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普罗科普二副现在只得听从上帝的安排了(1 / 1)

墓里那几只鸬鹚受到惊吓之后便匆忙向着南方飞去,逃离那座隐士墓了。它们的逃离方向也许是在指明,往南边去可能会在不远的地方见到一块陆地。因此,“多布里纳”号的探测者们把这视为自己的又一个希望。

离开小岛几个小时之后,双桅纵帆式帆船航行在这片新的水域上。海水并不太深,现在却将从前分隔突尼斯湾和哈马马特的这个达库尔半岛整个给淹没了。

两天之后,在没能找到突尼斯萨赫勒海岸之后,“多布里纳”号到达纬度三十四度上,这个纬度本该是加贝斯湾之前所在的位置。

六个星期前,把撒哈拉湖和大海连接起来的那条大运河的入海口就已**然无存,现在放眼向西望去,只有滚滚海水,一望无际。

然而,2月11日那一天,“陆地!”“陆地!”“多布里纳”号上的人们终于发出了欢呼声。只见远处出现一块陆地,但是,按照常理,那儿是不应该有陆地的。

实际上,这个海岸不应该是的黎波里海岸,的黎波里海岸应该是一个低矮的、沙质的、从远处难以看清楚的海滨地带。另外,这个海滨地带只应该位于往南低两度的地方。

这个新土地高低不平,起伏不定,从西往东展开,将整个南边的地平线全都给遮挡住了。它在左边将加贝斯湾切为两个部分,以致都看不见海湾尽头的杰尔巴岛了。

他们把这块陆地清清楚楚地标到航海图上,由此可以肯定,撒哈拉湖已经被填平了,这里出现了一个新的大陆。

“如此看来,”塞尔瓦达克上尉指出,“我们这些天来所走过的地方是陆地变成了大海,而今天看到的却是大海变成了陆地。”

“在这片海域,”普罗科普二副接着说道,“我们没有见到过任何一条马耳他[33]的那种单桅三角帆船,也没见到任何一条地中海东部沿岸的那种三桅小帆船,它们通常都在这片海域跑来跑去的。”

“现在的问题是,”蒂马塞夫伯爵说道,“我们需要做出决定,应该是沿着这个海岸往东行驶还是往西行驶。”

“如果您同意的话,伯爵大人,咱们往西去吧,”法国上尉塞尔瓦达克急切地说,“至少,据我所知,过了谢里夫河口之后,就没有任何我们法国的殖民地了!我们可以在途中将我留在古尔比岛上的同伴带上,然后我们就一直开往直布罗陀,到了那儿,我们也许将能够获得一些有关欧洲的消息。”

“塞尔瓦达克上尉,”蒂马塞夫伯爵带着惯常的矜持的神态回答道,“双桅纵帆式帆船听您的差遣,普罗科普二副,下命令吧。”

“伯爵,我有个想法想向您请求!”二副思考片刻之后说道。

“你说吧。”

“风从西边刮来,而且它在逐渐变强,”普罗科普回答道,“单凭我们的蒸汽机,我们或许可以顶风航行,不过这样做会十分困难。而往东行驶则正好相反,依靠我们的船帆和蒸汽机,双桅纵帆式帆船几天工夫就能抵达埃及海岸,在那儿,或在亚历山大,或在其他任何地点,我们都会从直布罗陀那儿弄清楚情况的。”

“您的看法呢,上尉?”蒂马塞夫伯爵转问赫克托尔·塞尔瓦达克。

上尉尽管企盼着靠近奥兰省,并顺便见到本-佐夫,但他也觉得二副的建议非常正确。微微西风在逐渐增强,“多布里纳”号顶风航行,行驶缓慢,而若是顺风行船,则很快便可抵达埃及海岸。

