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经常说过去几十年的发展使得中国有了丰富的财富积累,其实这个积累远不只是资本上的,还有人的积累。人的互动是推动城镇化的核心力量,城市反哺农村才是真正推动新型城镇化的核心。在即将拉开历史性帷幕的新型城镇化大背景下,旅游的新时代也就开始了。
2013年春节,我去了一趟位于黑龙江省牡丹江市的一个林场,这里还有个名字,叫雪乡,据说是中国雪最厚、雪质最好的地方。历史上的雪乡,原本只是林海雪原里的一个夹皮沟,人烟稀少。新中国成立后是林区,人们都不愿意去,每逢大雪,一来就是雪灾,部队不来人救援就麻烦了。可现今的旅游却异常火爆,一条大炕可以卖一两万元,800人一个位置,一顿杀猪菜上千元,沟里走一趟800元。为什么同样的地方,同样的自然现象,今天的效益却比金矿还要厉害?为什么原来是灾难性的东西,今天却成了玩物,成了人们趋之若鹜的旅游稀缺品?
背后的奥秘在于,中国这个国家是二元结构,一边是发达的沿海,一边是后进的中西部;一边是暴富的城市,一边是相对滞后的乡村。跟欧洲、美国、日本不一样,中国是严重不均衡的。既然这种不均衡是客观现实,乡愁也就成了巨大的市场。乡村人到都市里打拼,于他们而言,乡愁是回不去的家乡;于都市人而言,快节奏的都市生活让他们深感疲惫,迫切希望找寻梦中的伊甸园。乡愁日积月累,就会出现两个有意思的对流:一方面,乡村的人渴望到都市里来,一步跨进现代生活,反过来,都市的人又想回归乡里,寻找梦中的故乡和伊甸园。那些在都市里待不住的“屌丝”、“小资”给旅游注入了活力,都市人、城里人都要购买乡愁。
我把这种现象叫作“两个对流”。30年前的中国以生产为核心,两头在外;30年后将以消费为驱动,市场在国内,消费在国内。随之而来的,人的流向也将发生变化,过去几亿农民从乡村拥入城市,拥入沿海,追逐工作金钱;现在是城里人向往农村,想去农村,追逐清风明月。
此外,还有一个“回流”。
近年以来,新型城镇化成了一个热门话题,从上到下都在说人的城镇化。但我认为,人不是抽象的人,而是活生生的人。我们经常说过去几十年的发展使得中国有了丰富的财富积累,其实这个积累远不只是资本上的,还有人的积累。人的互动是推动城镇化的核心力量,城市反哺农村才是真正推动新型城镇化的核心。在即将拉开历史性帷幕的新型城镇化大背景下,旅游的新时代也就开始了。
总结起来,有这么五股不容忽视的力量:返乡农民、返乡创业者、本土企业、都市小资、地产商。
第一股力量是返乡农民。原来的中国一穷二白,只有劳动力可出卖。那时的沿海是通往外部世界的门户,最具竞争优势,因此所有人都往那里跑,上亿人大迁徙,抛妻弃子,背井离乡,农村凋敝。家里是留守老人照看留守儿童,外面是分居的夫妻。农民为了获得一点收入,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沿海30年不搞腾笼换鸟,各种问题相继出现。现在的中国不一样了,很多劳动力开始产生了返乡的念头,老板的牛鼻子也被形势牵着走,可以到乡下做文章,找商机,做事业。劳动力回归故里,消费市场也步步跟随,一个难得的契机,解决“3861部队”(农村留守妇女和儿童)问题的契机出现了。政府再顺势助推,原来招不到商的地方,现在商人主动找上门来,市场已经成熟了。
第二股力量是返乡创业者。中国的农民有个很大的优点,就是自力更生,依靠自己。你不折腾我、不骚扰我就行。有人说我要给你幸福,结果把人家整得鸡飞狗跳,人家还是不幸福。所以说政府的责任不是解决人民的幸福,而是解决他们的痛苦,要保证孩子怎么入学,医疗养老怎么解决,至于选择怎么活法,那是农民自己的事情。金融危机来临,很多农民开始离城回家,今非昔比,他们的境况已大不相同。第一,手头至少会有几万元;第二,学到了一番本事和技能;最重要的是第三,见过世面,脑袋开窍了。他们回乡开始了自己的创业,他们带回来外部世界的精彩,使得羸弱不堪的乡村得到补强,就像长江口的鱼洄游一样,这是一种很自然的生态现象。你把葛洲坝大坝一截,乡土中国没有了。乡土中国本来就是通过这样一种过程产生的,出去是为了回归!如果我们为了所谓的保就业,继续刺激经济,让他们不能回去,最后农村完了,城市也完了。
