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特的风格(1 / 1)

很多年后的一天,威尔第在他的回忆录中说道:

那时我的儿子、女儿和妻子都死了。我非常气馁,不想再写歌剧,也不想再从事音乐活动。有一天散步时,我遇上了梅利里,他正要上剧院去。天上飘下大片大片的雪花。他挽着我的手臂,要我陪他上史卡拉的办公室。

梅利里拿出一份剧稿给我瞧:“看看,这是索莱拉的剧本!这么棒的情节,还被人拒绝了!……拿去……看看吧。”

“我要它做什么?不,不要,我不要看什么剧本。”

“呃,……它反正也不会咬你!……看看再还给我嘛。”

回到家,我把手稿重重地摔到桌上。剧本落在桌上,自己摊开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眼睛就定定地望着面前那页的某行:“去啊,思想,乘着金色的翅膀。”

我瞄了眼前的诗句,深为感动,它们几乎在诠释我经常读的《圣经》。

我读了一点,然后又读了一点。可是我已经下定决心不再谱曲了,我强迫自己停止,合上书去睡觉。但是《纳布科》一直在我脑海里转,我怎么也睡不着。我爬起来,又读了一遍剧本,不是一遍,而是两三遍,到了早上……剧本已牢记在心里了。虽是如此,我还是决定放下它,第二天,我把剧本还给梅利里。

“很美,是吧?”他说。

“非常美。”我老实承认。

“那好,把它谱上曲!”

“不,决不。”

“把它谱上曲!把它谱上曲!”

他一边说,一边拿了剧本塞进我的外套口袋里,然后揪住我的肩膀,把我推出办公室,并且关了门,当我的面落了锁。

就这样,威尔第今天一句,明天一句,这次一个音符,下次一个乐句,就这样一点一点把歌剧完成了。

这时是1841年秋季,他希望这出戏能在狂欢节季里演出。可是梅利里已经有了三个名家谱成的新歌剧,若再推出第四出,对于有限的人力物力而言都很冒险,他建议威尔第等到明年春天。威尔第拒绝了。他只要狂欢季,因为这样才有可能让最合适的女高音斯特雷波尼和男中音隆科尼在《纳布科》中演唱。

节目表出来了,没有《纳布科》,威尔第气得要命,他写了封措辞严厉的信给梅利里。梅利里把他叫了去,粗暴地说:“这就是你写信给朋友的方式?……不过,你也是对的。我们就演出这部《纳布科》吧!”

梅利里无法再为《纳布科》置新戏服和布景,只能就库房里所有的补缀一番。威尔第一切都点头,只要能够演出就好。

索莱拉写的第三幕里,有费妮娜和伊斯玛勒的一首爱情二重唱,威尔第觉得它把行动都冷却了,似乎也减少了整部剧的雄浑壮丽,而雄壮正是该剧的特色。碰巧有天早上,索莱拉同他在一起,威尔第建议索莱拉改剧本。索莱拉是个写脚本的老手,他认为自己的作品已经完稿,不愿再在它上面花费时间。因此对于威尔第的建议,他只表示回去考虑考虑。威尔第恐怕他考虑以后再无消息,便锁上了门,将钥匙放进口袋里,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你要是不把东西写出来,就不让你离开这里。这是《圣经》,字句都是现成的。”

索莱拉的脾气很火暴,他可不觉得这个玩笑有趣,凭他的块头,完全有力量把这个顽固的音乐家修理一顿。但是,突然,他在桌前坐下了,15分钟之后,剧本便改好了。《纳布科》经过修改之后,完全符合威尔第的心意。脚本风格雄健、气势磅礴,有许多紧张的戏剧场面,笼罩着悲剧气氛,合唱统领全剧。

1841年1月底开始排演,排演12天后便正式登场,斯特雷波尼和隆科尼都参加了演出。

威尔第的艺术生涯,因为这出歌剧才真正开始。他觉得命运之神十分眷顾他。写给梅利里的那封怒冲冲的信本可以使自己卷铺盖滚蛋的,结果却完全相反。东补西缀的戏服竟然辉煌夺目,改装的布景效果也不同凡响。像第一幕在神殿中的场景,就使观众鼓掌鼓了十分钟。

这出歌剧讲的巴比伦王内比尤查德内扎的故事,为了歌唱方便,简称纳布科。第一幕中,他击败了耶路撒冷的犹太人,在他们的神殿上亵渎神明,并将他们全部掳往巴比伦。被胜利冲昏了头的纳布科竟自称上帝,遭到雷劈后成了傻子。接着便发生了权利争夺战,纳布科的非婚生女儿阿碧格,轻易地把他的婚生女儿费妮娜排挤出局。费妮娜宣称犹太人的神耶和华才是至尊,因而失去了贝尔大祭司的支持。就在阿碧格要杀害费妮娜和所有犹太人时,纳布科又恢复了神智。他与耶和华立约,重建犹太教为国教,并借神力匡扶正义。

