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时念的脸颊还在沈延非的手中掌控着。
他没放开, 她也忘了躲,嘴唇相隔的间距不过一根手指,他尽量收敛的目光扫过她睫毛, 递进她眼睛里,她逐渐认清现实,不能相信地微微放大瞳仁, 波澜四起的视线跟他相碰。
有什么在脑中炸闪, 不断绽出细小的火光。
沈延非的目光继续向下,越过她眼睑和鼻尖,落到她唇上,不疾不徐地一寸寸看过去。
姜时念的呼吸下意识放得很慢,她被他咬过的那个地方,疼的感觉已经过去, 现在泛上密密麻麻的痒,这些痒意,连通向正在被他眼神缓缓摩挲着的唇瓣, 明明他连碰都没碰到, 那里就好像被点燃般传出热涨。
她想闭眼, 躲过这样高强度的审视。
沈延非手指却略一收紧, 让她保持直视,声音很沉, 混了丝哑:“我已经帮你想起来了,还要抵赖?不想负责,只知道跑?”
虽然记得不太清楚, 但大致能拼出个经过, 她喝醉,沈延非好心来接她, 她却意识混乱,把他错当成了商瑞。
她还回忆起了咬人的口感,对方皮肉紧致,气息好闻,温度偏凉,正好能缓解她酒后发热,她一开始是带着愤恨和发泄,但后来就像中了蛊似的,趴在人家颈边咬得越来越重。
现在想想,怎么可能是商瑞,商瑞没那么干净的味道,而且如果真是他,她的身体也会有本能抵触的反应,咬一口也许就吐了。
姜时念余光又瞄了一下沈延非颈边的牙印。
太深了,看着就疼,何况以他的身份,他需要去的场合,明晃晃带着这个怎么办,衬衫衣领最多只能盖住一小半。
姜时念绝望了,她之前还欠着沈延非两次不知道怎么还,现在可好,就这个伤,把她原地处决也不够弥补的。
沈老板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娶她回来太不划算。
姜时念没精打采地摇头说:“不管我怎么负责,你都很吃亏。”
沈延非捏着她脸,小幅度晃了晃,看她眸光洒落,反问:“为沈太太吃亏,不是我的荣幸吗。”
姜时念太愧疚,都听不出沈总话里到底是真心还是讽刺了,她试着解释昨晚的误会:“虽然没用,我还是得跟你说对不起,我不是想咬你,我喝醉了,把你当成——”
那个名字到了嘴边,姜时念忽然一凛。
始终注视着她的那道目光,有些压抑的风雨欲来。
她惊讶地一抬眼,却只看到沈延非平静温和的样子,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也不好再提商瑞了。
毕竟沈延非是她合法丈夫,就算不谈感情,任谁也不想在婚姻里总听见对方提起前任,而且被塑料老婆当成前任给咬了,这事好像更糟心。
姜时念及时地话锋一转:“反正你只要知道,我不是冲你,我想咬的是过去,这种事以后再也不会发生。”
“过去”两个字,意外触摸到沈延非心底血洞,他及时让自己满足,不能再听这个话题。
沈延非从沙发边起身,把姜时念也顺便揽起来,动作自然地拨了拨她垂落的碎发:“要想负责,我给你提供一个思路,后天晚上小年夜,跟我回沈家老宅子见家长。”
“不过提前说好,”他指了下自己伤口,“这事没那么简单过去,先一步步走着看,你表现好,咱们再决定什么时候算负完责。”
姜时念就差双手合十朝他拜一下了。
证都领了,去见家长是她预料到的,理所应当。
他愿意拿这个让她抵债,简直是给她打了大折。
沈延非镇定“嗯”了声,唇边稍微扬起,提醒她的职责:“那我就等着看,我老婆是怎么在别人面前爱我的。”
姜时念当天还有工作,宿醉了也不能留家里,她准备出门之前,守着沈延非上楼换好一件黑色高领毛衣,她才放下心。
距离小年夜家宴,满打满算还有三个白天两个晚上,姜时念计划着加快进度把台里的任务搞定,抽时间约秦栀逛个街,给沈延非再买买新的高领,就当送他春节礼物。
就那个伤,估计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好,还是给他多准备几件换着穿。
姜时念去电视台的路上,才有空去翻手机,疑惑看见微信列表里全是同事发来的跪倒叩拜表情包,点开节目组的工作群,但凡是昨天参加了聚餐的,也都被类似表情包刷屏。
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想问问童蓝,就看到童蓝的对话框已经被压到很 /
姜时念更想不通,正好秦栀的微信跳出来,一条语音发的小心翼翼:“沈太太醒了吗?抱歉打扰,如果是沈先生看到这条,麻烦忽略。”
姜时念直接给她打了电话:“你怎么回事?”
“还问我?!”秦栀一听她这边环境安全,马上换了语气,“昨晚沈延非亲自到场,当着所有人面,把你抱起来就走,还公然叫你沈太太,你说呢宝贝?”