于是船便掉头朝着东方驶去。风愈发地强劲起来,幸好,海上的长浪与双桅纵帆式帆船的行进方向一致,所以并没有受到大浪的阻遏。

半个月以来,大家早就发觉气温在逐渐降低,现在只有十五摄氏度到二十摄氏度之间。这种气温的逐渐下降是一种自然原因,也就是说,是因为在新轨道上运行的地球在逐渐远离太阳。这一点上,是没有任何可以值得怀疑的。地球在靠近太阳的引力中心,并一直越过金星的轨道,然后开始逐渐远离,现在已经越过了它原来和太阳保持的最短距离。2月1日,地球似乎返回到离太阳三千八百万法里的地方,如同它在1月1日时那样。而自那时起,这个距离又增加了大约三分之一。这不仅是因为气温的下降,而且也是因为太阳的外形发生了变化,变为一个明显缩小了的圆形。现在所看到的太阳,同在火星上看到的太阳大小完全一致。因此,我们可以就此做出推论:地球已经到达火星的轨道上了。而火星的形状特征几乎与地球的形状雷同。由此可以肯定,地球被吸引到太阳系运行的新轨道的形状是一种扁长形。

不过,“多布里纳”号上的探测者们并不担心这些宇宙现象。他们已不再为地球在宇宙空间中的不规则运行而忧心忡忡了,他们关心的只是现在地球表面一些已造成的改变,以及这种改变的后果究竟是什么。

双桅纵帆式帆船行驶在离新海岸线两海里的海面上,但是,说实在的,任何船只不离开这个海岸远一点儿,那它必定会船毁人亡的。

的确,新陆地的海岸边连一个停泊港都没有。从深海涌来的恶浪猛烈地拍击着海岸,那大浪头足足有两三百英尺高。海岸边似围墙般地矗立着高大的陡峭的巨岩,光滑难攀,没法儿找到任何一个支撑点。巨岩上方,可看到有个石林,岩石有的似长剑,有的似方尖碑[34],有的似金宝塔,仿佛金属细粒熔铸而成,高一千多英尺。

但这还不算最奇特的地方,让“多布里纳”号上的探测者们最为惊讶的是,它仿佛是“新生成的”。大自然的风刀雨箭似乎并没有破坏它那纯洁的体貌,也没有损坏它那清晰的线条,更没有毁伤它那亮丽的容颜。它像一幅永不褪色也不走样的油画一样,在蓝天白云下矗立着。构成它的所有岩石都光滑如镜,闪亮耀眼,仿佛刚刚从熔炉里冶炼而成似的。它那金属般的光泽,好似金光闪闪的彩虹一般,犹如黄铁矿的光泽。这不禁让人疑惑不定,它是不是像探测器从海底捞上来的金属细粒熔制成的岩石,被普路托[35]的神力整个地托到了海面上。

另外还有一个推论在支持前一个推论。通常,在地球上无论什么地方,即使最坚硬的巨大的岩石也会因雨水的冲刷在其斜坡表面形成一条条的纹路,从没有哪一处的悬崖峭壁会光溜溜的寸草不生。但是在这儿,却看不见岩石表面上有任何纹路,也见不着任何草木。因此,一只鸟儿也不会飞到这个毫无生机、没有生命的不毛之地来。

“多布里纳”号上的人员对海上看不到鸟儿——比如信天翁、海鸥、鸽子——并不感到惊诧,但这些鸟儿往往都会飞到双桅纵帆式帆船上栖息。用枪打这些海鸟,它们都不飞走,白天黑夜都在船横桁上歇息。往甲板上撒下一点儿食物,它们便立即飞下来互相扑打,你争我夺,发疯似的抢夺吃食。看它们那饥饿难耐的样子,不难想象,在这一带海域没有任何可以找到有东西吃的地方。总之,这片海岸似乎毫无植物和饮用水,根本不是船员们要去的地方。

“多布里纳”号几天来一直沿岸航行的就是这个怪异的海岸。不过有时它的轮廓也会有所改变。其顶部往往在几千米内呈现出千篇一律的完整形态,十分鲜明、突出,好像是鬼斧神工之作。然后又出现形态各异、犬牙交错、参差不齐的棱柱石。但是,在悬崖脚下既无沙地,又无石滩,也不见通常水浅之处常有的那些礁石。只是偶尔可以见到一两个狭窄的海湾。而要想找一处船只可以补充淡水的地方,那根本就不可能。

