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之后,“汉莎”号的访客们聚在了公共大厅里,教授最后的那番话就要有其解说了。
按照教授的吩咐,本-佐夫把桌子上放着的所有东西全都拿走了,桌子上已经干干净净的了。从哈卡布特那儿借来的银币,已根据不同价值分成几垛放在了桌子上。
“先生们,”帕尔米兰·罗塞特很自满地说道,“既然各位在两个星球发生碰撞时,没有想到从地球上带一把尺子和一千克重的物体来,那我就想到用这两个东西来替代,以计算我的星球的引力、质量和密度。”
这句开场白有点儿过长,但是,任何一位对自己信心满满并能让他的听众们注意力集中的演讲者都会这么讲的。无论是塞尔瓦达克上尉还是蒂马塞夫伯爵和普罗科普二副,都没有对帕尔米兰·罗塞特的开场白表示不满。他们已经习惯了他那暴躁的脾气了。
“先生们,”教授接着说道,“首先,我深信这些不同的银币几乎是崭新的,既没有被哈卡布特用过,也没有被他弄坏过。它们正是我所需要的那种完好无损、干干净净的银币,足以保证我的计算能够达到所希望的精确程度。首先,我要用它们来精确无误地获知地球上一米的长度。”
赫克托尔·塞尔瓦达克和他的同伴们还没等他说完,就已经明白教授的想法了。至于本-佐夫嘛,他看帕尔米兰·罗塞特就像是在蒙马尔特棚铺里看魔术师准备变魔术似的。
现在来看一看教授准备要做的第一个实验。这是他在听到伊萨克·哈卡布特抽屉里的银币发出响声之后,突然冒出的灵感。
大家知道,法国钱币是十进制的,从一生丁到一百法郎均是如此,其中:一、二、五、十生丁是铜质的;二十、五十生丁和一、二、五法郎是银质的;五、十、二十、五十和一百法郎是金质的。[12]
因此,法郎以上的都是十进位的。法郎为货币本位[13]。
帕尔米兰·罗塞特教授首先强调的就是这一点。法郎在铸造时不准有任何一点儿误差,它们的直径是由法律严格规定的,铸造时也不得有误差。因此,就拿银质的五法郎、两法郎和五十生丁来说吧,五法郎的直径是三十七毫米,两法郎的直径是二十七毫米,五十生丁的是十八毫米。
因此,只须将一定数量的不同价值的这些银币连接在一起,不就能得到地球上一千毫米的精确长度了吗?
这么做是可行的,教授也知道这毫无问题,因此,他便从他拿来的二十枚五法郎中拿出十枚,又从两法郎中取出十枚,再从五十生丁中取出二十枚。
教授飞快地拿出一张纸片在纸上列好了算式,然后将那纸片递给他的听众们说:
直径为三十七毫米的十枚五法郎=三百七十毫米
直径为二十七毫米的十枚二法郎=二百七十毫米
直径为十八毫米的二十枚五十生丁=三百六十毫米
共计:一千毫米=一米
“太棒了,亲爱的老师,”赫克托尔·塞尔瓦达克说,“现在,我们只须将这四十枚钱币彼此连接在一起,让其中心点整齐划一,就得到精确的地球上的一米的长度了。”
“真了不起,”本-佐夫大声嚷道,“当学者真是太好了!”
“这有何难,不值得夸耀!”帕尔米兰·罗塞特耸了耸肩说。
随即,他便将十枚五法郎放在桌子上,一枚接一枚贴紧,让它们的中心连成一条直线,然后又排列好十枚两法郎和二十枚五十生丁,最后在桌子上标记出排成直线的钱币两头的两个端点。
“先生们,”教授说道,“这就是地球上一米的长度。”
操作极为精确地弄完了。教授用圆规将这条一米线分成十等份,每份即一分米长。一条长木条被截成了一米长,并按照等分标上了刻度,然后伯爵便将已做成尺子的木条交给了“多布里纳”号的技师。
技师是个心灵手巧的人,他早就收集了火山的各种物质的岩石,只须将它切削成一立方分米的石块就可以了。
尺子的问题算是解决了。现在得找到一个一千克重的物体才行。
这个问题更好解决。
老实说,法国钱币不仅直径十分精确,重量也毫厘不差。
就拿五法郎的银币来说,它正好是二十五克,分毫无误。只要将四十枚五法郎银币放在一起,就是一千克的重量。
塞尔瓦达克上尉及同伴们刚弄明白这一点。
“嗯,嗯,”本-佐夫说道,“我总算明白了,做这种事,光是有学问不行,还得……”
“还得什么?”赫克托尔·塞尔瓦达克问道。
“还得很有钱!”
