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有股票、债券到时候又怎么……”封天摇了摇头,似乎不太明白上海金融市场里面的交易规则。
杜月笙微笑着解释:“封先生有所不知,咱们这个联合交易所的规矩是允许卖空的。他们要做空咱们的市场不需要手里面有股票、债券,只需要有法币就可以了。他们可以用法币为保证金直接卖空,不过需要在真正有实力的经济商那里开户。比如汇丰银行、麦加利银行、花旗银行、汇理银行,咱们的十大银行中除了交通银行也都有资格接受客户的保证金卖空交易。日本人的日本银行和横滨正金银行也可以经营这项业务。”
“噢,为什么要有实力的经济商才可以代理呢?莫非其中有什么大的风险?”封天微蹙着眉毛又问。
杜月笙笑道:“自然是有风险的。根据交易所的规则,我们是每日收盘以后再对当天的卖空买空、期货等保证金交易进行结算的。如果交易商的账户发生保证金不足的情况,我们就要他们立即补齐。否则的话……我们交易所就要吃倒账了。所以我们才只认真正有实力的大银行。当然,这些银行也不傻,他们的经济人会时时刻刻关注盘面的走势,计算客户的盈亏情况,如果发生客户保证金不足,他们就会立即要求客户补足保证金或者直接把客户的头寸平仓……”
这个杜月笙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不过可真是个聪明人。这些金融上的门道和规矩已经给他摸了个通透,这会儿说起来是头头是道,估计换成宋子文、孔祥熙来讲也不过如此了。
“……封先生,咱们交易所的规则说穿了,就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讲得就是资金实力。如果一旦形成大规模的多空对决,那就看那一方的资金实力强大了只要把对手逼到山穷水尽就可以赢了。所以……今儿,咱们不怕日本人来,就怕没有人来和咱们玩。他们要来了,这个资金实力必然是比不过孔行长的”
这话说的也太赤luo裸了,只要脑子稍微灵光一点的人就能听出其中的门道来了这国民党反动派是要耍赖了。
罗耀国这时哈哈一笑,接过了杜月笙的话:“这就是用法币作为上海联合交易所结算货币的好处这些日本人手里面顶天就是十五六亿,而孔庸之那里是要多少都有的呵呵……我都有点同情这些日本鬼子了,说起来也都是一国的财经精英,真要按规矩出牌,咱们还真不是人家的对手。”
封天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惊讶:“辅文兄,你的意思是……咱们这次不是按规矩在做?而是在……”
“咱们是在合法地抢劫他们”罗耀国的脸儿几乎已经笑成了一团,如果这次的战场摆在华尔街,大家公平、公开、公正的来赌一把,凭罗耀国手里面的筹码和他的财经水平,肯定输个底掉。眼下的情况就好像是一场赌博,日本人和北方财团手里面捏了一副大牌,而国民党手里则是一副输定了的臭牌……可是负责裁判输赢的却是国民党自己这事儿吧在世界金融史上好像还真没有听说过?
封天的脸色却已经沉了下来:“辅文,日本人在上海被你们抢劫了就能服气?会不会引起国际交涉,甚至是……开战?”
“开战?”罗耀国微微拧了拧眉毛,沉思了一会儿,才缓缓摇了摇头:“应该……是不会的噢,我不是说日本人不会来侵略咱们,我的意思是日本人侵略的目标不会是我们统治的南方地区,而只会是满洲那里有日本军方想要的铁矿、煤炭、粮食等等可以让日本成为一等列强的一切资源。而且还没有强有力的武力在提供保护,不像我们这里有几十万装备和训练都不亚于日本陆军的军队,还有足够将日本海军抵挡住的海防炮台。再说眼下日本还没有做好开战的准备,特别是石油储备太少,一旦被欧美制裁就维持不了多少时间了。”
“那国际上会不会?”封天深深吸了口气,又问。
“国际上?”罗耀国沉沉一笑:“我听说公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而在上海周围有咱们的四十门口径在三百毫米以上的大炮,所以这次国际公理是在我们这一边对的”
“辅帅,封先生,马上就要开盘了。”杜月笙此时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是兴奋过度了。
他做了个肃客的手势,将罗耀国、封天等人请到了贵宾厅一侧的巨幅幕布前。然后几名交易所的黄马甲手脚麻利的拉开了幕布,幕布后面原来是一块巨大的透明玻璃,透过玻璃可以看到整个交易大厅。这会儿交易大厅内已经是人头攒动,穿着红马甲的经纪人们纷纷手舞足蹈做着各种手势。穿着黄马甲的工作人员在一块块巨大的黑板上面不停地写写画画,写出了一串串代表着金钱、股票、债券的符号。交易大厅的四周则是数百个用木板隔开的办公桌,那里就是所谓的“交易席位”,每个席位都价值数十万法币今天这些交易席位就是这场金融战争的阵地。国民党一方的银行占据着上百个连成一片的交易席位,这会儿,宋子文、孔祥熙、陈光甫、贝祖贻等人已经套上了红马甲站在了那里
