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讼师家的晚餐(1 / 1)

波尔多斯在决斗中表现得非常出色,但他并没因此把讼师夫人请他去吃的那顿晚餐忘在脑后。第二天下午还不到一点钟,他已经穿着穆斯克通刚给他刷过的外衣,迈着一个交了双重好运的男子汉的步伐,一路往狗熊街走去。

他的心怦怦直跳,但这颗心并不像达德尼昂那样充盈着青春**的爱情。不,使他浑身热血沸腾的是一种更实在的物质利益,因为他终于要跨过那道神秘的门槛,终于要登上那道陌生的楼梯了,而当年科克纳尔讼师大把大把的埃居就是一级一级地从这道楼梯搬上去的。

他曾经在梦中见到过不下二十次的那只大箱子,这回可就要亲眼看见了;这只长长的、深深的、挂着挂锁、上着插销、砌进地板里去的大箱子,这只他常听讼师夫人说起的大箱子,待会儿就要由讼师夫人亲手迎着他那艳羡的目光打开了。不错,讼师夫人的那双手稍许干瘪了点儿,但还是不失为纤秀的。

再说,他本是个四海为家的人,既没产业,又没家室,厕身行伍成年累月在酒肆客栈和不入流的小饭馆蹭饭吃,生就是饕餮却无用武之地,十有八九只能有什么吃什么,而这会儿他可要去好好品尝一番香喷喷的美味佳肴,领略一下乐陶陶的家庭氛围,舒舒服服地享受这种种怡人的情趣,这可真应了老行伍的一句话:吃得苦中苦,方知此中甜。

以表亲的身份天天坐在摆着丰盛菜肴的饭桌旁边,逗逗趣儿让老讼师黄蜡蜡、皱巴巴的脸上露出个笑容,找几个年轻办事员教他们玩几把巴赛特[1]和朗斯克内,露两手绝活儿给他们开开眼,好好地敲他们一笔,以授业传道为名,上一个钟头课把他们一个月的积蓄都赚过来,想到这一切的一切,波尔多斯脸上不由得漾起阵阵的笑意。

火枪手自然也从这儿那儿听到过不少贬低讼师的传闻,这些传闻在那个年代已经不胫而走,直到今天还没消停:吝啬啦,抠门儿啦,斋戒饿肚皮啦,等等,等等;可是波尔多斯平日看在眼里,觉得讼师夫人虽说偶尔算计得太精明了些,节约得叫他觉得有点不合时宜,但毕竟还算得上是相当大方的——当然是对一个讼师夫人而言——所以他指望前去拜访的是个像样的体面人家。

可是刚走到宅子大门跟前,火枪手就有点犯起疑来,进得门来,没一样东西能叫人提得起劲儿:黑黢黢的过道里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楼梯采光很差,全靠邻近一个院子从窗档里透进来的那点昏暗光线照明;上得二楼,只见有扇矮门,上面钉着粗大的包头铁钉,活像大夏特莱堡[2]的正门。

波尔多斯伸出指头敲门;来开门的是个高挑个子、肤色苍白的办事员,又长又乱的头发遮掉了他的半张脸。他神色有些勉强地朝波尔多斯欠了欠身子,大凡一个人在另一个人身上同时看到了表明气力的魁梧身材、表明身份的军人装束以及表明吃得好、睡得好的鲜亮脸色,都会不由自主地表示出几分这样的敬意。

另一个个子矮些的办事员站在他背后,又一个高个子站在第二位背后,这第三位的背后,则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厮。

总共是三个半办事员;在当时,这样的一个事务所已经算是颇具规模了。虽说火枪手应该是一点钟才到,但讼师夫人从十二点起就竖起耳朵,生怕拜倒在自己石榴裙下的这位火枪手会按捺不住那颗心——也说不定是那只胃——提前赶来赴宴。

因此科克纳尔夫人几乎是在客人上楼走到门前的同时,从房间里来到门前的,尊敬的女主人的到来,给客人解了围。方才那几个办事员只知道傻傻地睁着好奇的眼睛,而他又不大知道该对这高高矮矮的一排人说些什么,所以也没有作声。