姜时念手指一紧,窒息了几秒才缓过来。
她以为喝醉后是秦栀把她带出去,送到沈延非手里的,结果他……
秦栀本来嘴快地还想描述当时沈延非的态度,但犹豫了片刻,到底忍下去,昨晚她追出会所门外,临走的时候,沈延非多看了她一眼。
他一个字都没多说,但秦栀就是懂了。
秦栀几乎在那一刻就明白过来,沈延非对念念是用心的,知道她这个阶段情感封闭,不会轻易接受别人心意,尤其这个人,曾经被她害怕躲避过。
姜时念往座椅上一靠,更觉得亏欠沈延非。
在乔思月的事情上,他为她撑腰,早晚是会传出去的,到时候难免有不好听的流言蜚语,而她为他的影响考虑,肯定不会主动说婚事,等到婚礼的时候才有可能正式公开。
她都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忍受流言,他竟然就这么把她托起来了。
姜时念振作精神,隔天下午跟秦栀一起去商场,第一次舍得花大钱,给沈延非挑了三件深色的高领薄毛衣,秦栀当时眼神就不对了。
“我说……”她小声耳语,“你不会是把沈总给亲出印子了吧?”
秦栀兴奋起来,捂着嘴悄悄跟她聊黄色:“什么时候有夫妻之实的?疼了吗?就以沈老板的身材,那方面绝对特别顶,念念你受得了不,有烦恼可以跟我倾诉啊!”
姜时念耳根通红,阻止她往下说:“……还没!”
“噢——还没,”秦栀拖着腔调,存心找她漏洞,“那就说明,你准备有的。”
小年夜当天,姜时念提前把工作进度赶完,下午回家换上沈延非给她准备好的衣服,他好像很了解她的喜好,每次送的旗袍都无可挑剔,尺寸分毫不差地合身。
一套相配的珠宝打眼看过去可能要逼近九位数,她谨慎地托起来戴好,生怕哪里碰坏了还不起。
走出镜子范围之前,姜时念又回头看了一眼,里面的人五官张扬稠艳,身形被旗袍包裹,腰太细,胸围饱满,露出的小腿过于白腻,是被姜家人嫌恶过的,不够良家,太招摇的长相。
以前她总怕打扮,但现在……
她站在沈延非身旁,越艳,越跟他相称。
姜时念踩高跟鞋下楼,沈延非在客厅抬头看过来,眼神在半空无声碰撞,他眸底颜色深浓,暗暗翻涌,朝她伸出手,她心里给自己打气,迈开脚步,摇曳生姿走到他面前,像一个真正的妻子,挽上他的臂弯。
同一时段,北城市中心的沈家老宅,历经风霜的古朴建筑,大门前方悬着琉璃灯,跨两层院落进去后的主厅堂里,气氛冷凝。
沈家嫡系一脉少见的人齐,错落坐在各自位置上,主座的沈家老爷子沈济川沉着脸,满屋没一人敢说话。
直到十七岁的沈惜忍受不了,从膝上的两张纸里抬起头:“三哥给我安排的这是什么人设啊!我就不能跟嫂子亲亲贴贴?沈家这么多口,才安排了一个好人角色,给妹妹不是正好吗!为什么要给沈灼?”
十八岁的沈灼哼了一声,不高兴地撇嘴。
他还不乐意。
他记得当年还小,跟着上高中的三哥去学校,离老远偷看过三哥着迷的那个女孩儿,短发校服裙,一个侧影就极美,这么多年他都搁心里当仙女,以为三哥也会一直坚持,谁知道三哥移情别恋,突然宣布结婚。
结婚对象肯定没有初恋姐姐好,三哥居然还让他在家里扮好人。
主座的沈济川冷声:“都闭嘴,照做就行了,我不是也要当不通人情的恶家长?”
沈惜不服管教,小声嘀咕了一句:“爷爷,您这不难,三哥去美国以前,那十来年里您是怎么对他的,重温一下不就行了?”
现在剧本里的这些,比起当年沈家对待沈延非,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沈三公子就是从泥潭沼泽里爬出来的,骨子里永远带着狠恶戾气,藏再深也磨灭不掉,现在全家再俯首帖耳,也改变不了的。
沈济川捏着人设剧本,脸色变了变,外面有人进来说:“沈总带太太回来了,已经到门外。”
姜时念坐在车里,胸腔打鼓,转头注意到沈延非身边摆着两个纸袋,是她买毛衣的包装,她惊讶问:“你不是身上已经穿了一件吗,怎么还带另两件回来?”