公元一九二八年三月十九日,上午九点三十分。随着上海联合交易所董事长张静江亲自敲响开市铜锣,世界金融史上最黑暗的一个交易日终于开始了
罗耀国今天算是亲眼见识到了一场金融市场崩溃了从望远镜里面看出去,十几块巨大的黑板上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绿色代表上涨,红色代表下跌)好像除了面粉、煤炭、石油等大宗商品都在大幅度上涨之外……一切都在崩溃。股票在跌,债券在跌,法币也在跌一开市法币的价格就跌到了六法币兑一美元以下,而且抛盘还是汹涌而来。股票也在暴跌,所有的一百多种股票毫无例外的都在跌上海联交所五十种股票指数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已经从二百零八点下跌到了一百八十一点,差不多跌去了百分之十不过考虑到法币已经贬值了百分之几十,所以实际跌幅还是非常惊人的。大部分的债券也在跌,包括北京政府发行的债券和国民政府的债券,还有那些大企业、大银行发行的各种债券,总价值约有数十亿法币之多
眼下绝大部分债券也都在暴跌,除了代号为三二七的国民政府三年期债券勉强维持在平盘线上下。这一期债券是国民政府发行的数量最大的一种公债,总额约有两亿元法币,发行对象主要是国民政府扶植的十大银行……估计眼下这种情况应该是那些大银行在联手护盘吧?
除了这些现货之外,在联合交易所上市的还有大量的期货品种。这会儿,期货的合约成交量也在大幅度增长。其中和三二七公债所对应的三个月、六个月期的公债期货则成了所以期货中的热点道理很简单,因为这是今天的多头死守的唯一一块阵地所以空头们也能在这里找到对手盘。期货和卖空交易实际上就是“赌博”,而赌博是不能一个人玩的……总是要有对手吧?所以多头死守的品种,自然也就成了放空的主要对象。
……
“大总统我们国民党就要完啦”
廖仲恺今儿一大早也乘上了北上的飞机,这会儿才心急火燎地赶到中南海居仁堂,求见大总统孙中山,一见面便是哭丧着脸儿报起丧来了。
“又怎么啦?”孙中山靠在一张宽大的沙发里面,脸色也铁青似黑,看着有些怕人:“仲恺,我们国民党铁桶般的江山,怎么就要完啦?”
“这个……”廖仲恺抬起头望了端坐在沙发上,一脸儿杀气的孙大总统一眼,心里面就是一沉:“大总统,卑职……口误了。不是我们国民党,而是他们国民党右派就要完了。这些右派……”
啪的一声,孙中山拿起茶杯就是重重一摔,猛地站起身,咆哮道:“混帐东西我已经对他们仁至义尽了。连北方的发钞市场都让了出来,他们还要得寸进尺,我这就准备启程回武汉了。你是跟我走,还是留在这里?说不定他们会选你来当大总统的”
“大……大总统息怒,大总统息怒……”看到孙中山大发雷霆,廖仲恺心里面也狠吃了一惊。听孙中山这话儿的意思,是真要开战了
“大总统您是咱们中华民国的大总统,不是他们国民党右派的大总统啊”看到孙中山真要走,廖仲恺忙上前两步,噗通一声,跪在孙中山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哭喊道:“南边的经济立马就要崩溃了,到时候咱们拿什么来维持军队?拿什么来和他们打大总统,如今咱们只有彻底改革国民党,改组国民政府,实行民主宪政,处罚亲美派才能挽回民心,才……”
“呵呵,廖仲恺,你以为罗辅文真的会输吗?”孙中山脸色古怪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廖仲恺。
廖仲恺有些茫然地点点头。
孙中山目光一闪,多了一丝玩味:“你看起来还是糊涂,我看你就不要再蹚这潭子浑水了,还是踏踏实实去干好河南的土改吧我刚才已经收到了罗辅文和封子冰的密电,他们都请我立即南下。”
“大总统……这是要和他们打?”廖仲恺深深吸了口气,脸色一片煞白。
孙中山冷冷一笑:“他们输光了身家能服气?”
“谁……谁要输光身家?”
“还有谁?北洋财团、奉系财团,还有日本人呗”孙中山脸上闪过一丝不屑。
“这怎么可能?天时地利人和都在人家一边。”廖仲恺拼命摇头表示不信。
孙中山哈哈一笑:“封子冰的密电上说,罗辅文准备要耍赖了,上海可是咱们的地盘胜负输赢还不是咱们一句话的事儿?好了,仲恺,现在该说的和不该说的,我都跟你说了,我这就要走了,你还是跟我一起走吧路上合计一下,赢来的钱应该怎么花……”
“耍赖?”廖仲恺脑子里一片混乱,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金融战争这么可以耍赖呢?而且又是怎么个赖法呢?