大家看着本-佐夫的憨样儿,都笑了起来。
几个小时之后,那块一立方分米的石块十分精准地打磨好了,技师将它交到了教授的手中。
帕尔米兰·罗塞特有了一个一千克重的物体,一块一立方分米的石块和一个弹簧秤,终于可以计算这颗彗星的引力、质量和密度了。
“先生们,”他说道,“鉴于你们根本就不知道,或者说你们已经忘记了牛顿的那条著名的定律,所以我让你们温习一下。根据牛顿的这一定律,引力与质量是成正比的,而与距离的平方则成反比。我请各位不要再忘记这个定律了。”
教授就是教授,讲解得细致入微。不过,说实在的,他的学生们也是很守纪律、专心致志地在听讲。
“这儿是四十枚五法郎银币,”他接着说道,“全都放在这只袋子里了。这堆银币的重量即地球上的一千克。因此,如果我们是在地球上,那么我把这只袋子挂在弹簧秤的钩子上,指针就会显示出一千克来。你们清楚了吗?”
帕尔米兰·罗塞特一边讲解,一边不停地盯着本-佐夫。在这一点上,他同阿拉戈如出一辙,阿拉戈在讲解时,就总是习惯看着一位他觉得不怎么聪明的人。一旦他觉得这个听众听明白了,他就深信自己讲解得十分清楚、到位。
其实,塞尔瓦达克上尉的这个勤务兵并不是不聪明,而是他知道的东西太少了,不过结果都是一回事。
因此,当本-佐夫似乎明白了之后,教授便继续往下讲。他说道:“先生们,这四十枚银币,我将要把它们吊在弹簧秤的秤钩上,由于我是在‘加利亚’上称量,所以我们马上就会知道这四十枚银币在‘加利亚’上的重量是多少了。”
那一小袋银币挂在秤钩上了,指针在晃动,随后便停止下来,在刻度盘上指示为一百三十三克。
“因此,”帕尔米兰·罗塞特继续讲述道,“地球上称出的一千克在‘加利亚’上只有一百三十三克,也就是说,是地球上的七分之一重。明白了吗?”
本-佐夫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教授便接着认真仔细地讲解下去。
“现在,你们该明白了,我刚才用一个弹簧秤称出的重量与普通的天平称出来的重量相去甚远。事实上,我把那些法郎银币放在天平的一个盘子里,而将一千克重的物体放在另一个盘子里,那么两只盘子就保持平衡了,因为二者的重量都在减轻,而且是同步地减轻。明白了吗?”
“连我都听明白了。”本-佐夫回答道。
“如果,”教授继续解说道,“这个重量是地球上的七分之一的话,我们就可以得出结论:‘加利亚’的重力只有地球的七分之一。”
“精辟!”塞尔瓦达克上尉说,“这个问题算是解决了。那么,教授,咱们现在就来解决质量的问题吧。”
“不,先来解决密度问题。”帕尔米兰·罗塞特回答说。
“的确,”普罗科普二副说道,“我们已经知晓了‘加利亚’的体积,我们又将搞清楚它的密度,那么质量的数据自然而然就得出来了。”
二副的推论是正确的,现在只要对“加利亚”的密度进行计算就行了。
教授就在这么做。他拿起从火山上切削出来的那块正好是一立方分米的岩石。
“先生们,”他说道,“这块岩石不知是什么样的物质构成的,你们在环游‘加利亚’时,在它的表面随处可见的。说实在的,我的彗星正是由这种物质构成的。无论是海岸、火山还是陆地,在北方和在南方,似乎全都是由这种矿物质构成的,只是你们的地质知识几乎一点儿也没有,所以你们就无法知晓它是什么名称了。”
“是呀,但我们很想知道这是一种什么物质。”赫克托尔·塞尔瓦达克说。
“因此,我觉得,”帕尔米兰·罗塞特接着说道,“我有权利论证说,‘加利亚’完完全全而且独一无二地是由这种物质构成的,即使它的地底深处也是如此。而这块一立方分米的岩石就是属于这种物质。它在地球上的重量会是多少呢?用它在‘加利亚’的重量乘以七,便是它在地球上的重量了。因为,我再重复一遍,彗星上的引力为地球引力的七分之一。您听明白了吗?您干吗瞪着那么大的眼睛?”
