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野心勃勃的希腊,试图毁灭土耳其的力量还存在于土耳其内部。奥斯曼苏丹政府在签订了丧权辱国的《色佛尔条约》之后,失去了全体国民的信任,已不能再与凯末尔的国民议会政府相抗衡。凯末尔在国内的敌人只剩下两个:新生的苏维埃俄国所支持的土耳其共产党和凯末尔曾经的上司恩维尔帕夏。
马特·伊斯梅尔·恩维尔是奥斯曼帝国曾经的英雄,作为土耳其青年党的领袖人物,他青年时代目睹了奥斯曼帝国的腐败和软弱,立志要复兴帝国。他的一系列赌徒式的军事和政治冒险获得了成功,让他成了苏丹的女婿和奥斯曼帝国的中流砥柱,也让奥斯曼帝国卷入了“一战”这个万劫不复的深渊。他曾是凯末尔的上司,两人的性格却截然不同。
恩维尔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和浪漫主义者,拥有切·格瓦拉式的超凡魅力。他富有**,善于演说和鼓动,迷恋宏大的规划并愿意为此献身,却缺乏实际执行能力。恩维尔有着一些不切实际的政治理想,他试图将所有信仰伊斯兰教、说突厥语的民族联合起来置于奥斯曼帝国(其实是他本人)麾下,这种可怕的想法直接使他成了亚美尼亚大屠杀的罪魁祸首。
凯末尔则是一个现实主义者,他精于算计且脚踏实地,性格沉稳坚毅。他是一个典型的职业军人,只相信现实。凯末尔没有恩维尔的诸多头衔和光环,也没有恩维尔在土耳其国内和伊斯兰世界的巨大影响力和号召力,他的威望完全得益于他出色的军事指挥能力和坚定的意志。在加里波利战役中,凯末尔参加了最为关键的几场战斗,重创了英军的澳新军团。
因为性格上的这种巨大反差,恩维尔和凯末尔曾在利比亚共事期间发生过激烈的冲突。在奥斯曼帝国战败之后,恩维尔辗转潜逃到了苏俄。苏俄试图利用恩维尔在土耳其国内和伊斯兰世界的威望,在“一战”后的混乱中介入土耳其局势。但恩维尔显然有着不一样的打算,他试图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和其苏丹女婿的身份,把所有信仰伊斯兰教、讲突厥语的民族联合起来,在土耳其人的老家中亚重新复兴奥斯曼帝国。这个新的“突厥人帝国”不但囊括了土耳其本土和苏俄控制下的整个中亚,还包括中国的新疆。在至今仍然危害新疆和中亚地区的“双泛思想”的发展史中,恩维尔帕夏是一个重要的标志性人物。当然,为了达到目的,他一开始是伪装成一个亲共产主义者接近苏俄的。
凯末尔则对恩维尔的“宏大理想”毫无兴趣,他清楚地认识到,土耳其民族要想在这场风暴中存活下去,奥斯曼帝国必须彻底死去,必须彻底放弃伊拉克、叙利亚、亚美尼亚和巴勒斯坦等领土,只保有土耳其人世代居住的小亚细亚本土。只有让土耳其从一个让列强如坐针毡的大帝国,变成一个平淡无奇的中小型民族国家,才能在最大程度上打消列强彻底灭亡土耳其的企图,使他腾出手来全力应对希腊。凯末尔连近在咫尺的叙利亚都毫不留情地放弃了,更不要提千里之外的中亚故土了。这种性格和理念上的水火不容注定了二人最后你死我活的结局。
在英国明确表示支持希腊、法国左右观望的情况下,新生的红色苏俄就成了一支决定性的外部力量。苏俄采取了三方下注的策略,在扶持土耳其共产党的同时,把恩维尔豢养在莫斯科,并对凯末尔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