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的一年,缚悉底在迦毗罗卫国的尼拘律精舍安居。雨季之前,佛陀已回到他的故乡,因为有消息传来,说释迦族和隔邻的拘利国正酝酿着纠纷和骚乱。拘利是佛陀母亲的家乡,耶输陀罗也是从那里来的。
这两个国家只为卢奚多河所相隔。纠纷的起因,也正是因为河水的使用权而引起。一次旱灾之后,水量不够两国灌溉农田,双方都计划建筑水坝以取得旱后剩下来的小量河水。起初,彼此的纷争只限于农民在两岸粗言对骂,但这很快便演变为情绪高涨、互相掷石的场面。一旦警卫队被派遣来保护居民,事情便提升至两岸都卫兵排列,气氛紧张。这样的局面,令人担心随时会引发战乱。
佛陀首先希望明白冲突的真正原因。他亲自询问在河岸驻守的释迦族长官,他们指责拘利的居民威胁释迦族居民的性命和财产;他接着又询问拘利那边的长官,而他们却说释迦族的居民威胁拘利居民的生命财产。直至佛陀直接与沿岸的农民查询,才知道真正的原因是缺水。
因为佛陀与两国的特别关系,他才征得双方的同意,让摩男拘利王与善安弗王会商谈判。他更劝喻两方早日做出和议,以免生起战祸,因为无论谁胜谁败,双方都必有损失,而损失可大可小。他说:“两位陛下,你们说什么比较珍贵,水还是人命?”
两位大王都同意是人命可贵。
佛陀又说:“陛下们,这次的纷争是由于缺水灌田。如果不是人性的傲慢与嗔恚所煽动,这次的冲突实在很容易和解,更不需要动武!仔细审察你们的心,不要因为傲慢嗔恚而令人民的血白流。一旦嗔慢消除,引致战乱的紧张气氛也便会自动散解。你们不妨坐下来,好好研究怎样把河水平均分配,以供目前天旱之用吧。这样,双方都肯定有同等的水量应用了。”
经佛陀的调停和辅导,双方很快便达成和解,友好和谐的关系又再次恢复。摩男拘利王请佛陀留在释迦国安居。这是佛陀证道后的第十五个雨季。
安居过后,佛陀南下。他在阿拉毗度过第十六次安居,第十七次在竹林,第十八次在拘利,而第十九次则在王舍城。
每次佛陀留在王舍城,他都喜欢住在祗耆瞿陀的山脉上。这山顶形状似鹫,故又称为灵鹫山。频婆娑罗王时常到这里来向佛陀请法,他甚至在这里的山坡上筑了梯级,直达佛陀的房舍。他又在有瀑流和水泉之处建起小桥。他喜欢将马车留在山下,然后爬着梯级上山。佛陀房舍附近有一大如数间房子的巨石,旁边的一条清溪,正好给佛陀用作洗衣清洁,而光滑的大石则可供他在上面晾晒衣服。佛陀的房子,是用山上的石块砌成的。从那儿望下来,景色壮丽怡人。他最喜欢在那里看日落。舍利弗、优楼频螺迦叶、目犍连、优婆离、提婆达多和阿难陀等大弟子,都在灵鹫山上建有房子。
在王舍城和邻近的地方,佛陀的僧团现在已有十八个修道中心。除了竹林和灵鹫山,其他比较知名的有湿婆罗婆提山、沙波孙提伽-罗婆罗、七叶窟和帝释窟山,后两处都在深山洞穴里。
阿摩巴离和频婆娑罗王的儿子戌博迦现在已是一名医师,而且更成了佛陀的在家弟子,住在灵鹫山附近。他是频婆娑罗王的私人医师,并因为医术高明,专治一些从前无法治愈的病症而闻名于世。
戌博迦也照顾佛陀和在竹林或灵鹫山比丘们的健康。每年冬天,他都安排一些朋友赠送衣被给比丘们以防御夜间的寒冷。他自己也送了一件衲衣给佛陀。戌博迦最相信预防胜于治疗,因此,他提议了一连串的卫生措施给比丘们实行。首先是要他们把食用水煮沸再饮用,又要他们最少七日洗衣一次,并在寺院中多提供些茅厕。他也提醒比丘们不要吃留过夜的食物。佛陀把他的建议全部接纳。
衲衣已成为在家众的一项非常普遍的供养品。一天,佛陀看到一个比丘回来精舍,肩上背着一叠衲衣,佛陀问他:“你那里有多少件衲衣?”