“这是我的表弟,”讼师夫人大声说道,“进来,进来呀,波尔多斯先生。”

一听见波尔多斯这么个名字,那几个办事员来了劲,出声笑了起来;但波尔多斯一转过身去,那几张脸马上又变得一本正经的了。

穿过这几个办事员待着的前厅,就是写字间,这儿原是这几个办事员的窝;再往前就是讼师的办公室:当中的那个写字间是个黑黢黢的大房间,里面堆着些废旧的卷宗。再从写字间出来,往右拐就是厨房,但波尔多斯被领进了会客室。

波尔多斯对这些彼此相通的房间印象不佳。所有的门都敞开着,有人说话大老远就能听得见;还有,他在经过厨房门口时,匆匆往里面瞥了一眼后,心里不禁一边为讼师夫人抱愧,一边为自己抱屈,因为按说在准备一顿美餐之际,这个令老饕垂涎三尺的场所,通常总是炉火旺盛,人手忙碌,呈现出一派热气腾腾的景象,可是这会儿,他却只见厨房里一片冷冷清清,没有多少动静。

老讼师想必早就得知波尔多斯的来访,瞧见他时丝毫没有惊喜的表示,波尔多斯显得很洒脱地走上前去,彬彬有礼地向对方躬了躬身子。

“看起来,咱们是表亲喽,波尔多斯先生?”老讼师靠两条胳臂从藤垫坐椅上支起身子说道。

这个老头穿一件裹得紧紧的黑色短上衣,孱弱的身躯越发显得瘦骨伶仃,但精神却挺好;两只灰色的小眼睛像宝石似的炯炯发光,嘴角不时做着怪相,但整张脸上似乎也只有这两个部位在显示生命之火尚未熄灭。不幸的是那两条腿已经拒绝为这个形销骨立的肌体服务了;近半年来,这位可敬的讼师日益明显地感觉到了这种机能的衰退,所以差不多就快成了妻子的奴隶。

认下这个表亲完全是为了委曲求全,如此而已。腿脚利索时的科克纳尔先生是决不肯跟波尔多斯先生攀这个亲的。

“对,先生,咱们是表兄弟。”波尔多斯大大咧咧地回答说,他反正也没指望会受到这位丈夫的热情接待。

“是属于女方一边的吧,我想?”老讼师话中带刺地说。

波尔多斯没有听出话中的讥诮之意,只以为那是一种天真,还在浓密的小胡子下面偷笑这老头呢。科克纳尔夫人却知道这位天真的诉讼代理人是他同行中间非常罕见的一个变种,所以勉强笑了笑,脸涨得通红。

从波尔多斯一到,科克纳尔先生就不时神色不安地朝一只放在他的栎木写字台对面的大柜子瞟上一眼。波尔多斯心里明白,这只柜子尽管跟他在梦中见到的样子不同,但一准就是那只给人带来幸福的大箱子,看到这个真家伙比梦里的箱子还高出六尺多,他真是觉得乐不可支。

科克纳尔先生没有进一步探究系谱,只是把不安的目光从大柜子移回波尔多斯身上,说了这么一段话:

“我们的表弟在开赴战场之前,想必会抽空赏光和我们共进一次晚餐的,是不是啊,科克纳尔夫人!”

这一回,波尔多斯不是当胸而是当胃挨了一家伙,立时感觉到了;看来科克纳尔夫人也不是木知木觉的,因为她赶紧发话了:

“倘使今儿我们亏待了我的表弟,他下回就再也不会上门来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在巴黎时间挺紧的,不大会有时间再来看我们,所以我们也不能要他把出发前属于自己支配的那点时间都花在我们身上。”

“喔!我的腿,我这可怜的腿唷!你们到哪儿去了?”科克纳尔喃喃地说。

随后他挤出了个笑容。

波尔多斯在饕餮的食欲遭到袭击之时,得到这样的声援,不禁油然涌起一股对讼师夫人的感激之情。

不一会儿就到开饭的时候了。大家走进餐室,那是一个位于厨房对面的黑魆魆的大房间。

那几个办事员似乎闻到了屋里有股平日少有的香味,所以都像军人那般毫厘不爽,准时来到餐室,每人手里拿着自己的凳子,但等在餐桌前就座。只见他们兀自在活动上下颌骨,这真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准备动作。

