,包括我们这些卫士在内。

毛泽东看看罗瑞卿这个“大警卫员”,又瞅我们这些小警卫员,知道自己失去了支持。于是,他重重地盯了我们一阵子,便想出了一个高明的策略。

“既然你们都说长江不能游,那好,韩队长,你给我去实地考察一下,看看长江到底能不能游!”

老韩是中央警卫团的一中队队长,也是毛泽东的警卫中队长。他当然也是游长江的“反对派”。在沿江考察中,他询问了一些人,这些人都说不能游,因为长江的漩涡太多太多。老韩自然很高兴听到这些话,于是回来把这些群众说的话讲了一遍。

毛泽东听了脸马上沉了下来,眉头一紧,问:“你下水了没有?”

韩队长可没想到这一招,怔怔地半天说不出话:“我,我没下水。”

“没下水你怎么知道不能游?你到底干什么去了?”毛泽东怒气冲冲,仿佛他游长江的所有“阻力”都来自这韩队长的不可信情报。老韩憋红了脸想解释,毛泽东猛地一挥手,大声喝道:“你不要说了,下去,你去吧!离我远远的!”

“去,叫孙勇来!”毛泽东对一名卫士说。

孙勇是我的助手,毛泽东前卫士长,主要负责外围警卫。他身材魁梧,游泳游得好。毛泽东声严厉色地对他说:“你给我再跑一趟,看看长江到底能不能游,越快越好!”

“是。”孙勇二话没说,自然,他不再像老韩那样听别人怎么说了,一到江边他就下了水。

“报告主席,我看没问题,完全可以游!”

毛泽东高兴了,说:“这就对了么,要知道梨子的滋味,就要亲口尝一尝。”顷刻,毛泽东又把声音提高了一倍,他是故意说给那些“反对派”听的:“谁说长江不能游?孙勇不是游了吗?”

孙勇这一游,毛泽东游长江便成了一半事实,谁也无法阻拦了。这可忙坏了湖北省委的王任重他们了。又是找护泳的,又是查探水情的,折腾可不轻。

虽然毛泽东感到自己总算赢得了游长江的“战略胜利”,但心头对那么多人反对他还耿耿于怀,在游长江之前,他对我说:“这个老韩哪,不讲真话。他没有下水体验就说不能游。”

排除了“阻力”的毛泽东,兴致勃勃,跃跃欲试。那天,游之前是先登上了省委备好的一艘客轮上,下水地址选在准备建武汉长江大桥的桥墩处。

我陪毛泽东在客轮的一间小屋里换游泳裤。毛泽东换好后,我自己也脱下了原来身上穿的衣裤。这个时候,我发觉毛泽东在上下打量着我,眼睛落在我的腹部便停止了。我有些紧张地自己瞧了起来。

只听毛泽东一本正经地说:“银桥啊,你已经比较伟大了,发展下去就比我伟大了。”

我听后吓了一跳,心想:我哪敢与主席比伟大呀!绝不敢,而且发誓连想都没想过。

毛泽东看我紧张的样,笑着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肚皮:“你这里伟大呀,快可以跟我媲美了!”

我这才不好意思地笑了,并一个立正,赶忙收腹,可还是不理想。因为我的背也有点驼了,这长相还真有点朝毛泽东身材方向发展哩!

毛泽东又拍拍我的肩膀:“你得直起腰来,背不要驼着。看你,快随我了……”

我羞涩地摸摸后脑勺,说:“岁数不知不觉就大了,可我是一辈子也做不出主席那么大的贡献呀!”

“才到而立之年就这么泄气?我老了,你还是大有前途的!”毛泽东又拍了拍我的肩膀,“走,我们到长江里比试比试!”

我们来到江上,看到湍急的长江,确实心有胆怯之感,并为毛泽东捏着一把汗。王任重同志在轮船上指指正在打桥墩的地方,对我们说,因为水流过急,大桥中间的第三个孔桥墩好几次被急流冲垮。听了这话,我们更为毛泽东担心。然而,这种担心是多余的,毛泽东以其伟大的胆略与惊人的魄力,从容地从客轮上顺着软梯开始了他六十二岁时的一次伟大征服。为了防止意外,一中队的警卫人员先已下水在等候之中。好水性的孙勇在前面领着毛泽东,我在后面紧跟着。

长江的水果然不同于北戴河的海水,也不同于湘江的湍流。我们一下到水中,就仿佛一片轻飘飘的竹叶,“呼”的一下被急流冲出十几米,毛泽东也毫不例外。转眼间,我们已漂出了几百米之远,后边的护游队伍没能赶上,急得罗瑞卿、王任重直跺脚。我侧头看了看岸头,那更是了不得,成千上万的群众,喧声之大,几里外都能听得到。那巨大的人流,随着毛泽东的游踪,也在躁动、奔跑。我见不少年轻人一边嘴里喊着什么,一边沿着江岸,平行着与我们向前奔跑着,好像要抓住那一泻几百米的长江水,或者是一旦看到毛泽东出现险情,便会用血肉筑成拦江大坝来保护自己的领袖。