比丘答道:“世尊,我有八件。”
“你认为你需要这么多吗?”
“不,世尊,我不需要。因为人家给我供奉,我才收下来的。”
“你认为一个比丘需要多少件衲衣?”
“世尊,以我个人的想法,三件便应该足够。就是在寒夜里,也应该足够保暖了。”
“我也是这样的想法。在寒冷的晚上,我也只需三件衣服便觉足够。从现在开始,我们就给各人宣布,每个比丘只能拥有三衣一钵吧。假如有人再作供养,便只好不再接纳。”
那比丘鞠躬顶礼后,便回到自己的房里去。
一天,佛陀站在山冈上,遥望着稻田。他忽然转过来对阿难陀说:“阿难陀,那伸展到天边的金黄色稻田是多么美啊!如果把衲衣像稻田的图案般缝合起来,你说好吗?”
阿难陀说:“世尊,这主意很好。如稻田式样的衲衣,真是妙极了。你曾说过,一个比丘的修行就正如在沃田上植下功德的种子,留给现世及后世的人收益。给比丘供养和向他学法修行,也像种植福德的种子。我会告诉僧众以后把衲衣缝成田状,我们又可以称衲衣为‘功德田’。”
佛陀微笑以示同意。
翌年,须达多前来王舍城提醒佛陀他已很久没有到祇园精舍。之后,佛陀便回到祇园精舍雨季安居。这是佛陀证悟后的第二十次安居。他现在已经五十五岁了。波斯匿王很高兴见到佛陀重来,他与一家人前来探望佛陀,其中包括第二任妻子毗利沙刹帝利和两个儿女——恶生王子和跋知公主。这位第二任夫人,也是释迦族人。多年前,波斯匿王成了佛陀门徒之后,他便往释迦国求娶一位释迦族公主,摩男拘利王把自己美丽的女儿毗利沙刹帝利下嫁给他。
雨季中的所有法会,波斯匿王都没缺席。听佛陀说法的人与日俱增。其中一位大护法鹿子母夫人,供奉了舍卫城以东的茂密丛林给比丘们。虽然它的面积较小,但景色却不比祇园精舍逊色。在她的众多朋友襄助之下,鹿子母夫人在那里建设了禅堂、讲法堂以及很多小房子。在舍利弗尊者的建议下,他们称这间精舍为东园。位处丛林中央的讲法堂,则命名鹿子母堂。
佛陀的房舍旁有一条清溪,正好给佛陀用作洗衣清洁,而光滑的大石则可供他在上面晾晒衣服。佛陀总爱亲自洗净衲衣。
鹿子母夫人出生于鸯伽国的跋提城,她是一个名叫达纳难伽耶的大富者之女。她的丈夫是位来自舍卫城的富者,而她的儿子则曾是尼乾陀?若提子的门徒。因此,他们两父子初时对佛陀也不甚向往。后来,因为鹿子母夫人对佛法的虔诚,令他们也渐渐对佛陀的教导产生兴趣,继而要求成为在家弟子。鹿子母夫人和好友善华耶夫人时常往访佛陀的精舍,给比丘和比丘尼们供养大量的医药、衲衣和毛巾等日用品。她又答应支持摩诃波阇波提比丘尼的计划,在恒河东面的沿岸兴建一座给尼众的修道中心。鹿子母夫人是僧尼在物质与精神上的大护持者,她的慈悲智慧,不止一次排解了尼众之间的小纠纷。
当时,有两个很重要的决议,都是在鹿子母堂做出的。第一个就是阿难陀成为佛陀的长期助侍,第二个就是佛陀每个雨季都回到舍卫城安居。
第一个决议,最初是舍利弗提出的。他说:“在我们众人中,阿难陀师兄的记忆力最好,没有其他人有他罕有的记忆力,可以把佛陀所说过的话都复述得一字不漏。如果阿难陀成为佛陀的长期助侍,每次佛陀说法,不论是公众法会或私人开示,他都必定会在场。佛陀的言教,是无上至宝,我们是应该尽力把它保存的。过去二十年,我们已因为对此疏忽,而失传了很多佛陀的教诲。阿难陀师兄,请你代我们以及未来的世人,接纳这份任务,成为佛陀的助侍吧。”
