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时光(1 / 1)

1897年1月,健康情况为人称道的威尔第第一次出现了生病的迹象。一天,在热那亚的房子里里,斯特雷波尼发现他躺在**动弹不得,而且不能说话。养女玛丽亚和她着急地讨论,是否要立刻请医生前来。斯特雷波尼也许怕惊动人们而略有迟疑,这时威尔第示意要写字,哆嗦着画出“咖啡”的字样。等喝过咖啡后,他慢慢就恢复了,几天过去,他就痊愈了,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报上继续报道83岁的威尔第出奇的硬朗。7月,他同斯特雷波尼去蒙提卡提尼。他似乎非常健康,倒是小他两岁的斯特雷波尼患着关节炎,显得有些虚弱。一个当时见到他们的友人,在日记上写着:“她走得很吃力,佝偻着身子,全靠着他的手臂支撑,但仍透着些许迟暮之美。而他……84岁了,还是这么硬朗。他挺得笔直,步履轻快,转动自如。他说话速度很快,记得很多事情、日子和名字,对艺术能够清晰地表达意见。”

最大的困扰莫过于乐迷们千方百计求他签名了,他们甚至要求他写下几小节音乐以留念。

从蒙提卡提尼回来不久,斯特雷波尼便患了支气管炎,躺了几星期,虽然恢复了,可是咳嗽不止,也没有胃口,威尔第很担心。正准备赴热那亚过冬时,她又病倒了。医生诊断是肺炎。她又撑了三天,既不发热,也不痛苦。1897年11月14日下午4点,斯特雷波尼离开了。威尔第吻过她之后走出了房间。过了一会儿,朋友们见到他一动也不动地站在桌旁,低垂着头,两颊通红。

斯特雷波尼在遗嘱里,要求在清晨举行简单的葬礼,不要鲜花,不要群众,不要演说。她在一张字条上写着:

我贫穷而平凡地来到这个世界,也当这样离去。现在,再见了,我的威尔第。既然生时我们能结合,但愿在天上,我们的灵魂也能够重逢。

葬礼于清晨8时在布塞托大教堂里举行。斯托尔兹、里科尔迪都从米兰赶来,波依托在巴黎,不便前来。教堂中挤满了布塞托的民众。

一个月后,威尔第给友人的信上这样说:“大哀伤何需大表示,它需要沉默和孤绝,甚至深思反省的折磨。”

很少有艺术家能像威尔第这样幸运,能娶到斯特雷波尼这样的妻子。她爱他的人,也爱他的艺术,这是不常见的。当年,她身为当红的首席女高音,在看到他的第一部歌剧《奥贝尔托》时,她便发掘出了精彩之处。54年后,她更以百分之百的谅解和陪伴,支持他为《法斯塔夫》谱曲并举行首演。她很聪明,从不试图影响他。她从不过问他为何不再写另一出《阿依达》,或者为何冒险改变风格,或者建议见好就收。当有人提议帮她从中协调,帮助波依托和威尔第两人重修旧好时,她也没有劝威尔第接受或者不接受。她能有的影响力,只用于使他专心作曲。

她曾对友人说:“上帝呀,别再让威尔第写歌剧了。”他全神贯注于作曲时,就会忘了她的存在,常常一连几个月。如果碰上剧院里排演不满意,晚上回到家就更难受了。紧张地如期交了卷,又得等着首演的结果,一切都随威尔第的情绪起伏而起伏。但是不管怎样,她总认为他的作曲才是他们生活的中心,就凭这点,世人便应深深地感激她了。

身为威尔第的夫人,她在戏剧界的经验帮了她许多忙。她知道怎么穿衣服,怎样在社交场合自处,怎样和大人物应酬。她甚至可以不理会别人的传言,在毁谤和恶言的漩涡里保持着平稳而合理的方向。如果玛格丽特还活着,恐怕威尔第的艺术生活不会这样丰富。只有斯特雷波尼不寻常的经验和才智,才能配合和帮助威尔第,这是玛格丽特绝对做不到的。