我们水中的人被岸头上的群众壮观的场面所激动,岸上的群众又为水中的毛泽东的伟大胆略所激动。于是,大江的岸上岸下,构成了一幅永生难忘的动人场面。

“走开!走!让他们都走开!”毛泽东大概也受了这种场面的感染,越游越兴奋,见附近有保护他的小木船在向他靠近,便大声下令道:“不许那些船靠近我们!”似乎那样就大煞风景。

我见小木船无可奈何地离我们远去。船头上还有一个摇摇晃晃的女同志。是的,我看清楚了:是摄影的侯波女士。算她勇敢和立了一功,毛泽东畅游长江的那张在水中的照片就是她在这只小木船上照的。

毛泽东在长江的游泳并不像我们开始想象的那样令人担忧。只见他如同平日散步一样轻松自如,并不时地和我们说说笑笑。我们卫士和警卫人员也从他的谈笑中获得了巨大精神力量。大约游出八九里处,毛泽东忽然对我说他要抽烟。你们也许不相信,但毛泽东就是这样做的。游长江,对许多人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而对一般的游泳健将来说,谁也不敢粗心大意。毛泽东不同,越是在大问题面前,越是在难以想象的困境和惊心动魄的场合下,他越是镇静自若,表现出超常的惊人毅力和智谋。我赶忙招呼跟随我们的一只专供毛泽东休息用的小船,取来烟卷,燃着后,递给毛泽东。

毛泽东的游泳水平极高,就在这汹涌的长江里,依然可以平展展地躺在江面上。我们看着他吸烟,看着那江水翻滚之中一闪一闪的烟火星儿,心里充满了敬意。这一次游长江前后也就是两个小时,我们顺流而下,大概游了十六里多。游完长江的毛泽东,情绪高涨,兴奋不已。

上岸后,我们回到了东湖宾馆,毛泽东似乎感觉今天的美中有一点不足,便对我说了一句:“老韩是个好人,工作忠心耿耿,兢兢业业,就这件事办得不对。”停了一会儿他又说:“他跟罗部长站一边,立场是好的,但说假话我不喜欢。你们以后都要说实话。”

毛泽东的这句话给我印象很深。他一贯要求身边的工作人员说老实话,办老实事,做老实人。

这天,毛泽东的精力似乎特别旺盛,游完长江不仅没休息,在一楼会议室召集了王任重、柯庆施、曾希圣等部分省委书记开完会后,又飞到北京接见外宾。临要接见外宾前,毛泽东一边让我帮他整理衣冠,一边还手舞足蹈地说:“罗部长不叫我去游,我偏去,还不是去了吗?长江不也是中国的江么。我们一游就是十六里!银桥,记住,明年这个时间我还要去,把罗部长也拉下水。”说完,他兴奋地开怀大笑起来。直到他出现在外宾面前时,才恢复了领袖的那种特有的庄严神态。

“毛泽东一生爱游泳,祖国的长江、珠江、邕江、湘江、钱塘江、富春江、青岛、北戴河等大江、大海中,他都游过泳。他爱水的情趣,伴随了他一生。五六十年代,毛泽东每到一地,只要有条件的,他总要提出到江河中去过过瘾。我给你们举个例子。1959年6月下旬,毛泽东回到了自己相别了三十二年的故乡韶山。毛泽东率我们一行是6月25日傍晚到的。毛泽东非常激动,虽然表面上没有流露过多,但我们都看得出。一到韶山,他就到了自己家的‘小屋场’,细细看了一遍惜别几十年的故居。这天夜里,毛泽东一夜没合眼,写出了著名的《回韶山》诗篇,第二天一早,他拜谒了父母的坟地,并参观学校,与农民座谈,听说家乡建了个水库,他便要去。一到那儿,毛泽东就说要游一阵子泳。水库水深且凉,但毛泽东穿上游泳裤后‘扑通’一下就跳到了水中,他非常高兴地对我说:在家乡的水中游泳,就好比在床头睡了一觉。确实,他这次的游泳过程中,大多数时间里是采用仰泳,他老人家稳稳当当地真像躺在床铺上一样。

“晚年,他出去的机会不多了,而在游泳池那个地方一住几十年,也足以证明尽管他后来年岁大了,可爱好游泳的习惯始终没有改。据张玉凤等人介绍,毛泽东就是在八十高龄时还坚持下水游泳。这就是我们的领袖毛泽东。水,使他兴奋,使他运动,使他得到最好的休息。同时,水又给予他欢乐与精力,以及伟大胸怀和巨人的魄力!”李银桥这位随毛泽东游遍祖国大江大河的卫士长,不无深情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