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佛陀在善来山的鞞沙伽罗园林坐着时,对众比丘说:“比丘们,我想给你们讲说真正伟大的人的八种觉证。阿耨楼陀尊者也曾经讲说过这些觉证的内容。它们是大智者体证的真理,有助于一般人对治颠倒昏沉,以使他们能转迷为悟。
“第一所觉证的,就是一切世法的无常与无自性。观照世法无常和无自我之性,你们便可以解除苦恼,达至开悟、平和与喜悦。
“第二所觉证的,就是越多的欲念会产生越多的苦恼。世间的一切罪苦,都是来自贪欲。
“第三所觉证的,就是少欲简朴的生活,才会导致平和、喜悦与安宁。在简单的生活中,才会有时间集中于大道的修行和帮助别人。
“第四所觉证的,就是只有努力精进,才可达至觉悟。怠惰与沉迷欲乐之中,都是修行的大障碍。
“第五所觉证的,就是无明乃了无止境的生死轮转之起因。你们要谨记时刻多闻多学,以增长你们对一切事物的真正了解和发挥你们的辩才。
“第六所觉证的,就是贫穷会导致愤恨,因而引起循环性的恶念邪行。在广行布施的时候,行大道者应以平等心对待所有的人,不论是朋友、敌人、过去曾犯错或目前造成伤害的人。
“第七所觉证的,就是虽然我们有住世的任务去教导和帮助他人,但也绝不可以为世务所缠。出家的修行人,只得三衣一钵,他们应该过简朴的生活,以慈悲视众生。
“第八所觉证的,就是我们不只是为自己开悟而修行,而是要全然贡献自己于带导他人入觉悟之门。
“比丘们,这就是真正伟大者的八种觉证。所有真正伟大的人,都因为这些觉证而达至彻悟。无论在哪里,他们都会以这些体证来指导他人,开阔别人的视线,以使人人都找寻到导致解脱觉悟之道。”
当佛陀回到王舍城的竹林精舍,他获悉薄伽梨比丘病重的消息,并知道他很想见佛陀最后一面。薄伽梨比丘的侍从前来谒见佛陀。他向佛陀三鞠躬后,说道:“世尊,我的师父病重。他现在寄住在一位造陶瓷的在家弟子家中,嘱我前来代他向你顶礼。”
佛陀对阿难陀说:“我们立即前去探视薄伽梨比丘。”
薄伽梨比丘见到佛陀步进他的房间时,竭力尝试坐起来。
“不用了,薄伽梨,”佛陀说道,“不要坐起来。阿难陀和我会坐在床边这两张椅子上。”
与阿难陀坐下后,佛陀说:“薄伽梨,我希望你会恢复体力,痛苦减少。”
“世尊,我的体力正迅速减弱,而因为疼痛加剧,我实在感到很辛苦。”
“那么,我希望你没有担忧悔疚的苦恼。”
“世尊,我是有担忧悔疚的苦恼的。”
“我希望你的悔疚不是因为曾犯戒律所致。”
“不是,世尊,我一向都严持戒律,心中无疚。”
“那你担忧和后悔的是什么?”
“我悔疚的是我久病以来,未能亲往探视世尊你。”
佛陀用微带责备的语气说道:“薄伽梨,不要担心这些。你活了无疚的一生,这就已经是我们师徒间最难能可贵的了。你以为要见到我的面容才是见佛吗?这外在的身体是不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所教之道。你见到佛所教的,就是见到佛。如果你单是见到我这个身体而不见我所教的,那便完全没有价值了。”
静默了一会儿,佛陀问道:“薄伽梨,你明白我和你的身体,都是同样的无常不实吗?”
“世尊,我能很清楚地体会到这点。身体不断在生、死和变化,我也明白到感受也是无常虚幻,不断地在生、死和变化,思想、行念和意识也都依循生死的规律。它们全部都是不永恒的。今天你来访之前,我曾观想五蕴无常之性。我见到生命的五条川流——色相、感受、思想、行念和意识,全都没有独立的自性。”
“好极了,薄伽梨!我对你很有信心。五蕴内的一切,都不存自性。张开眼睛看清楚,哪里没有薄伽梨?什么不是薄伽梨?生命的美妙,到处皆是。薄伽梨,生与死都再不能碰触你。对你四大元素假合的身体,置之一笑;对你体内起伏的疼痛,也只需置之一笑。”
薄伽梨微笑,眼里闪着泪光。佛陀站起来离开。佛陀和阿难陀离开之后,薄伽梨请他的朋友把他连人带床地扛到仙人山上去。他说:“像我这样的人,怎能在房间里死去?我要在辽阔天空之下的山边辞世。”
他的朋友于是抬了他上仙人山。那夜,佛陀禅坐至深夜。刚天亮,他便告诉几个经过他房子的比丘,说:“前去探访薄伽梨比丘,叫他不要害怕,他将会很安详无悔地入灭。告诉他要安心,我对他很有信心。”
当比丘们找到在仙人山的薄伽梨比丘时,他们把佛陀的讯息传递给了他。这时,薄伽梨说:“朋友,请你们把我从**移到地上去,我怎可以在高**接听佛陀之语?”