威尔第已经84岁了,年老使他再不能有所行动。他常说:“我没病,只是太老了!想想看,虚度生命而不能做任何事,太难过了。”斯特雷波尼的去世严重影响了他的身体状况,他开始抱怨手会颤抖,站也站不稳,眼睛也看不清。

他还是照常在冬天里去热那亚,7月则到蒙提卡提尼。他那些年轻的朋友,像斯托尔兹、波依托都会定期来看他,其他的朋友则常常写信给他。但是少了斯特雷波尼,到处都显得空****的。

他现在主要在做两件事,一是“赡养之家”的兴建。他设立基金会,向当地和政府以慈善机构立案。另一件还是他的音乐。斯特雷波尼死后,巴黎的波依托建议把他的一些短的圣乐作品在歌剧院里首演,时间定于1898年的复活节。威尔第答应了。

威尔第去米兰总是住在酒店的二楼。房里有客厅、一架钢琴、两间卧室,一间他自己用,另一间给常来同他作伴的养女用。斯托尔兹的住处也只隔着一条街。每天晚上都会有朋友来与他一起吃晚餐,晚饭后来的朋友更多。他夜里睡得不好,喜欢聊天聊到深夜,好让长夜变短一些。白天,他乘马车漫游,通常是去看“赡养之家”。他本想去巴黎参加圣曲首演,因发作了几次轻微的心脏病而作罢。

首演很成功。立刻又安排在意大利的都灵首演,时间在定于1889年5月,庆祝撒丁王国颁行宪法50周年的博览会会期间,托斯卡尼尼任指挥。

1899年,在史卡拉演过后,威尔第与音乐的积极关系至此告终。1900年,意大利国王翁贝托一世遇刺身亡后,王后为他祈祷,威尔第十分感动,曾尝试将祈祷词谱成曲,不过没有完成。

1900年10月,威尔第87岁了。他的信写得越来越短,而且必须坐在轮椅里,让人推着在庭园中散步。

12月,他往米兰去与养女、斯托尔兹、波依托和里科尔迪等人共度圣诞节。4星期后,1901年1月21日,他坐在床沿扣背心的纽扣时,突然中风,立即倒了下去,失去了知觉,右半身也麻痹了。

这样又拖了几天。这几天里,全意大利都在焦急地注视着。旅馆中的朋友守在卧室里等侯着,并把进一步的消息传出去。他们请来了教士来做临终祷告。整个旅馆一片忧戚。各地电报涌至,并请来画家作临终的素描。旅馆外,群众安静地守着,街上铺了稻草,不使马车轮发出声响。

从发病开始,威尔第一直动也不动地躺着,只有胸部在一起一伏。他再没有恢复知觉。他的朋友看到他,都以为他只是睡着了。波依托写道:“他把大量的光和充满活力的温暖都带走了。我们都曾沐浴在他老年神圣庄严的阳光中。他死得高贵壮丽,如沉静可畏的斗士”。

威尔第在遗嘱中要求葬礼“非常简朴,或在黎明,或在黄昏‘福哉玛丽亚’晚祷之时,不要音乐,也不要歌唱。”因此大家便遵从他的意思。在一个潮湿有雾的清晨,他的棺木置于简单的灵柩之上,由一个十字架前导,送往城里的墓地。民众在后头安静地跟着,墓地里有另一群人在守候。仪式简单而迅速,他在也无音乐也无歌唱的安静中,如愿地葬在斯特雷波尼墓旁。群众中有人开始饮泣,最后开始齐唱《纳布科》里的挽歌:“去啊,思想,乘着金色的翅膀。”

威尔第曾在遗嘱里说明希望和斯特雷波尼一起葬在“赡养之家”。于是后来又举行了另一次葬礼,两具棺木于2月28日由墓地移出,托斯卡尼尼领着800人的合唱团伫立墓地教堂之外,合唱“去啊,思想,乘着金色的翅膀。”棺木置于特制灵车之上,沿途阳台均悬黑纱。许多城市送来大型花环,由马匹拉着。骑兵队在前开道,亲王、贵族、政府各部首长、意大利各地代表都随后而行。夹道志哀的民众达20万人,全都哼唱着威尔第的音乐,告别这位不朽的音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