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指点迷津(1 / 1)

黄昏将至,吴大早就等在那里了,不及韩信下来便愤愤然上前要牵回那匹马。韩信一跃而下,吴大只是耷拉着脸,也没再理会他,这反倒让韩信吃惊不已。

当家的这时候尽量装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她拴好了马后,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有不少正经事,莫名变得紧张了起来。当家的客室中一天里进进出出的人不下百十号,这其中大多还是陌生面孔。

韩信已从齐伯那里打听到,原来近几年来一向紧俏的皮革今年价格比之去年又翻了将近一倍,而黑市(多指个体商)的价格却涨得不多。秦地的皮革生意一向由大商家乌氏垄断,如果不从他家进货,就很难搞到足量的货,搞不到货的话就是白跑一遭;但成本若是太高,势必会受到黑市的冲击和影响,到头来还是白忙一场。因此,这让会集关中的各商帮都非常犯难。

“这事确实让人头疼,难怪当家的这几天都没个笑脸……”韩信嘟囔道,想着自己也应帮着尽些绵薄之力才好。

又过了几天,各商帮的头脑都会聚到广陵商帮,共谋应对之策。韩信也应邀参加会议,跪立在“大哥”一旁。

“实在逼急了老子,老子还真就不做这桩买卖了,让他娘的乌家自己雇万八千个货郎,去各地挑着零卖好了,哈哈。”一个大胡子半是调侃半是发泄地说道。

大家忍不住跟着他笑了一阵,另一个人认真说道:“我们不做这桩买卖,黑市上一样有人会做!再说如果我们不做,朝廷的课税还不是一样照交,我们辛辛苦苦才跑一趟关中,难道只是为了来喝西北风?为今之计,还是想个辙让乌家把价格降下来,大家再推举出几位能言善辩者去跟乌家交涉一番才好。”

“没有用!人家不吃你这一套,诸位之中还有谁比陈公更合适?不一样被他们拒之门外!”那人说着就将手指向身旁一位庄重的长者,此人就是陈公。

“说来说去,乌家摆明了吃定我们,和他们讲理没用的,干脆……我们还是请朝廷给我们做主吧。”又一人说道。

“哼!朝廷?这乌家的后台就是朝廷,不然他这么横?老兄你不会连这个也不晓得吧?”

“晓得是晓得,可也不能明摆着让他欺负……”

“别说那些没用的,他就是欺负了咱们,把你欺负死,你又能拿他怎么样?最近这些年,他们就是在一步步地把咱们逼上绝路啊……呵,想当年,咱们山东商人威风的时候,他们乌家还不晓得在哪儿呢,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他们的手段也忒卑劣了,怎么能跟咱们那会儿相提并论?”

“翻这些老皇历还有什么用,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

“唉!眼看着这天一天天冷了……”

说着说着,大家便又陷入了最初的沉默,仍是没有结果。当家的和齐伯也都心急火燎,但无奈之下也一筹莫展,他们连话都懒得说一句,相互对视后就各自低下头去。

过了好一会儿,大家还是想不出妥善的对策,正准备散会明天再议。

当家的突然如梦初醒一般,转身看了一下后面的韩信,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得到了答案。

此时已经有人站起身来想要离开,齐伯从身后推了她一下,当家的仿佛受了刺激一般,立马振作起了精神!她赶紧回身用她那特有的“男人腔”不紧不慢地对大家高声道:“请诸位再耽搁一下,我的这位兄弟还有些话要跟大家说。”她坚定地指向韩信,但内心还是有些犹豫和惶恐。她觉得自己有些冒失。

听到这话,沮丧至极的大家只好再拿出一刻钟的时间,索性死马当活马医了。

好一会儿韩信才反应过来,当家的好像在叫自己。当家的表情有些凝重:“这位是我的兄弟,他有话要跟大家说!”

“啊,是这样的……”他本来还没有准备好,尚怀疑自己的想法是否成熟,但此刻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兄弟靠前来!”当家的半是指示半是命令道。

“小弟先请问诸位,”韩信不再迟疑,身子向前移了几尺便道,“往年皮革价格何故一涨再涨?”

“始皇帝征发天下十二万户豪强入居关中,应该多是这些富贵人家买皮革做御冬的衣物了。”一人认真地答道。

“正是!那么小弟再请问诸位,当今这天底下有谁会不晓得皮革价格一涨再涨有利可图呢?”

“那自然是那些不穿皮革、不用皮革且赤身露体的蛮夷了,哈哈!”言下之意,就是此事已尽人皆知。

“是了,那么既然皮革生意有利可图,乃尽人皆知之事,那么又有谁不会争相做这有利之事呢?”

“哦,看来这位兄弟话中有话,兄弟不妨明言,为我等指点迷津。”说话的正是刚才那位被人提及的陈公。

于是韩信也未多礼,便直言其事:“凡物有利,众人必趋之!方今天下几十万户充实北方边塞[3],他们哪个不闻皮革之利?是故在下料定今年的皮革一定丰产,而且供应量定当空前……然则天下豪强人家入关已数年,该置办的皮革诸物已经不似往年那般抢手,需求量必当空前减少!是故小弟料定今年皮革一定有余,尤在关中地区……”

“那兄弟有没有进行进一步的访察呢?看看关中今年的需求?”陈公问道。

“小弟多日前已外出做过观察,虽然没能——探访,但眼见应不是个例……我商圣陶朱公(即范蠡)有云:‘论其有余不足,则知贵贱。贵上极则反贱,贱下极则反贵。’……故而小弟判定:不须几日,皮货还会源源不断涌入咸阳,届时即使乌家偏是不降价售与咱们,咱们仍不愁从小户手中廉价购得,各家起码将得所需之量的大半……”

“那如果乌家勾结朝廷,不让这些小户将货卖与咱们,那又将如何是好?”陈公表示担心。

“方今朝廷大兴土木,营建阿房巨宫,花费从何而来?利一乌家而损天下万家,孰重孰轻?朝廷难道不知道这天底下有多少人家的生计都已押到这皮革生意上……再者,若朝廷果真被乌家说动,咱们到时偏不就范,无非就是大家鱼死网破!而他乌家既在皮革生意上押足了老本,但最终无利可图,又怎好向朝廷交代?”

“朝廷不会来逼迫咱们高价强购乌家的皮货吧,如今这世道……”有人表示担心。

“我看不会,朝廷在大事上不会马虎的!”陈公认为这个朝廷只是残暴了一点,但不能算坏。

“兵法有云: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诸位可自行决断!”韩信说罢,众人一致向他投来嘉许的目光,先后异口同声表示感谢和夸赞:“好兄弟,好见识!”

大家最终欢欣而去,这时齐伯也忍不住靠过来,重重拍了几下韩信的肩膀,连一向看他不顺眼的吴大也对他展露了笑脸。看来读过书和没读过书就是不一样。

“大哥”欣慰之余得意得很:“哈哈哈,好兄弟!我的好兄弟!果然没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