教授那最后一句话是冲着本-佐夫说的。
“没听懂……”本-佐夫嗫嚅地说。
“那我就没办法了,我总不能浪费宝贵时间让您听懂吧?这些先生们都听明白了,这就行了。”
“哼,真能装大!”本-佐夫嘟囔着说。
“那咱们就来称一称这块石头吧,就像把彗星挂在秤钩上称了。”
石块在秤钩上挂好了,指针指在一千四百三十克的数字上。
“一千四百三十克乘以七,”帕尔米兰·罗塞特大声地说道,“差不多就是十千克。地球的密度大约是五,‘加利亚’的密度便是十,那么‘加利亚’的密度就是地球密度的两倍!‘加利亚’的密度要不是有这样大的话,其表面重力就不会是地球的七分之一,而是十五分之一了。”
教授在说这番话时,脸上显露出骄傲的神色。如果说地球在体积上远远超过彗星,那么他的这颗彗星在密度方面却远胜于地球,但是,他真的不想将二者互相掉个个儿。
现在,“加利亚”的直径、周长、面积、体积、密度和引力全都清楚了,只剩下解决其质量——换言之,即其重量是多少的问题了。
这种计算一下子就弄完了。既然已经知道了一立方分米的“加利亚”物质在地球上的重量是十千克,其实也就知道了“加利亚”的密度,而“加利亚”的体积是二亿一千一百四十三万三千四百六十立方千米,用这一数字乘以十便是地球上以千克为单位的“加利亚”的质量或重量了。因此它要比地球的重量少五千八百七十三万八千八百五十六亿亿千克。
“那么地球到底有多重呢?”本-佐夫问道,他真的是被这些数十亿的百万倍的数字给弄得晕头转向了。
“我先问你,你知道十亿有多少吗?”塞尔瓦达克上尉笑着问本-佐夫。
“不清楚,上尉。”
“那好,你得知道,自耶稣基督诞生那天到现在,连十亿分钟还不到,如果你欠人家十亿法郎的话,你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每分钟还人家一个法郎的话,你现在都还没有还完呢!”
“一分钟还一法郎!”本-佐夫嚷嚷道,“那我不到一刻钟就一分钱都没有了!还是说说地球到底有多重吧?”
“五千八百七十五万亿亿千克,”普罗科普二副说,“总共是二十五位数。”
“那月亮呢?”
“七十二万亿亿千克。”
“只有这么点儿呀!”本-佐夫说,“那太阳呢?”
“两百万亿亿亿千克,”教授回答道,“共三十一位数字。”
帕尔米兰·罗塞特斜着眼睛看了本-佐夫一下。
“这么说,”塞尔瓦达克上尉总结说,“‘加利亚’上的所有物体重量都是地球上的七分之一?”
“是的,”教授回答道,“因此,我们肌肉的力量也增加了六倍。一个市场上干活的壮汉在地球上能扛一百千克的东西,那么,到了‘加利亚’上,他就能扛七百千克的东西了。”
“啊,怪不得我们能一下子蹦七倍高!”本-佐夫说。
“那是当然的。”普罗科普二副回答道,“要是‘加利亚’的质量再小点儿的话,您还能蹦得更高!”
