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答问成功(1 / 1)

一个钟头过后,在漆黑的夜晚,两个汉子和一个孩子走进皮克普斯小街62号,其中年龄较大的汉子拉起门锤敲门。

他们正是割风、冉阿让和珂赛特。

两位老人已经去过绿径街,接回了昨天割风寄放在水果店老太婆家的珂赛特。珂赛特在那里度过了二十四小时,根本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她一声不吭,只是浑身发抖,连哭都哭不出来,既不吃东西,也不睡觉。可敬的水果店老板娘问了她无数问题,可什么也问不出来,面对的只有那双毫无神采的眼睛。这两天的所见所闻,珂赛特一点也没有透露。她猜出他们正在渡过一个难关。她深深感到自己必须“听话”。一个吓得要命的孩子的耳边,听见以某种声调说出“别吱声”这三个字,就觉得有无比的威力,这一点谁没有体验过呢?恐惧是个哑巴。况且,谁也不如孩子保密。

不过,熬过这可怕的二十四小时之后,她又见到冉阿让,立刻欢叫一声,而一个善于思考的人就能听出,这是脱离深渊的欢叫。

割风是修道院的人,知道各种口令。一道道门全开了。

一出一进这双重可怕的问题,就这样解决了。

门房已得到指示,打开由庭院通往园子的便门,那道便门开在里侧的院墙上,正对着大门,二十年前从街上还能望得见。他们三人由门房带领,由便门进去,到了内部专用的接待室,而前一天,割风正是在那里接受了院长的命令。

院长手上拿着念珠,正等着他们。一名戴着面纱的参事嬷嬷站在她身边。一烛荧然,几乎可以说那幽光恍若照着接待室。

院长审视着冉阿让。没有能比低垂的眼睛观察得更仔细的了。

接着,她发问了:“这就是您兄弟?”

“对,尊敬的嬷嬷。”割风回答。

“您叫什么名字?”

割风回答:“于尔梯姆·割风。”

他有个死去的兄弟,确实叫于尔梯姆。

“您是什么地方人?”

“庇奇尼人,离亚眠不远。”

“您多大年纪?”

割风回答:“五十岁。”

“您是干哪行的?”

割风回答:“园艺工人。”

“您是虔诚的基督教徒吗?”

割风回答:“一家全是。”

“这小姑娘是您的吗?”

割风回答:“对,尊敬的嬷嬷。”

“您是她父亲?”

割风回答:“是她祖父。”

参事嬷嬷低声对院长说:“他答得挺好。”

可是,冉阿让一句话未讲。

院长又仔细端详珂赛特,然后低声对参事嬷嬷说:“她会是个丑姑娘。”

两个嬷嬷在接待室一角小声商量几分钟,接着,院长返身回来,说道:“割伯,您再弄一副带铃铛的膝带,现在需要两副了。”

第二天,大家果然听见园子里有两个铃铛声了,修女们都忍不住撩起一角面纱,望见远处树下有两个男人在并肩翻地,割伯和另外一个。这是一件轰动的大事。她们打破沉默,相互转告:“那是园工助手。”

参事嬷嬷们则补充说:“他是割伯的兄弟。”

不错,冉阿让正式安顿下来了,膝上系了皮带铃铛,从此成为了修道院的人员。他叫于尔梯姆·割风。

修道院接收他们的决定因素,还是院长对珂赛特的那句评语:“她会是个丑姑娘。”

院长做出预言,也当即善待珂赛特,让她作为免费生入学念书。

这种做法完全合乎逻辑。修道院里没有镜子也是徒然,女人都会意识到自己的容貌;那些觉得自己漂亮的姑娘,都不会甘心当修女;出家修行的意愿同美貌成反比,貌丑比貌美的人更有希望。因此,她们对丑姑娘怀有浓厚的兴趣。

这一场风波提高了割风老头的身价,一举三得:他救了冉阿让,给他安置了藏身之处;掘墓工格里比埃对此念念不忘,认为多亏了割风,他才免交罚金;修道院也多亏了他,将装殓受难嬷嬷的灵柩葬在祭坛底下,骗了恺撒,满足了天主。一口有尸的棺木留在小皮克普斯,一口无尸的棺木葬到伏吉拉尔墓地,社会秩序无疑受到严重干扰,却没有人觉察到。修道院对割风尤为感激。割风一举成为最出色的仆人、最难得的园丁。后来大主教前来视察修道院,院长叙述了这件事的经过,既有忏悔的成分,又有点炫耀的意味。大主教离开修道院,又以赞赏的口气,悄悄把这事告诉了德·拉梯先生。德·拉梯先生是御用忏悔师,后来又就任兰斯大主教和红衣主教。对割风的敬佩不胫而走,一直传到罗马。我们手头有一封信,是当时的教皇莱昂十二世写给他的族人的,他那族人和他同名,也叫德拉·让迦,是教廷驻巴黎的使臣。信中写道:“据说巴黎一所修道院里有一个出色的园丁,是个圣人,名叫割风。”名声远扬,却一点没有传到割风这座破房里,他还继续嫁接,薅草,盖瓜秧,根本不知道自己那么出色,那么圣洁。他并不比达勒姆或隆里的公牛强多少——《伦敦新闻画报》刊登了那头牛的照片,并注明“这头牛获得有角动物竞赛大奖”,可是牛对它那份儿光荣却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