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的,若想找到格兰特船长,真的是难于上青天!此时此刻,这几位寻访者确实是到了进退维谷的境地。有什么办法去继续寻找呀?邓肯号也没了,连自己立刻回国的希望也难以实现了。热情的苏格兰人的英勇壮举就这么一败涂地了。失败!这个字眼儿对他们来说是多么难以接受的呀!可是,格里那凡爵士确实是心灰意冷、难以支撑了。
玛丽·格兰特见众人都耷拉着脑袋,自己也强忍着,不便再提寻找父亲的事了。想想邓肯号的船员们为此而送了命,再提寻父之事,也有点太不近人情了。这位善解人意、深明大义的少女强忍着酸楚,强颜欢笑地在劝慰着海伦夫人,并率先提出返回苏格兰。孟格尔见她如此坚强,心中更增添了几分敬佩。他寻思,为了她,也得再提一下继续寻找的建议,但还没等他开口,玛丽·格兰特小姐便以目光制止了他。只见她态度坚决地说道:“情况都这样了,应该体谅大家,尤其鉴于格里那凡爵士的情况,无论如何都必须立即返回欧洲!”
“您说得对,玛丽小姐,爵士应该回去,”孟格尔接着说道,“正好可以把邓肯号的情况向英国政府报告一下。不过,您也别灰心,我们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不可以半途而废了。我已想好了,我要留下来,找不到格兰特船长决不罢休!”
约翰·孟格尔这番铿锵有力的话语,深深地打动了姑娘。她伸出手去,与对方紧紧一握,一切均在不言之中。约翰当然心领神会,他知道姑娘对自己的没有说出口的感激爱慕之情。
就在当日,众人商量决定,返回欧洲,并决定尽快赶到墨尔本。第二天一早,孟格尔便忙着去打听开往墨尔本的船什么时候起航。
他以为艾登与维多利亚省省城之间来往班次一定很多,可他却估计错了。泊于杜福湾的商船一共也就三四条,而且没有一条是驶往墨尔本的,更没有去悉尼或威尔士角的。而要回欧洲,只有这三处有船可搭,因为,上述三地与英国本土之间开辟着半岛邮船公司的一条正式航线。
这如何是好?等搭乘便船吧,又不知等到何时才有。从这儿经过的船只倒是不少,但都从不在杜福湾停靠!
经过研究分析,格里那凡爵士正想沿着海岸公路前往悉尼,可巴加内尔这时突然提出了一个出乎大家意料的建议来。
原来,巴加内尔曾跑到杜福湾去看了一下,了解到停泊在那儿的三四条船中有一条要驶往新西兰北岛的奥克兰。所以,他便提议,先乘该船到奥克兰,在那儿换乘半岛邮船公司的船回欧洲。
大家认真仔细地讨论起巴加内尔的建议来。一向滔滔不绝的巴加内尔,这次却一反常态,话语不多,只简单明了地介绍了一下情况说,此行最多也就五六天时间。是呀,澳大利亚距离新西兰也就一千海里左右。
说来也巧,奥克兰正好是在一行人离开阿罗加尼亚海岸一直沿着走的三十七度线上。
不过,巴加内尔并没据此为由,因为他两次都错误地解释了那几封信,所以他担心再一次地犯错。不过,他始终觉得那些信件上所表明的格兰特船长逃到的是一个“大陆”上,而不是一个岛上,而新西兰只能算作是个岛屿而已。不过,他并未提及去奥克兰等船是为了寻找格兰特船长,他只是强调从那儿去欧洲的船很多。
孟格尔支持巴加内尔的意见。他劝说大家接受这个建议,因为在杜福湾等船的希望十分渺茫。说服了众人之后,他便领着大家一起去看看那条大船。格里那凡、麦克那布斯、巴加内尔、小罗伯特等在他的带领之下,坐上一只小划子,不一会儿便靠上离岸边两链远的那只大船了。
那大船名为“麦加利号”,是一条两百五十吨的双桅帆船。它专门跑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各口岸间的短程航线。
该船船长——更确切地说,应叫“船主”——名叫威尔·哈莱,脸又胖又红,满脸横肉,塌鼻梁,脏兮兮,又是一个独眼龙,嘴唇上沾满烟油,看了让人直恶心。他正大声地骂自己的那五个水手,一边还挥动着那只又大又粗的手,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让人看了既可恨又可笑,一看就是没有受过教育的人。虽然船长令人讨厌,但又无其他船只可搭乘,只好退而求其次,将就一点了。那船长见这几个生人前来,不禁大声喝问道:“嗨!你们是干什么的?跑船上来干吗?”
