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纪的法国艺术界,可谓流派众多、异彩纷呈,大师云集、星光璀璨;而保罗·高更(Paul Gauguin,1848—1903),便是这群星中极为特别的一颗。
高更是画家,也是雕塑家,但却是“半路出家”。要说他的艺术启蒙,还需追溯到他的童年时期。
高更三岁时来到秘鲁利马,在曾叔祖父家中度过了四年光阴。其时,利马是一座多元化的城市,文明与原始在这里形成鲜明对比:富人的别墅近旁便是印第安人和黑人的歇脚之地,豪华马车跑在破败不堪的大街上。高更对这里的风土人情充满好奇,他认为家中服侍他的黑人小女孩儿和拖着一条辫子的中国仆人,远比他的兄弟姐妹更为漂亮、有趣;每当各种节日到来,街上土著女人的穿着打扮也让他感到着迷。此外,曾叔祖父家里收藏与陈列的画作、古董、雕塑、金银器、陶器、瓷器,还有家里和教堂里的各种装饰图案,更让他十分痴迷。
这段时间的生活经历,在高更的记忆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三十五岁那年,他放弃工作、义无反顾地开始流浪漂泊的艺术生涯,与此不无关系。
走上艺术之路三年后,高更来到法国西北部的一个小山村,名叫阿旺桥,在那里结识了贝尔纳、拉瓦尔等画家,共同结成了“阿旺桥画派”。他曾说:“我非常满意这里的生活,在阿旺桥,我能够做到定于一尊、随心所欲:所有的艺术家都忌惮我、崇拜我,没有人敢于挑战我的权威和信仰。”
在阿旺桥的那段日子里,高更虽小有成就,却并不安于现状。从小便感受过异国风土人情、见识过部落社会生活的他,始终渴望远离文明世界,找到一处“蛮荒之地”,点燃自己的创作**。于是,他几经辗转,最终来到了塔希提岛。
高更一共去过两次塔希提岛,本书的第一部分《诺阿诺阿》,便是他第一次塔希提之行结束返回巴黎后所写。在这部分里,高更详细记录了自己在岛上两年多的生活,“登岛”时的迷茫与孤独,“识岛”时的释放与蜕变,“游岛”时的洒脱与欢欣,“悟岛”时的兴奋与彻悟,以及“离岛”时的感慨与不舍,逐一作了记述和阐说。他声称,自己就是一个讲故事的人,希望通过这些叙述,让人们更好地理解他的作品。的确,从这个故事讲述人对自己人生历程的描摹中,我们可以品味出他对欧洲成熟文明的强烈批评和厌弃,对塔希提原始素朴乃至野蛮的无比向往和眷恋;缘此,也进而对他在岛上创作的那些画作,多几分了解和欣赏。
高更第二次启程前往塔希提,是在返回巴黎一年多以后,这次,他一去,便再也没有回到法国。他在塔希提岛继续生活了六年左右,最后因生活窘迫,迁至同属大洋洲但花销更少、更加“野蛮”的马克萨斯。
在马克萨斯,高更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两年,本书的第二部分《此前此后》,就是他在此期间写下的。在这部分里,高更一再强调“这并不是一本书”,而是“一本薄薄的册子”,为的是“把记忆保存下来”,因此,他未曾讲究章法,想到哪里,就写到哪里,如同他说走就走的人生一般潇洒。为了让读者能够更加流畅地阅读,这部分选取高更《此前此后》手稿中的精华进行迻译,并将这些内容分门别类,重新做了整合——这样一来,高更对往事的回忆、对凡高的追思、对德加的评价、关于艺术的漫谈、对人生的感悟,以及对塔希提和马克萨斯的描绘,便清晰地呈现在我们眼前。
本书的最后一部分《书信一束》,选取高更步入职业艺术生涯以来游走法国、初至塔希提、回到法国以及重返大洋洲这四个时期的部分信件进行迻译。这些信,既有写给妻子的,也有写给好友的,还有写给殖民当局的:写给妻子的信都在前半部分,有的诉说家长里短,有的告知新近动向,有的抱怨生活困窘;写给好友的信贯穿始终,大多与艺术创作有关,包括对艺术观点的阐释、对画坛现状的分析、对评论家的痛斥和对未来之路的担忧;写给殖民当局的信位于最后,是为保护当地人的利益,帮助他们争取权益而写的。这些书信让我们得以深入高更内心,真切了解他的所言所行,体悟他的所思所想。
至此,一个逃离文明世界、拥抱原初社会的“野蛮人”的肖像,便可以说是描绘完毕。无论经历过多少次痛苦的挣扎,这个“野蛮人”始终没有放弃追寻自己的艺术梦想,他硬生生地把那个物欲横流的文明社会撕开了一道口子,让一束野蛮之光照射进来,让人们看到了一颗辉耀星空的超新星。
这个译本,主要是基于英文本翻译的,其中也参考了法文本,个别文字则是基于法文译出的。其中,《诺阿诺阿》是全译,完全依照原著迻译;《此前此后》和《书信一束》是选译的,依据内容等作了相应的结构调整;同时,三个部分均拟加了小标题。为有助于读者阅读理解,每个部分都作了一些注释(其中,第一部分有四条为原版注),包括人物、土著语汇、部分地名、历史背景以及联系前后内容的说明等。此外,每一部分还随文安排了一定数量的插图,图注也尽可能贴合相应内容。
由于本人学力、经验所限,错漏、不当之处在所难免,敬请读者、专家批评指正。
译者
2021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