“甚至可以蹦到蒙马尔特高地之上去的!”教授眨巴着眼睛说道,故意让本-佐夫恼火。
“那么,在其他的那些星球上,它们的引力又有多大呢?”赫克托尔·塞尔瓦达克上尉问道。
“怎么?您连这个都忘了!”教授斥责道,“不过,说实在的,您一直都是一个差生!”
“这我承认,我真的感到汗颜!”塞尔瓦达克上尉回答道。
“喏!假设地球的引力为一的话,那么月球上的引力就是零点一六,木星上是二点四五,火星上是零点五,水星上是一点一五,金星上是零点九二(几乎与地球上一样),太阳上是二十八,也就是说,地球上的一千克,到了太阳上就成了二十八千克了。”
“因此,”普罗科普二副说,“在太阳上,如果有一个像我们一样的人存在的话,万一摔了一跤,想爬起来就相当困难了,而且一发炮弹发射出去也顶多打到几十米远的地方而已。”
“那可是胆小鬼打仗的好去处!”本-佐夫说。
“不,不,不!”塞尔瓦达克上尉反驳道,“因为他太沉了,想逃跑也跑不掉的!”
“这么说,”本-佐夫说道,“既然我们很强壮,跳得又高,可我却感到很遗憾,为什么‘加利亚’不比现在再小一点儿呢!不过,要缩小可能也真的不容易!”
他的这个想法极大地刺激了帕尔米兰·罗塞特的自尊心,他可是“加利亚”的主人呀。因此,他训斥本-佐夫说:“你们都看到了吧,这个蠢货的脑袋是不是已经变轻了!这可得当心呀,说不定哪天一刮风,他的脑袋就被吹走了呢!”
“是吗?”本-佐夫说,“那我可得用两只手紧紧地抱住脑袋!”
帕尔米兰·罗塞特见自己同这个顽固不化的本-佐夫耍贫嘴占不了上风,正要抽身,塞尔瓦达克上尉却用手挡住了他。
“对不起,亲爱的教授,”他说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您是否知道构成‘加利亚’的那种物质是什么?”
“也许知道点儿!”帕尔米兰·罗塞特回答道,“这种物质的性质——它的密度是十,我敢肯定……啊!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可以拿这个本-佐夫开开心了,谁让他老是拿他的蒙马尔特高地同我的彗星比呢!”
“您敢肯定的是什么?……”塞尔瓦达克上尉问道。
“我敢肯定,”教授一字一顿地说,“这种物质是一种碲……”
“哼!一种碲……”本-佐夫不屑地说。
“一种碲化金,地球上常可见到这种碲化物,如果其中碲占百分之七十,我估计,金就占到百分之三十。”
“百分之三十!”赫克托尔·塞尔瓦达克惊叫道。
“这两种物质加在一起,正好是‘加利亚’的密度。”
“那不成了一个黄金彗星了吗!”塞尔瓦达克上尉重复道。
“颇负盛名的莫佩尔蒂[14]认为这是很有可能的,‘加利亚’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
“这么说,”蒂马塞夫伯爵说道,“如果‘加利亚’落到地球上,那么它将改变所有货币的状况,因为现在地球上只有二百九十四亿的金币在流通。”
“没错,”帕尔米兰·罗塞特回答道,“因为这个将我们带往天空的碲化金大石块按地球上的重量将重达二千一百一十四个一百亿亿千克以上,将近地球上的七十一个一百亿亿千克的黄金。按每千克黄金价格三千五百法郎计算,那就是二百四十六亿亿法郎——数字多达二十四倍。”
“到了那一天,”赫克托尔·塞尔瓦达克说,“黄金价格一落千丈,一钱不值了,那它就成了‘破铜烂铁’了!”
教授没有听见塞尔瓦达克上尉说的话。他在做了最后的那个回答之后,气宇轩昂地走了出去,回到他的观测台去了。
“我弄不明白,”本-佐夫说,“这个脾气暴躁的学者刚才像变戏法似的做的那些演算有什么用呢?”
“什么用都没有!”塞尔瓦达克上尉回答说,“这是他的兴趣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