“多布里纳”号在沿着海岸航行了将近三百千米之后,突然被海岸边的一个凸出角给挡住了去路。一直在专心致志把这条新的海岸标到地图上的普罗科普二副这时发现,悬崖峭壁是由南往北的走向。那么,地中海是不是在这个接近子午线十二度的经线上终止了?这个拦路虎是不是一直延伸至意大利和西西里岛?大家很快便会搞清楚,如果果真如此的话,那么这个伸展到欧洲、亚洲和非洲的宽大水域将会缩小一半。

双桅纵帆式帆船坚持要探清这片新海岸的每一个点,所以便掉转船头向北径直朝着之前的欧洲大陆方向驶去。如果被腓尼基人、迦太基人、西西里人、罗马人、汪达尔人、希腊人、阿拉伯人和罗得岛骑士们曾经先后占据过的这个古老的马耳他岛,能够在这场大灾难之中逃过一劫的话,那么,“多布里纳”号朝这个方向行进数百千米之后,应该有可能看到这个古老的岛屿了。

但是,情况并非如此,马耳他岛已经不存在了。2月14日,探测器放到马耳他原来位置的海域下之后,捞上来的只不过是一些海底的金属碎屑,到底是什么金属,依然不清楚。

“这场灾难的范围已超出了非洲大陆。”蒂马塞夫伯爵说道。

“是的,”普罗科普二副说,“可是我们连这可怕灾难的范围都确定不了。现在,伯爵,您有什么计划?‘多布里纳’号应该朝欧洲的哪个方向前进?”

“朝西西里、意大利、法国方向前进,”塞尔瓦达克上尉大声说道,“我们到了那儿之后,总能知晓的……”

“世界上难道就只有我们‘多布里纳’号上幸存的这几个人吗?”蒂马塞夫伯爵语气凝重地说。

塞尔瓦达克上尉没有吭声,因为他忧伤的预感与蒂马塞夫伯爵的感觉完全相同。这时,船头已经调换了方向,“多布里纳”号已经越过了那个失踪海岛的纬度与经度的交叉线了。

这个海岸始终都是南北走向,与从前一直延伸到埃及陆地的锡德拉湾,亦即古老的大希尔特湾并未贯通。毋庸置疑,在这片海域,从海上与希腊和奥斯曼帝国港口连接也是不可能的。因此,通过爱琴海、达达尼尔海峡、马尔马拉海、博斯普鲁斯海峡和黑海,都不可能抵达俄国南部边境。

即使驶往欧洲的设想能够付诸实行,双桅纵帆式帆船也只有一条海路可以走,就是西部的那条路,从那儿可以抵达地中海的北部海岸。

2月16日,“多布里纳”号尝试着往前行驶。可是天公不作美,狂风加恶浪双双发威,陡然间,暴风雨肆虐,波涛汹涌,一条只有二百吨的船只在海上难逃厄运。危险越来越大,因为狂风在海岸边不停猛袭。

普罗科普二副焦躁不安,他不得不把所有的船帆收起,放倒了桅杆,但是,光靠机器运转,船是无法抵抗这恶劣的天气的。巨大的浪头将双桅纵帆式帆船抛到一百英尺的高空,随即又将它扔进大浪谷中。螺旋桨常常在空转着,贴不到水面上,怎么开都开不起来。尽管蒸汽加到最大的限度,但是,“多布里纳”号还是在狂风恶浪中败下阵来。

什么地方有避风港呢?无法靠近的海岸没有提供任何一个避风港。普罗科普二副是不是想孤注一掷,开足马力冲过去?他心里正在这么寻思着。可是,即使他们能够登上那难以立足的悬崖峭壁,这几个落难者又将如何呢?这个无望的不毛之地能给他们些什么呢?他们能否盼望在那个无法接近的地方找到旧大陆的一块逃生之地呢?