“见鬼!”波尔多斯一边暗自想道,一边朝这三个馋鬼瞧了一眼,我们说三个,是因为正如我们不难想到的,那个跑腿的小厮还没有资格参加这个盛筵,“见鬼!换了我做我这位表姐夫,才不会让这几个贪嘴的家伙留在这儿哩。他们简直就像海上遇了难,六个星期没吃东西的饿死鬼。”

科克纳尔先生坐在轮椅上,由科克纳尔夫人推进餐室,波尔多斯迎上前去,帮着科克纳尔夫人把她丈夫推到餐桌跟前。

科克纳尔刚一进来,马上也像几个办事员那样,一边使劲用鼻子嗅,一边活动起颌骨来。

“哦!哦!”他说,“这汤可真香!”

“他们到底在这个汤里闻到什么特别的味儿啦?”波尔多斯看见摆在桌上的是一大碗汤,盛得很满,但清汤寡水的,根本看不出里面有些什么东西,只有稀稀拉拉的几块面包皮犹如孤岛似的浮在面上。

科克纳尔夫人微微一笑,做了个手势,于是大家迫不及待地纷纷入座。首先给科克纳尔先生舀汤,接着是波尔多斯;然后科克纳尔夫人先给自己的盆子舀满,再把碗底剩下的那点面包皮分给那几个伸长脖子的办事员。

这当口,餐室的房门吱嘎作响地自动罅开了,波尔多斯从门缝里望出去,瞥见那个没能入席的小办事员正嗅着厨房和餐室的双重香味在啃面包。

汤喝完后,厨娘端来一只煮鸡;餐桌边的那些人一见到这么奢侈的菜肴,一个个眼睛睁得滚圆滚圆,就像要暴出眼眶来似的。

“看得出您对您的亲戚很重感情,科克纳尔夫人,”老讼师说这话时笑得有点像哭,“瞧您对您表弟有多殷勤。”

那只可怜的母鸡瘦得只剩皮包骨头,可那层厚皮挺结实,有那么些骨头使劲往外戳,亏它还能绷得紧紧的;这么一只原本待在栖架上等死的老鸡,看来也真得花不少工夫才觅得到哩。

“呸!”波尔多斯心想,“真倒霉;我对老的固然敬重,但要是煮了吃或是烤着吃,我可受不了。”

他环顾四周,想看看人家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想法;结果大出他的意外,只见人人都眼睛发亮,贪婪地盯着这道他根本瞧不上眼的菜肴,看他们那眼神,仿佛这就是只鲜美油嫩、让人馋涎欲滴的肥母鸡。

科克纳尔夫人把盘子拉到身前,灵巧地扯下两只乌黑的大脚爪,放在丈夫的盆子里;卸下头颈,连鸡头一起留给自己;又撕下一只翅膀给波尔多斯,然后就把这只几乎还原封不动的家禽交还给刚才端来盘子的厨娘。在座的其他各位瞧着这盘子的一来一回,不禁露出失望的神色,但因各人的性情气质不同,脸上表情的变化也各有不同,可还没等火枪手来得及瞧瞧这几张脸,那厨娘已经连影踪也不见了。

代替煮鸡端上桌的是一盘蚕豆;一大盘蚕豆中间,还放着几块羊骨头摆摆样子,这些骨头让人一眼看上去,还会以为连着些肉呢。

可是这一招没骗过几个办事员,一张张哭丧着的脸蒙上了无可奈何的神情。

科克纳尔夫人以一个家庭好主妇的持重神态,把这道菜分给三个年轻人。接下去该喝酒了。科克纳尔先生从一只小小的粗瓷瓶里给三个办事员每人斟了三分之一杯红酒,给自己差不多也斟了这个量,随即酒瓶递到了波尔多斯和科克纳尔夫人那儿。

几个年轻人往杯里的那三分之一红酒里兑水,加成满满的一玻璃杯;等喝掉半杯以后,又用水加满,就这么老是往杯子里兑水;到终席时他们喝的酒已经不是红澄澄的颜色,而是一种淡淡的焦黄色。