索莱拉的脚本过于天真、夸张,却提供了非常好的歌剧题材。

原先梅利里不打算在狂欢季演出《纳布科》,收到威尔第怒气冲冲的信后,他对威尔第说,既然你这么希望斯特雷波尼演出你的歌剧,就让她看看好了,她要是喜欢,咱们就演出。他们坐了马车一同去看斯特雷波尼。斯特雷波尼随着钢琴试了试,表示很喜欢,便建议再去找隆科尼也试试,结果隆科尼也很喜欢。《纳布科》的剧本来就好,再加上歌者的支持,精明能干的梅利里当然不会放弃。

首演的日子定在1842年3月9日,但是还未上演,已经引起轰动。在当时,《纳布科》被认为是具有革新性的音乐。当《纳布科》由练习室搬到舞台上排演时,画师、机械师、掌烛者、芭蕾舞者都挤在剧院里,目瞪口呆地看着、听着,并用兴奋的米兰话说:“这个新剧到底是什么样的?”好戏还未登场,已先成功。

首演之夜,从序曲开始,《纳布科》就攫住了观众,使他们倾倒。演出大为成功。结局的最后几个音被淹没在掌声中。而在这之前,合唱《去啊,思想,乘着金色的翅膀》引得观众如醉如狂,赞赏不已。在剧中,这首曲是由被囚于巴比伦的希伯来人演唱的,内容是怀念故乡。其实它算不上真正的合唱曲,只是众声齐唱的独唱曲而已。就是这样,才使旋律朗朗上口,传唱不已。索莱拉的字句已经够感人,待将它唱起来,更成为当时人们渴盼自由的绝佳表现。这首歌的第一段是这样:“去啊,思想,乘着金色的翅膀去啊,憩在山坡和山林之上。那儿,风儿轻柔而温暖地细语着,我们故乡泥土香甜的和风。”这个合唱是一篇异常虔诚并像太阳一样灿烂的祷词,采用齐唱的形式。

不过,《纳布科》的成功,并不全是由于意大利人的爱国狂潮,它还有相当的音乐价值,特别是其中有种新的紧迫的特质。

罗西尼的喜剧里充满光彩而有生气,贝里尼织出长长柔腻的曲调,多尼采蒂以安适优雅而使观众沉醉。威尔第的音乐则有一股雄浑之力,紧迫逼人,无暇停顿作美的修饰。即使在慢速度的独唱曲中,仍然有这种相同的紧张气氛存在。批评家们承认这与速度无关,而是音乐本身的一种特质,他们形容它为“粗猛”。

同样的逼迫感也存在于《奥贝尔托》和《一日国王》中,只是《纳布科》比它们更好,感情更强。在这部剧中,威尔第的灵感更丰富,《圣经》里渴盼自由的题材也非常吸引他。过去几年来遭遇到的命运的痛创,也让他阅历更广,体会更深,更能模拟角色的情绪。他在阿碧格和纳布科两人身上开创了两个不寻常、却非常典型的角色,并把全剧重点放在两人身上。传统歌剧里常常会出现公主这样的角色,但是像阿碧格这样计谋多端的公主可不多见。女高音在台上发疯是常事,像纳布科这样的男中音也发疯,可就不常见。也许就是没有先例,因此,威尔第塑造的这两个角色格外栩栩如生。另外,模仿罗西尼的摩西塑造的预言家查卡利阿也很成功。

不过,在个别的角色之上,最重要的还是风格或气氛的统一,这是威尔第过去力所不及之处,而且在未来也仍有一段时间不能达到。曾为威尔第写剧本的罗玛尼现在是乐评家,他这样写:“威尔第对这个歌剧投入了极其巨大和殚精竭虑的劳动……直截了当地说,歌剧震撼了观众,他们疯狂鼓掌,不断喝彩。威尔第在他的歌剧中灌注了严肃宏伟的气氛……若能以稍稍平静的心灵修改一两处,他很可以轻松地达于绝对的完美。”这是极高的评价了,《纳布科》虽然不是威尔第最好的歌剧之一,但仍然留存于今天,成为经典剧目,就是基于这个原因。它先后在德国、佛罗伦萨、纽约、哈瓦那及南美一些国家里演出过。

由于这部剧是狂欢季里最后一场演出,在演出季结束前,只有八场的演出时间。米兰社交和音乐界的领袖,都设法前来观赏至少一场。秋季戏剧季重演后,较之春季更轰动,总共演出57场,创下一季演出场数的最高纪录。

《纳布科》演出第三场之后,梅利里觉得应该把这位音乐家充分利用,他建议威尔第写一部歌剧,供下季度开幕演出。他把合约书上的一切都填好了,只有酬劳一项空着,要威尔第自己填。威尔第有些窘迫,不知道怎么填,他去请教斯特雷波尼,她建议依照贝里尼1831年《诺玛》的酬劳填,8000里拉。在1842年,这个数目不算少,可也不算太多,威尔第接受了她的建议。威尔第的岳父巴雷吉3月看过了首演,12月又来看最后一场。1842年,米兰人口还不到15万,可是看过《纳布科》的人数比全城的人口还多。

《纳布科》的成功改变了威尔第的生活。当时的许多领带、帽子,甚至调味品都以他命名。更重要的是,这部剧保障了他经济的独立与稳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