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1 / 1)

我无法描述我的绝望。人类语言中没有一个字能表达我的感受。我被活埋了,还得眼看着自己毙命于饥渴之苦。

我反射性地用滚烫的双手拂过地面。这岩石摸起来多干燥啊!

可是我怎么会偏离溪流呢?它竟然不见了!于是我明白了,上次倾听同伴呼唤我的声音有没有传进我耳门的时候,那奇怪的寂静是怎么来的了。原来就在我刚刚误踏这条路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小溪不在脚边。显然当时我的面前冒出了一条岔路,而我的同伴和汉斯溪随着另一条曲折离奇的坡路,一起往未知的深处走去了!

我要怎么回去?足迹,没有。我的脚在这花岗岩上未曾留下足印。我苦思冥想,企图为这个无解的问题找一个解决之道。我的处境只要四个字就能道尽:我迷路了!

对!我在一个深不可测的地方迷路了!一百二十公里厚的地壳有如千钧重担,泰山压顶,我感觉自己被压垮了!

我试着回想地面上的事物。我几乎办不到。汉堡、国王街上的房子、我可怜的歌洛白,全都在我惊恐的脑袋里飞快掠过,我就在这一切的底下迷路了!我在活鲜鲜的幻觉中,又看见这趟旅程的点点滴滴,渡海、冰岛、弗里德克森先生、斯奈佛斯!我告诉自己,如果落到了这个下场,竟还心存一丝希望,那我肯定是疯了,这时候的心应该死了才对!

的确,谁的力量能拆开支撑在我头顶上的巨大拱顶,把我带回地表?谁能把我放回来时路,让我和同伴相聚呢?

“噢!叔叔!”我万念俱灰地呐喊。

但是我并没有再出言责难,因为我能体会那个不幸的男人四处找我的时候,应该会有多痛苦。

眼看自己四下无援,束手无策,我想到向上天求援。我回忆起我的童年和我的母亲,我只记得她的亲吻。虽然卑微如我,上帝可能听不见我的声音,而现在才想要祷告也或许有点迟了,我还是至意诚心地祈祷,恳求他。

回到上帝的身边让我静下心来,可以殚心竭虑思考我的情况。

我有三天的粮食,而且水壶是满的,然而我无法独自一人太久。只是我该往上走还是往下呢?

当然是往上!永远都要往上!

这样我应该能走到我抛下汉斯溪的地方,也就是那个该死的岔路口。等我到了那里,小溪又回到脚边,我总是能回斯奈佛斯山顶去。

我怎么没有早点想到呢?那里当然有获救的机会,因此我的当务之急就是找到汉斯溪。

我站起来,拄着我的包铁棍子,循着地道往上走。地道的坡度颇陡,我就像一个没有别条路走的人,带着期望,心无二想地走。

我在半小时内一路畅行无阻。我试着靠地道形状、某些凸出的岩石、崎岖蜿蜒的路面来认路。但是没有任何特别的迹象让我印象深刻,我很快就意识到这条路无法带我回到岔路口。它是一条死路。我撞上一道无法穿越的墙,摔落在岩石上。

当时我有多么惊恐,心情多么绝望,我无法说明。我的心有如枯木死灰。我最后的希望刚刚粉碎在这面花岗岩壁上了。

在这座蜿蜒曲折、纵横交错的迷宫里迷失方向,再也没有逃出生天的可能。必须命丧最惨绝的死法!但说来奇怪,我竟然想到若是我成为化石的身体有一天在地球底下一百二十公里的地方被人发现,那会在科学界中掀起多大的争议啊!

我想高声讲话,但是只有沙哑的声音从我干燥的双唇间逸出。我气喘如牛。

而在这焦灼之际,又来了个恐惧夺占我的思绪:我在落地的时候摔坏了灯,又没有办法修理,现在灯光逐渐黯淡下来,我就快要没有光了!

我看着光在照明仪器的蛇形管里萎缩。晃动的影子在逐渐变暗的岩壁上一字排开。我再也不敢闭上眼皮,深怕失去半点这即将消逝的光亮!每一刻我都觉得光明随时会消失,而黑暗就要入侵我。

最后,最后的一丝微光在灯笼里颤颤晃晃。我紧盯着它不放,简直要吸进眼睛里去,我在它上面集中眼力,仿佛这是我的双眼最后一次感受到光亮,接下来,我就陷入广阔无边的幽暗之中。

我的尖叫声何止凄厉!地面上的光就算在最深沉的黑夜之中也从不弃权的啊!它细微的光线弥漫,但就算只是一丝半丝的微光,视网膜终究感觉得到!这里,伸手也不见五指。绝对的黑暗使我成了名副其实的瞎子。

于是乎,我理智断线。我又站起来,双臂往前探,企图摸索出路。忽然间,我发足狂奔,在这座错综复杂、一路向下的迷宫中加快脚步,瞎碰乱撞,像个地底居民奔越地壳,我呼叫,呐喊,怒吼,要不了多久,我就在凸出的岩石上左撞右摔,再血流如注地爬起来,我试图喝下我脸上的淋漓鲜血,等待凭空出现的一堵厚壁,迎头撞个脑袋开花!

这场狂奔会带我去哪里?我还是不知道。好几个小时以后,我一定是气空力尽,像一块石头沿着岩壁倒下,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