波尔多斯挺不自在地吃着那只鸡翅,每当觉着讼师夫人的膝盖在餐桌下碰到他的膝盖时,不由得总会打个冷战。他也喝了半杯这种主人很珍贵的酒,那股蒙特勒伊[3]葡萄酒呛人的味儿,实在叫他那张善于品味的嘴受不了。

科克纳尔先生眼看着他把半杯酒一饮而尽,不由得叹了口气。

“您不来点蚕豆吗,波尔多斯表弟?”科克纳尔夫人说这话的口气无异是说,“听我的,别吃这东西。”

“我才不吃这倒霉东西呢!”波尔多斯暗自咕哝了一句,随后拔高声音说:

“谢谢,表姐,我吃饱了。”接下来是一阵冷场:波尔多斯有点不知所措。只有老讼师兀自在不住口地说:

“呵!科克纳尔夫人!我真得好好称赞称赞您,这顿饭确确实实是顿盛宴;喔!我可真是好口福啊!”

科克纳尔先生总共喝了一盆汤,吃了两个黑鸡爪,再有就是啃掉了唯一的那块连着点儿肉的羊骨头。

波尔多斯觉得人家是在愚弄他,开始捻唇髭、皱眉头;但科克纳尔夫人用膝头轻轻地碰他,提醒他要忍耐些。

这种冷场,这种用餐未毕不见上菜,弄得波尔多斯好生纳闷,但对那几个办事员来说却自有一种令人发怵的深意:老讼师冲着他们使个眼神,科克纳尔夫人又朝他们微微一笑,他们便动作缓慢地从桌旁立起身来,并且动作更加缓慢地折好各自的餐巾,然后躬身告退。

“去吧,年轻人,去一边工作一边消化消化吧。”老讼师一本正经地说。

几个办事员退了出去,科克纳尔夫人立起身来,从桌旁的餐具橱里取出一块干酪,一碟榅桲果酱和一只她亲手用杏仁和蜂蜜做的蛋糕。

科克纳尔先生皱起眉头,因为他觉得这顿饭太铺张了;波尔多斯咬着嘴唇,因为他觉得这顿饭简直没什么吃的。

他想瞧瞧那盘蚕豆是不是还在桌上,但那盘蚕豆已经不见了。

“真是盛宴,”科克纳尔先生在轮椅里扭着身子说,“确确实实是盛宴,简直是epuloe epularum[4];就像卢库卢斯[5]在他的府邸用餐唷。”

波尔多斯瞅瞅身旁的那只酒瓶,指望能靠红酒、面包和干酪凑合着吃一顿;可是酒喝完了,酒瓶里空空如也;科克纳尔先生和夫人却像没瞧见似的。

“好呀,”波尔多斯暗自思忖道,“敢情他们是防着我这一招呢。”

他舀了一小匙果酱舔了舔,挺费劲地吃了几口科克纳尔夫人那黏牙的蛋糕。

“现在,”他心想,“牺牲已经做了。嗨!就看有没有指望跟科克纳尔夫人一起瞧瞧她丈夫那只柜子里的东西了!”

科克纳尔先生在享受了这样一顿在他堪称奢侈的美餐过后,感到需要打个盹儿。波尔多斯巴不得他能即刻就在餐室里睡个午觉;可是该死的老讼师说什么也不肯听他们的:硬要把他推回到他的房间,还非得把他推到那只柜子跟前,离柜子远了些他都要哇哇直嚷,轮椅停在柜子前面还不算,硬要把两只脚搁在柜子底座的边缘上才完事。

讼师夫人把波尔多斯带到隔壁房间,两人开始就和解进行讨价还价。

“您每星期可以来吃三顿饭。”科克纳尔夫人说。

“谢谢,”波尔多斯说,“这番美意我可不敢领受;再说,我也得考虑考虑置办行装的事儿啦。”

“没错,”讼师夫人的声音像是在呻吟,“……这要命的置办行装。”

“唉!是啊,”波尔多斯说,“正是这茬儿。”

“可是您那营队置办起行装来,到底要准备多少东西呢,波尔多斯先生?”

