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1 / 1)

迫不及待是父亲看到我进门那一刻的神态。他肥胖的身子从椅子上站立起来,有点吃力,因为腰部受伤留下了后遗症,他步子急促地想迈出去,似乎已经等不及我走到他面前。那不过是几米的距离。我理解他,这不是几米的概念,是他心里积蓄了55年对哈巴河、对白哈巴边防连的思念与牵挂。我从没有见他如此急切过。

我端起杯子喝水。父亲急慌慌地说,快讲讲,边防连怎么样了?

真是太好了。我说完,将拍的照片给他看。父亲激动的眼神盯着我的手机屏幕,不时地说,变了,变得太厉害了。

父亲问,部队还养马吗?我说养着呢!就是比以前少了一些。如今部队巡逻都是专业车辆巡逻,只有车辆无法抵达的地方才会派战士骑马去巡逻。

我将在部队马厩里拍摄的唯一一匹马的照片打开让父亲看。父亲的眼睛一下就亮了,把手机又拿近一点,看了又看说,好马,真是一匹好马!我说,部队通过几十年的建设,如今养马技术都改良了,马的品种也更优良了。

打开电脑,接上电视,让父亲又看了介绍哈巴河县的宣传片。父亲眼睛盯着画面,嘴巴张着:大变样了,我都认不出来了。我心想,您都从意气风发的小伙子成了步履蹒跚的老人,一个地方怎么可能不会发生变化呢!

看完片子差不多中午了,妹妹端过米饭。我将傅连长捎来的咸菜放在桌子上。这是战士们自己腌制的咸菜,尝尝看。父亲接过我递给他的筷子,夹起咸菜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半晌说,好吃,好吃!

当我把一个白色的盒子放在父亲面前时,他用疑问的眼神看着我。我说,看看是什么东西。

这是一个普通的鞋盒,盒子很轻,不像装了什么重物。但我能想象它在父亲记忆中的重要位置。父亲真是老了,颤抖的手,两次都没有拿起盒子,好不容易拿起来,却打不开。我没有想帮他打开的意思,这个过程只属于他。父亲的指甲干瘪了,没有光泽。他想用指甲将盖子抠开,一次,两次,三次,到了第五次才慢慢抠开。看到一块十几厘米长腐朽的松木,疑惑地看看我,又瞅瞅半截木头。这是边防连防御工事遗址上捡来的。此时,我看到父亲的目光定在松木上,过一会儿再看时,发现父亲眼眶里噙满泪水。我不再看父亲,冲窗外望去,外面下起雨来,是那种无声无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