沈延非气定神闲说:“老婆送的,拿来炫耀。”
姜时念喉间一哽,车正好穿过内道,停在大厅门前,沈延非率先下车,然后垂下手,姜时念吸口气撑住,抓上他指尖,轻轻合拢,下一秒就被他转换角度,直接让彼此指缝穿插,十指紧紧相扣。
姜时念知道沈家势力复杂,人口多,个个都不好应付。
她以为进门会先到厅堂见长辈,当面给下马威,没想到跟着沈延非往前走,居然径直就进了餐厅,沈家嫡系十几位,在北城权贵圈哪个不是有头有脸,这会儿围坐在深木色桌边,见他们过来,好像纷纷要起身。
沈延非浅淡目光瞥过去,一屋人才克制住习惯,回到自己人设里。
趁着还没迈进去,姜时念极低声说:“我还当进门就要看脸色,都准备好了。”
沈延非抚弄她单薄的指骨:“姜时念,做我太太,你任何时候都不需要这种准备。”
人设是做了,全家分工也排好了,恶人恶语阴阳怪气当然不能少,但没有一样是对姜时念的,关于家庭的苦,她已经吃过太多,在他这里,不可能再有。
餐厅里,沈济川率先上戏,手杖在地面上一杵,面无表情道:“回来做什么?你敢擅自把婚结了,就没把我和沈家放在眼里!还跟我讲真爱,她跟你认识几天,你不管门第,不看背景,闪婚能有什么真爱!”
沈延非一言不发,满桌人都在冷眼旁观,姜时念心头发紧,她适应了沈老板的高不可攀,不太能接受他面对这种境地。
姜时念喉咙轻咽一下,她今天责任重大,要做好妻子。
她扣紧沈延非的手,另一只手也抬起来,勾在他手臂上,身体跟他贴更近,微笑替他出头:“沈先生,我跟延非虽然熟悉的时间不长,但的确真心相爱,我想延非这样的人,很难有谁不被他吸引,我只是个俗人,我对他动心,死心塌地,都很正常。”
满桌寂静,沈延非饮鸩止渴般,半掩的眸中浮起笑意。
姜时念想着沈延非娶她,是要砸场子的,干脆鼓起气势又开口,违背本性,专挑惹长辈不满的语录:“我确实没有本钱,不过我有心意,以沈家的地位,应该不需要延非娶门当户对的来助力吧?我爱他还不够吗?”
多气人,多不懂事,我什么都没有,我就是要缠着你宝贝孙子沉沦。
够……他跟家里对峙叫板了吧。
沈延非唇边牵起,答一声“够了”,把姜时念指腹的软肉揉捏到发红,揽着人直接堂而皇之入座。
途中路过某中年男子,对方筷子往桌上不轻不重地一拍。
沈延非在姜时念耳边极低地介绍:“这位是二叔,惦记我整个北美的分公司。”
沈延非继续慵懒解释,越发耳语轻缓:“小姑,想拿走我北城新区世贸园那边的地皮。”
姜时念听得心颤,这一家子没一个省油的灯,果然深宅大院权利倾轧,稍微软弱点的就会被踩死,她以前没接触过沈家这个级别的,现在一进来,才知道人心险恶,满桌豺狼。
沈延非真不容易。
最后沈延非陪姜时念到主座边的空位边,拉椅子扶她坐下,温热唇边靠到她浅红的耳廓:“旁边那个妹妹心思最狠,你躲着,离我近点。”
于是姜时念下一秒就不着痕迹地把椅子往沈延非身边贴了贴,跟他挨近。
沈延非满意含笑。
趁着沈老爷子还要继续发难前,厨房及时起菜,很快偌大古式圆桌被摆满。
桌上有转盘,但没开自动,适时有人专门负责去拨,沈延非朝椅背靠了靠,抬眼吩咐:“吃饭吧,我老婆身体不好,容易饿,陪众位熬不起。”
说完他率先动筷,姜时念一看桌上气氛这么冷,不想在礼节上给沈延非减分,只小小夹了面前盘子里精致的肉卷。
她咬了一口,尝出里面细微的味道,筷子不禁停住。
有蟹肉……
外面完全看不出来。
她吃螃蟹倒不至于过敏,但过后会胃疼。
姜时念自己跟自己僵持住,挣扎几秒,还是决定继续吃下去,别表现出来。
她刚要往唇边送,手腕就突然被沈延非握住。
沈延非端起她的餐盘,叫人转桌,把几样好入口不伤胃的菜依次夹过来,给她规整添在餐盘里,满了才送回她面前。
姜时念担心这样有损沈延非的威严,小声跟他说:“我来秀恩爱就行啦……”
“不行,”沈延非的眼睛在灯下深不见底,静静看她,“我得让他们知道,是我深爱你。”
说完,他抬起手臂,筷子尖自然夹过姜时念难以下咽的那个肉卷,放在自己唇间,在她秀气的牙印上咬下。
有人的勺子掉在桌上。
姜时念面红耳赤。
沈延非慢慢吃完,明目张胆偏过头,跟她低声私语:“老婆,别紧张,沈家人情感匮乏,不懂这是在间接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