所有的比丘都表示赞同舍利弗的建议,但阿难陀尊者反而极力推辞,他说:“我看到有几个问题存在。首先,我们不知道佛陀自己会否同意让我成为他的长期侍从。佛陀一向都很小心不让释迦族的人得到任何特权,就是对他自己的继母摩诃波阇波提比丘尼,佛陀都非常严格。罗睺罗更从未与佛陀共食或在他的房子度宿过。佛陀也一直没有对我给予特别的好处。我只恐当了他的侍从,会被一些师兄弟误会我是有意用这职位向佛陀讨好,又或他们被佛陀责难时,会以为是我向佛陀指证他们。”
阿难陀望着舍利弗,继续说道:“佛陀对舍利弗师兄特别赞赏,他是我们之中最具天分和才智的一个师兄。舍利弗更是组织僧团的主导人,因而是佛陀最为信赖的人。可是,他所得来的,也是很多师兄弟的嫉妒。虽然佛陀一般的主要决定,都会与其他人商议,但仍然有不少人以为这些决定是舍利弗一人策定的。虽然我知道这些传言非常无稽,但我就是因为不希望会有同样的误会,才不愿接受此重任而作为佛陀的侍从。”
舍利弗尊者微笑道:“我是不会介意别人因一时误会而对我产生嫉妒的。我相信,只要我们知道要做的事是正确和有价值的,便不需要再管他人的评论。阿难陀,我们都知道你做事一向小心谨慎。请你接纳这任务吧,不然的话,大道正法,今生后世都不能流传下去了。”
阿难陀尊者默然而坐。经过一番踌躇,他终于说道:“如果佛陀答应我八项要求,我便愿意成为他的侍从。一、佛陀不会把他的衲衣送给我;二、佛陀不会分食物给我吃;三、佛陀不让我睡在他的房子里;四、佛陀不要求我陪他到在家弟子的家里受供;五、如我要接受在家人的供养,佛陀也会同行;六、佛陀可让我自行决定哪些人能获佛陀接见;七、如我对他所说的有不解之处,在我要求下,佛陀会再次重复;八、我如未能参与法会,佛陀要为我再说一遍开示的精要。”
优婆离尊者起来说道:“阿难陀的条件似乎很合理。我相信佛陀一定会同意。可是,我不同意第四项要求,如果阿难陀师兄不陪同佛陀前往在家弟子的家里,他又怎能记下佛陀所说的?就是佛陀对在家人又或女众所说的话,都可能是对后世很有利益的。我建议当佛陀接受在家人供养时,除了阿难陀之外,他多带一位比丘前往。这样,便没有人可以说阿难陀有特惠了。”
阿难陀说:“师兄,我不认为这是好主意。如果供食的人只有能力供养两位比丘,那又怎么办?”
优婆离反驳他说:“那佛陀和你们两位比丘,便只好吃少一点了!”
其他的比丘都大笑起来。他们知道替佛陀找一个适合助侍的问题已经解决,于是,他们便继续考虑佛陀每个雨季应否到舍卫城。舍卫城的位置很好,因为祇园精舍、东园和比丘尼的道院全都在附近,它因此可做僧团的中心据点。如果佛陀每年都到这里来,信众就可以预先计划,前来直接领受佛陀的法益。在家护法,如给孤独长者和鹿子母夫人,都已答应提供所有医药食用给前往舍卫城雨季安居的比丘和比丘尼。
比丘们都在散会前决定了每年雨季在舍卫城安居。他们更立即前往佛陀的居处给他报告他们的意思。佛陀对于他们的建议,都欣然接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