“找人。”约翰回答他道。
“找人?找谁呀?”
“找船长。”
“我就是!有话快说!”
“您船上装什么货呀?”
“什么都装!怎么啦?”
“什么时候开船?”
“明天中午。怎么啦?”
“载客吗?”
“载啊!只要能吃得惯船上的饭就行!”
“自备干粮。”
“怎么啦?”
“不怎么啦!”
“多少人呀?”
“九位,其中有两位女士。”
“舱房不够。”
“甲板上的便舱也可以。”
“这……”
“您直说了吧,到底行不行?”约翰不理会对方的恶劣态度,直截了当地问道。
“这……这……”威尔·哈莱船长“这,这”地支吾了半天,然后,打上铁掌的皮靴踏得甲板笃笃地走了几步,突然站在约翰·孟格尔面前。
“肯出多少?”威尔·哈莱终于问道。
“您要多少?”约翰沉着地反问道。
“五十镑!”
格里那凡爵士在一旁点了一下头。
“好,五十镑就五十镑。”约翰·孟格尔答应了他。
“不过,那只是船费。”威尔·哈莱又补上了一句。
“行。”
“不包括饭钱。”
“行。”
“那么就这么说定了。怎么样?”威尔·哈莱边说边伸出手来。
“什么?”
“定金!”
“喏,拿去,二十五镑,先付一半。”约翰把定金交给船主。
船主立刻把钱接过去,连忙往腰包里一塞,连个“谢”字也没有。
“明天上船。中午前必须赶到,船不等人,到时便开。”船长口气生硬地说道。
“中午前一定到。”
回答完这句话之后,五个人便离开了麦加利号。那个一头蓬乱红发上扣着一顶漆皮帽的威尔·哈莱,连手举帽檐行个告别礼都没有,简直一点教养都没有。
“蠢货一个!”约翰悄悄地嘟囔了一句。
“像只地地道道的海狼。”巴加内尔附和着。
“我看倒像是头货真价实的狗熊!”少校纠正道。
“我看啊,此人以前像是干人肉买卖的。”孟格尔不无怀疑地说。
“管他像什么!”格里那凡爵士说,“只要他是麦加利号的船长,只要这船是开往奥克兰的,就行了嘛!以后谁还会见他呀。”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海伦夫人和格兰特小姐闻讯,十分高兴,尽管听说这条船条件太差,她俩也毫不在乎。奥比内则忙着去筹办路上的干粮。邓肯号下落不明之后,他一直在为自己的妻子担忧,不免常常暗自落泪。他妻子是留在邓肯号上的,万一落在那帮歹徒之手,那可如何是好?他虽然心事重重,但并没影响他积极地去完成自己分内的事。没几个小时,干粮的事就很好地解决了。
这时候,少校也在忙着跑银行,把格里那凡爵士到墨尔本联合银行的几张期票兑换成现金。然后,又去买了一些枪支弹药。而巴加内尔则弄到了一张精制地图,是爱丁堡约翰斯顿出版社编制的新西兰全图。
穆拉迪的伤势情况良好,再在海上待这么几天,经海风这么一吹,会好得更快。
威尔逊受命去麦加利号上去打扫便舱,安排铺位。经他的一番细心清扫整理之后,便舱焕然一新。威尔·哈莱见了,只是耸了耸肩膀,什么也没说。对于他而言,只要能多载上几个旅客,多赚点钱,其他的都无所谓了。在他的眼里,船上的皮革是摆在第一位的,旅客嘛,只是次要的。他是个商人,这么想并不奇怪,好在在这一带满是珊瑚礁的危险海域跑船,他的航海技术还是可以的,对海上情况比较熟悉。