……
“公威兄,咱们……怕是要完了吧?”白斯文脸色煞白抖着声问身旁的吴重。
“咱们公司已经吃进了六百八十万法币,四家银行则买进近六千多万了。”吴重轻轻叹了口气:“斯文,咱们今儿已经尽力了,能不能挽回局面还是要看上海那里才是我们的地盘……”
天津证券交易所里面,这会儿国民党一系的资本已经是大败亏输了。法币已经让对手砸到了一美元兑换七法币之下了这里可不在国民**军的巨炮射程之内,而是在奉系军队和日本天津驻屯军的刺刀底下。
所以整个北方市面上的法币似乎都在一夜之间就涌到了这里,甚至连一向亲国民党的山西银行也在一开始就加入了抛售的行列。天津交易所里面交易的品种和上海联合交易所差不多,除了货币就是股票、债券、期货、物资,基本上都是这些套路。不过整个市场的规模却小了很多,主要上市的债券也是以北京政府公债,奉系、山东、山西等省的政府公债为主,股票则是以北方官僚资本和民族资本所控制的企业为主,总体规模都偏小,交易也不活跃。因此今儿这里多空对决的品种就是法币,一方狂抛,一方狂接,不过很明显国民党一系的资本在这里根本不占优势。不过才一个多小时,由太平洋贸易公司、中国银行、中国通商银行、浙江银行、四明银行所组成的财团就已经“弹尽粮绝”了,手里面再没有一块钱美元可以接货了
……
北京,顺承郡王府。花厅之内,几盏清茶正飘散着馥郁的芳香。中华民国副总统张作霖这会儿正在和英国、美国、日本、苏联等国驻华公使们品茗聊天。
“张副总统阁下,大日本帝国对目前中国的金融局势十分的担忧,希望……可以在适当的时候出手相助。”日本公使芳泽谦吉放下手中的茶杯,微微一笑,又道:“此外,大日本帝国也希望中国能充分开放市场,方便各国的贸易和投资,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杜绝金融危机的再次发生。而且,帝国政府也愿意支持能够达成这一点的中国领袖人物来领导这个国家。”
芳泽的话音刚落,一边的苏联代表齐尔内赫也附和道:“苏联政府也希望能有一个真正负责任的,联合了各派力量的新政府来领导中国。只有这样,中国的稳定和繁荣才有保证,各国的在华利益也不至于受到侵犯。只是……酿成这一次金融危机的责任人,不应该再进入新的政府之中担任任何职务了”
听到日本苏联两国公使居然一唱一和,好像已经是盟友一般。美国公使马慕瑞和英国公使蓝浦生爵士都不由得对视了一眼。再联想到不久之前,苏联向日本大手笔采购军舰的事情,两人的眉头都不免微微一皱,脸色也有些阴沉了。
看到英美公使的拉长了脸儿,张大帅也微微觉得有些失望。这北方的事儿,有日本苏联两国的支持倒是能办了。可是一过黄河只怕就不能不看英美的脸色了,要过了长江那就纯粹是英美法的“天下”了。日本人苏联人在那儿可不好使,这英美看起来不支持啊。法国人和德国人干脆没有接受邀请,看起来这大总统的宝座离自己还是有点儿远。
“马慕瑞先生,蓝浦生爵士。”张作霖沉默了片刻,还是微笑着冲两位“太上皇”点点头:“我刚刚得到消息,我们中国的大总统孙中山先生已经离开了中南海,这会儿正在赶往北京南苑飞机场。而且还带上了家人和全套秘书班子,瞧这架势似乎是要一去不回了。这样北京的总统府可就……我不知道,如果英国和美国如果遇到领导人擅离职守的这种情况应该如何应对呢?”
美国公使马慕瑞冷冷一笑:“我们美利坚合众国的总统是永远不会犯下这种错误的不过……我们国家的总统也不会在首都遇到任何人身威胁的。”
蓝浦生爵士则是拿出了一种英国绅士最为标准的漫不经心的姿态考虑了一下,才耸耸肩膀:“大英帝国只是希望中国可以维持和平安定,不管是由谁来当总统,帝国都希望是以和平的方式完成政权交接。至于孙总统离开首都……大英帝国不认为这是什么擅离职守。事实上中国目前的首都并不是在北京,而是在武汉,所有的重要决定似乎都是在那里作出的。如果孙中山先生认为需要将首都迁往武汉的话,大英帝国也是可以理解的。”
“呵呵,眼下武汉政府的经济可马上就要崩溃了,大日本帝国不认为他们还能维持统治。”芳泽谦吉也难得展露出一脸的傲慢,他用有些阴冷的眼光扫了一下英美公使:“我们必须要接管他们的财政和海关,以确保他们欠下的巨额外债得以偿付,两位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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