他们照他所要求的去做,再重复一遍佛陀所说的。薄伽梨合掌说道:“兄弟们,回到精舍时,请你们代我向佛陀作三鞠躬,并告诉他薄伽梨比丘已不久于人世,又受着严重的疼痛。告诉他薄伽梨清楚见到五蕴的无常和无自性。薄伽梨已不再受五蕴所缚。临终时,薄伽梨已释放了所有的恐惧和忧恼了。”
比丘们说:“师兄,放心吧。我们回去时,会替你向佛陀三鞠躬和转告你的遗言的。”
比丘们刚离开,薄伽梨比丘便入灭了。
那天下午,佛陀与数名比丘爬上仙人山,蓝天没有点滴的云。只见一丝的轻烟从山下的一间房子里缓慢地袅袅上升,在空气中飘浮了一会儿,便散失得了无痕迹。望着广阔圆浑的天际,佛陀说道:“薄伽梨已得到解脱了,再没有妄想心魔可以扰乱他了。”
佛陀继续他的行程,前往那烂陀和毗舍离。一天,在大树林的大林精舍里,佛陀对比丘们说:“作为众生之一,人类多少都必定要受苦。不过,那些虔于学习和修行正法的人,是会比其他人少受很多的苦的。这是因为他们具有了解的慧力——他们修行的果实。”
当日非常闷热,佛陀和比丘都坐在美丽的娑罗树荫下。他用手捡起一小撮泥土,提在他的拇指和食指之间,问道:“比丘们,如果我们将这泥土与伽耶山相比,哪一样较大?”
“当然是伽耶山大得多了,世尊。”
“正是如此啊,比丘们。那些因修习正法而生慧的人,他们所受的苦比起那些沉沦于无明的人所受的,实在少得太多了。无明把痛苦扩大了亿倍。
“比丘们,又譬如一个被箭射中的人,他会感到疼痛,但如果他被第二支箭射在同一位置上,他的疼痛将会是双倍的严重;又如果他被第三支箭射中同一位置,他要受的疼痛就更加严重得超出千倍了。比丘们,无明就是第二和第三支箭,它会加强痛楚。
“由于能深切了解,一个行者便可以替自己和他人防止痛苦加深。当不安的肉体或精神感受生起时,智者并不会担忧、埋怨、饮泣、捶胸、扯发、折磨自己的身心或晕倒,他会平静地观察他的感受,而很清楚知道这只是一种感受而已。他知道他并不是那感受本身,而且更不是受制于这种感受。这样,痛苦便不能缠缚他。当他有痛苦的感觉时,他知道那痛苦感觉的存在。但他没有失去他的平和镇定,没有担忧,没有畏惧,更没有怨言。因此,他的痛苦便只是肉体上的,而不能扩散和扼杀他的整体。
“比丘们,你们要精进修行甚深的察觉,以能得到慧果的产生,因而脱离痛苦的藩篱。那时,生、老、病、死,便再不会对你们造成任何扰恼。
“一个比丘要去世的时候,他应该投入于观照身体、感受、心和心生的物象之中。他的每一静态和行动,都应该尽在专念之中,就是他的感受,也应该投于专念。那比丘应该观照身体感受的无常性和互依性,以使他不会再被身体和任何好与坏的感受所缚束。
“如果他需要气力来抵受痛苦,他应该这么观想:‘这是一种需要我全部气力来抵受的痛苦。这痛苦并不就是我,我不是这痛苦,我没有被这痛苦控制。我此刻的身体和感受,就像一盏油尽芯枯的灯,快将熄灭。灯的光,只是因缘而现、因缘而灭,我不被缘所困。’如果一个僧人这样修观,平和解脱便会现前。”
初雨的来临,将炎夏的热气顿消,佛陀回到祇园精舍结夏安居。他再次对比丘和比丘尼讲说缘起之法。一个比丘起来问道:“世尊,你说意识是形相的基本,那么,是否所有世法都是由意识而生呢?”
佛陀答道:“对。色相只是意识的客体对象,主体与客体是意识的一体两面。没有客体,就不可能有意识。意识与意识的客体,是互依而存的。就因为意识的主客两体不可分割的关系,它们便可说是因心想而生的了。”
“世尊,如果色相是由意识所生,那么意识不也就是宇宙的来源?有没有可能知道意识或心识是从何而来的?它起自何时?我们可否说心是有开始的?”
“比丘们,始与终都只是心智构造的概念。其实,并没有真正的始或终,只有当我们被困于无明之中的时候,才会产生始与终的念头。人就是因为被困于无明,才会堕落生死轮转之中。”
“如果生死轮转无始无终,我们又如何跳出生死呢?”
“生和死也都只是无明所生的意念。超越了生与死和始与终的念头,便是超越了这个了无止境的轮转。比丘们,我今天就说这么多了。谨记修习深观万象,我们日后再谈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