一切准备就绪,这一天还剩下点时间。格里那凡爵士便想到三十七度线上的海岸去看看。他这么做是出于两种考虑:一是,看看心里也踏实一些,不列颠尼亚号在这一带失事是很有可能的,他日后也不会再来这儿了;二是,即使不列颠尼亚号没在这一带失事,至少邓肯号是在这一带落入歹徒之手的呀。也许船员们当时还同歹徒们进行过顽强的搏斗,既然搏斗,总该留下点痕迹的。就算他们全都被抛尸下海,也可能有尸体冲到浅滩边上来的呀。
于是,格里那凡爵士在忠实的约翰·孟格尔的陪伴下,骑上维多利亚大旅社老板为他们备好了的快马,奔向北绕着杜福湾的那条路。
海水轰然之声不绝于耳,正**涤着礁石和沙滩,仿佛在诉说着往事一般。睹物思人,二人都闷声不响,心中有着同样的苦痛在折磨着。他俩怀着悲痛的心情,仔仔细细地、寂然无声地在察看着每一处地方,但是,找来找去,一点线索也没见到。
不列颠尼亚号究竟是在哪里失事的?这仍然是个谜。
而邓肯号也未见留下任何的线索。
他们仍旧孜孜不倦地在寻找着,几乎把这片荒凉的海滩都踏了个遍。最后,终于在一丛“米亚尔”树下发现了几堆最近留下的灰烬。随后,又在一棵大树脚下发现了一件破破烂烂的浅黄色毛衣,上面印着的珀斯监牢的囚犯号码仍依稀可辨。这就足以表明,这帮歹徒来过这里。
“您看到了吧,约翰?”格里那凡爵士说道,“这帮浑蛋到过这儿!唉,我们邓肯号上的伙伴们……”
“是啊,”约翰也悲痛地说,“可怜的弟兄们,还没上岸就……”
“这帮浑蛋!”格里那凡爵士咬牙切齿地说道,“如果有一天落到我的手里,我一定要为弟兄们报仇雪恨……”
悲痛不已的爵士面孔冷峻,两眼紧盯着大海,也许他仍想在这浩瀚的大海上发现邓肯号。过了一会儿,二人心情沉重地打马奔回艾登城。
当晚,格里那凡爵士到警察局,把彭·觉斯匪徒的情况报告了。警官班克斯听说匪首等一伙强徒已经离去,仿佛心头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轻松多了,脸上露出了多日不见的笑容来。全城的百姓也同他一样松了一口气。他立刻做了笔录,并把情况向墨尔本和悉尼的上级单位发了电报。
格里那凡爵士无奈地摇了摇头,返回了维多利亚大旅社。这一夜,一行人都怏怏不乐,脑子里浮现的全都是一连串的糟糕事情。想想当时在百努依角时,抱着那么大的希望,到头来全都落了空,怎么不叫人灰心丧气?
而这时候,巴加内尔心里毛焦火辣的,坐立不安,像是有一肚子心事在压抑着自己。其实,约翰·孟格尔自斯诺威河岸边发生状况时起,就一直在注意地观察着他,总觉得他心里有话没有说出来,而且是不愿意说出来。他曾不止一次地探过他的口气,但后者总是闪烁其词,避而不答。
这天晚上,他便把巴加内尔邀至自己的房间里来,逼问他为何如此心神不定、心事重重的。
“约翰,我的朋友,我哪儿心神不定了呀?”巴加内尔仍旧在闪烁其词,“我不是同平时一样吗?”
“巴加内尔先生,您别装了,您心里一定有什么事堵着。”约翰紧追不放。
“哪有什么事堵在心里呀!我只是有点不由自主、百感交集罢了。”
“怎么就不由自主、百感交集了呀?”
“哦,哦,是悲喜交加。”
“悲喜交加?”
“是呀,到新西兰去,让我又喜又忧。”
“这是为什么呀?您是不是有什么眉目了呀?是不是又发现什么新线索了?”
“什么呀!没有,没有。约翰朋友,到了新西兰就不能回去了!唉,人就是这样,只要一息尚存,什么事都不死心,一定要干到底的。正所谓‘气不绝,心不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