“哦!东西可多着哩,”波尔多斯说,“您知道,火枪手是最精悍的部队,他们的好多装备禁军和瑞士兵是用不着的。”

“您倒是给我详细地说说哪。”

“总数么,大概要……”波尔多斯说,他宁愿报个总账而不愿列出明细账来。

讼师夫人浑身颤抖地等着他。

“要多少?”她说,“但愿不会超过……”

她打住话头,不说下去了。

“哦!不,”波尔多斯说,“不会超过两千五百利弗尔的;我看要是节约着办,甚至有个两千利弗尔也能凑合了。”

“天哪,两千利弗尔!”她嚷道,“这是一大笔家产哪。”

波尔多斯做了个鬼脸,其中丰富的含义科克纳尔夫人是心领神会的。“我要您说详细些,”她说,“因为我有好些亲戚和顾客都是经商的,我敢说,我去买东西差不多总能比您便宜一半价钱。”

“啊哈!”波尔多斯说,“但愿您刚才想说的就是这意思!”

“是的,亲爱的波尔多斯先生!首先,您总得有匹马,是吗?”

“对,一匹马。”

“行,这我有办法。”

“哈!”波尔多斯容光焕发地说,“那么我的马就算说妥了;接下来就得有全套的鞍辔了,这种东西就只有火枪手自己才买得来,反正有三百利弗尔也就够了。”

“三百利弗尔:好,就三百利弗尔。”讼师夫人叹着气说。

波尔多斯微微一笑:我们还记得,白金汉给他的那副鞍辔还在他那儿,因此这三百利弗尔他是打算悄悄地塞进自己的腰包了。

“还有,”他接着往下说,“我的仆从也得有匹马,我还得有个行李袋;至于武器么,您就不用操心了,我全有。”

“您的仆从得有匹马?”讼师夫人沉吟说,“可这是爵爷的派头唷,我的朋友。”

“哎!夫人!”波尔多斯骄矜地回答说,“莫非您以为我是个乡巴佬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一头像样的骡子有时候看上去并不比一匹马差些,我想要是您买匹像样的骡子给穆斯克通……”

“就一头像样的骡子吧,”波尔多斯说,“您说得有理,我见过一些西班牙大贵人,后面跟的侍从全骑骡子。不过,您得明白,科克纳尔夫人,骡子可得有翎饰和铃铛哪!”

“这您放心。”讼师夫人说。

“现在就剩行李袋了。”波尔多斯说。

“哦!这您不用担心,”科克纳尔夫人大声说,“我丈夫就有五六个行李袋,您挑一个最好的就是了;其中有个挺大挺大的,里面多少东西都装得下。”

“您的这个行李袋,里面是空的吧?”波尔多斯天真地问道。

“当然是空的。”讼师夫人也天真地答道。

“哎!我需要的可是个装得满满的行李袋,亲爱的。”

科克纳尔夫人又叹了口气。莫里哀那会儿还没写《悭吝人》,所以科克纳尔夫人可是占了阿巴贡的先了[6]。

剩下还得置办的行装,终于也以同样的方式一一解决了;会谈的结果是讼师夫人要去向丈夫贷一笔八百利弗尔的款子,另外还要供应一匹马和一头骡子,它们将要很荣幸地分别驮载波尔多斯和穆斯克通。

条件谈妥了,利息和还期也讲定了,波尔多斯于是向科克纳尔夫人告辞。这一位还想留他再待一会儿,一个劲儿地对他做着媚眼;可是波尔多斯借口说有公务在身,讼师夫人也就只好给国王让道了。

火枪手没好气地饿着个肚子,打道回府而去。

[1]五人参加由一人坐庄的一种纸牌赌博。

[2]古时防守巴黎旧城斯德岛的要塞之一(另一为小夏特莱堡),在本书故事发生的年代已成为巴黎王室法院。

[3]法国西北部曼恩-卢瓦尔省的一个城镇,以古代隐修院的葡萄园著称。

[4]拉丁文:山珍海味。

[5]卢库卢斯(前106—前57):罗马大将,以生活奢靡著称。

[6]莫里哀(1622—1673):法国古典主义剧作家。《悭吝人》写于一六六八年,剧中主人公阿巴贡是个一毛不拔的守财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