“多布里纳”号尝试着扛住暴风雨,勇敢而忠贞的船员们镇定自若地操作着。这帮水手没有一个是熊包软蛋,他们坚信他们的二副机警能干,坚信船只足够坚固,不会损坏。但是,机器超负荷地运转,有时竟然面临散架的危险。此外,螺旋桨已转动不起来了,船艏的三角帆也不可以挂起来,否则,飓风必将把它撕裂,船就将被吹到海岸边去了。

船上的人全都到甲板上来,他们都十分清楚这场暴风雨给他们造成一个多么无望的处境。在狂风的吹袭下,“多布里纳”号离海岸只有四海里,眼看就要撞到岸边的悬崖上了。

“伯爵,”普罗科普二副对蒂马塞夫伯爵说道,“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我无法阻止船往海岸上冲撞!”

“你是否已经竭尽全力?”蒂马塞夫伯爵面无表情地问道。

“是的,”普罗科普二副回答道,“但是用不了一小时,我们的船就将撞到海岸上了!”

“在这一小时里,”蒂马塞夫伯爵提高嗓门大声说道,好让全体人员都能听到,“上帝将伸手搭救我们!”

“只有这块大陆裂开一道缝,让‘多布里纳’号穿过去,上帝才能拯救我们!”

“我们就是在万能的上帝掌控之中的!”蒂马塞夫伯爵边摘下帽子边说道。

赫克托尔·塞尔瓦达克、二副、全体水手,全都仿效伯爵的举动,摘下帽子,虔诚地默祷着。

普罗科普眼见一场大难在所难免,只得采取各项措施尽量使损失降到最低程度。他还在想,如果遇难者中有几个人能逃过这一劫的话,他们是否能在这个新大陆的头几天找到吃的东西。因此,他让人将一些箱子装上食物和淡水搬上甲板,再在它们上面捆上一些空筒,以便待船散架之后,它们可以漂浮在水面上。总之,他做了一个水手应该做的所有准备。

说实在的,要想拯救双桅纵帆式帆船,那是绝无可能了。海岸上这面高大宽阔的“高墙”没有留下任何水道,也没有任何避风港,这条破烂不堪的船只有散架的份儿了。“多布里纳”号只有突然遇上一阵强劲的风,将它吹到深海地区去,方能获救;或者如普罗科普二副所说的,除非上帝垂怜,奇迹般地在海岸边裂出一条水道,让它驶过去。

可是,风向没有变化,它当然也不会改变。

不一会儿,双桅纵帆式帆船离海岸只有一海里了。可以看见那巨大的悬崖峭壁在逐渐地变大,由于视觉的错觉,好像是它在朝着双桅纵帆式帆船撞过来,一心要将船只撞碎。没多久,“多布里纳”号离它只有三链了。船上的人没有谁会相信能逃过这一劫!

“永别了,蒂马塞夫伯爵。”塞尔瓦达克上尉向他的同伴伸出手去,说道。

“永别了,上尉!”伯爵指指天空,回应道。

正在这时,“多布里纳”号被巨大的浪头托得老高,眼看就要撞上悬崖。

突然,只听得有人在喊:

“快呀,小伙子们,快把大三角帆升上去,快把船艏三角帆挂起来,右舵!”

是普罗科普二副站在“多布里纳”号的前甲板上发出了这一道命令。无论这些命令是多么出人意料,但船员们还是迅速执行了命令,而二副则立即向船艏跑去,亲自紧抓住舵轮。

二副到底想干什么?毫无疑问,他在将双桅纵帆式帆船拨正,向前。

“小心啊!”他大声说道,“注意各帆下的右下角!”

这时候,一声喊叫响了开来……但不是一声恐惧的喊叫。

只见悬崖峭壁间突然出现一条四十多英尺宽的裂缝,悬崖直立两边。那如果不是一条水道的话,也可以算是一个“避风港”。在大风和海水的驱动下,普罗科普二副亲自掌舵,将“多布里纳”号带进了避风港……它也许再也出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