第三股力量是本土企业。除了返乡的农民工和返乡的创业者之外,还有一股力量正在崛起,那就是本土的企业家。这些原来是草根的创业者,现在多多少少有了些积累,不仅手中有钱,还有一定的产业能力。这帮人现在已经成了一股力量,但仍处在散兵游勇的状态。他们没有了继续前进的方向,好一点的出去买房置地,求仙问道,不好的就去糟蹋钱财,炫富斗狠,各种形式都有,就是所谓的“土豪”。从本质上说,谁不想有所成就,谁不想事业有成、受人尊重,以前机会稀少,现在机会正在浮现。当初创业是为了解决温饱、求生存,那么在这些问题解决之后,他们也在思考人生的追求,无论是家族荣誉,还是事业成功,也希望能够为家乡有所贡献。这是一股可以仰仗的重要力量。他们不想当首富,他们小则自己玩,中则给大家提供一个平台。这些就会给旅游创造了很大的空间。在这个背景下面,空中飞、水里游、地上爬的这类运动将会得到很大的发展和壮大。
这几十年内地的招商引资一直走的是傍大款的路线,先是李嘉诚、霍英东这些亚洲巨富,让他们捞了很多好处;后来瞄准国内巨富,投怀送抱,像万达、富士康,还包括阿里,也获得很多垄断效应。
现在这种状况可能要发生变化。政府的考核指标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从原来的“贪大”变成了现在的“求强”。原来是GDP万岁、政绩工程,经济是唯一的考核指标;现在是要追求综合发展,要经济、文化、生态协调发展,互为作用,考核指标多维化。地方政府会逐渐从崇大媚洋的美梦中醒来,“土豪”(本土企业)们生于斯、长于斯,多数对故乡感情深厚,“杀鸡取卵”式的发展恶果相对少一些,所以他们将是本地经济社会发展的主要推动力。
第四股力量是都市小资。这是一股浪潮,都市里那些“披头散发”、钱不是太多但对幸福很敏感的人,他们逃离城市到山清水秀的乡村去生活,大理的双廊、丽江,还有徽州等一些风景秀丽、气候舒适,又有文化传统的地方,已成为他们聚集的天堂。一开始是已经实现财务自由的中产阶层,后来伴随着互联网的发展,一些自由职业者、创意工作者也选择了这种生活方式。他们来到苍山下、洱海边,建客栈、租民宅,带着孩子,过着一种不同于城市的生活。
这股浪潮曾经席卷过日本、中国台湾,产生了大量民宿,直接夯实了新乡村运动。这些人在享受乡村生活的同时,又把城市文明带入了乡村,不是推倒重建,而是将都市文明植入乡村,依附着乡土本来的纹理。历史上,大陆曾经兴起过“新乡村运动”,无论是北碚还是邹平,都曾经进行过这样的试验。今天在更大范围内进行这种试验的时机成熟了。这股逆城市化的力量把城市文明嵌入山川田园,营造了一种新的生活方式,这些人某种程度上能够解决中西部偏远地区的城镇化问题,通过嵌入式方式,建设美丽中国。
需要思考的是,怎么给他们提供空间,在移动互联网时代,如何让他们更好地过着线上线下的生活。
最后还有一股重要的力量,就是房地产商。地产商今天声名不好,但无论如何,他们都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他们拥有强大的资金能力、资源整合能力,如果引导得好,就是天使,否则就是魔鬼。
问题的关键在于怎么引导他们,让他们把消费力拉入广袤的山河。过去我们一直不够重视这个问题,所以你不提供,很多人就跑到国外去消费了。未来的中西部,是植入式开发,而非大规模开发。我们一开始就说,中国现在一边捆着草,一边饿着牛,只要这股力量释放出来去重整河山,空间无限。
当这几股力量带着新的眼光、新的技能、新的资本从城市回到农村,旅游肯定会掀起一场新的变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