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漫,前途茫茫。
云若水和元丰行走在山道上。
这已经是他们被迫离开隐居的那个小城镇之后的,第五天了。
五天来他们已行出了许多里地。五天来他们离开了那个小城镇,却并没有多少里地。
只因这五天来他们迂回曲折,走了不少的道路,避开了不少,江湖中人的追索。可是,也正因如此,他们来回反复,所走出去的直线距离,其实,并没有多远。
万幸的是,他们此刻,已经去掉了原本隐居避世时,所特意用来隐藏真面目的面具。而去掉面具后的他们的本来面目,与江湖传言中他们的模样,大有区别。一路上追踪的江湖人,很多都不能够认出他们来。偶尔狭路相逢,有认出他们的,也都武功不济,被元丰给顺利打发掉了。
也因此,至今为止,他们还没有遇见过什么真正威胁到xing命的,强大危险。
但,江湖路险,谁知道前途等待着他们的,还会有什么高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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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座荒山。
荒山野岭,寂寂无名。而元丰和云若水两人,此刻,正携手行走在这无名荒山的山道上。
小腹似乎有些不舒服。云若水皱了皱眉头,按住了小腹。
算起来,时间已经将至八个月了。八个月的身孕,这个时间,本来应该躺卧在家中,好好休息的。有哪个孕妇会象她这么命苦,这时分还要颠沛奔波在山道上?
可是,不能说苦,不能倾诉。
怕得会令一旁的男子心乱。
时艰势危呵!等过了这一段艰苦的ri子,再来对自己的孩儿诉说,他未生下来时候,父母的这一种为难吧!
云若水轻叹。一旁的元丰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忽地,将手也按在了云若水的小腹上,正按在云若水那紧按着小腹的手上面。
双手交叠。
情深意重,尽在不言间。
“前面好象有一座寺庙,我们去借宿,歇息一夜吧!”元丰柔声道。
云若水犹豫了一下。
“别担心。就算再有江湖人追踪寻至,也未必就在这一时。或许我们去寺庙投宿一夜,倒恰好把一些心怀不轨的人给避过呢!”
元丰仿若知她心意似的,出言开解。
云若水笑了一笑。
明知道他只是在安慰她。只是,他既有这个心,她岂会不领情?更何况,他说得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好。那我们就去那寺庙投宿一夜吧!”
她柔声回答。“你也许多夜没有好好休息了。我们索xing就好好休息一夜,再走也不迟。”
他怜惜她的身体。她又何尝,不怜惜他?
*****
投宿寺庙。
走近前去时,才发现这寺庙原来并不是寺庙,而是一座尼庵。
小小的尼庵,座落在这无名的荒山里。庵名清心庵。庵里的师太们,也都是一群清心寡yu,刻苦修行的尼姑。山居清苦,住处破败,尼姑们却显然并不以为意。
元丰和云若水上门求宿。尼姑们似乎没有遇见过求宿之人,犹豫一番,这才答应了。
安排在柴房里。
“也是一群清苦的尼姑。”元丰感叹。“只是委屈了若水你。”
“没什么。比露宿荒野要好得多了。”云若水微笑,“何况还有上好的素斋吃。”
尼庵虽然清苦,尼姑们做素斋的水平可着实不低。云若水本来疲倦之极,根本就毫无食yu的,此刻闻着素面的清香,竟也食yu大开,直吃得津津有味。
“你多吃一点儿。”
见她吃得香,元丰将自己面前的一碗素面也推给她。“这些ri子,真是辛苦你了。”
他满怀歉疚。再不想平生,也会落魄至此。
“等再过两天就好。过两天……”他似乎想说什么,话至嘴边,却又略一犹豫。
云若水还是**地察觉了。
“怎么?”
“没什么。”元丰推脱。似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有话瞒着我。”云若水想了一想,笑了,“是说你前两天悄悄发出了讯息,传讯给你的那些属下们的事情吗?”
元丰一震。“你……?”
“我什么?”云若水回眸,嫣然一笑。“你虽然离开了那个宫廷,但手里自然还保留有一批直属的属下。这种事情我明白的,也从来不曾怨怪过你,你又何必如此苦心遮瞒?”
原来她知道!
原来她居然早就知道!
元丰汗颜。半晌,方有些讪然地道,“其实我并不是有意瞒你,只是有些事……你知道,我纵然可以抛下一切,却并不想因此而变得无力应付世事,使你反为此受伤。”
一只手温柔地掩上来。云若水的手轻柔地掩住了元丰急于解释的口。一双妙目注定了他。
“你不用解释。我说过,我都明白的。”
她眼波流转,轻轻地笑了。
“老实说,我很高兴这样的情况下,你可以有实力来应付那些层出不穷的麻烦呢!嗯,其实你如果再不传讯的话,我也要提醒你了。有手下而不用,那又何必呢?”
她抿嘴一笑,“前几年从来没有跟你说过,是因为以前一直没有遇见过这样危急的情况。如今危险当头,我们自然还是说清楚的好。”
元丰凝目望着她,久久,自嘲地一笑。
“想不到你如此看得开。对不起,若水,是我太小心眼了。”
话既说开,两人商议起对策来,倒更觉顺心方便得多。
“说起来,我的那些旧ri属下,路途近的,这两天也就应该到了。”元丰沉吟,“昔年尚未掌握朝政时,我组建了这个‘暗影’组织,组织下的成员,遍布各地。如果我记忆没有出错的话,离此地不远的城市中,就有‘暗影’的一处分舵。他们应该已经接到我的讯号了吧!”
讯至人至。或许,强援的到来,只在瞬息之间。
可是,江湖多诡变,谁又能知道,那些听风就是雨的江湖人的到来,是在其后其先?
*******
一夜好眠。
天sè将亮的时候,云若水被窗外突然响起的一串急促的鸟鸣声给惊醒。
“那是什么鸟儿?叫声如此清亮,却又如此紧迫……”
云若水讶然沉吟。听见一旁的元丰突然坐起身子来,穿衣下地。
“是我的属下‘暗影’。他们已经到了。”他喜笑,“那鸟鸣声是在向我传讯。若水,我这就去见他们,你且在这里安心等候。”
他望望窗外天sè。窗外,虽是时已将曙,仍是夜sè沉沉。是谁说,天亮之前的这一段时光,本就是长夜里最黑最暗的时刻?
“大概四更时分了吧!”荒山无更鼓,他猜测。“四更时分,正好安眠。若水,你有着身孕,得多加休息才好。多睡一会儿吧!”
他将本yu坐起的云若水又强行按倒在床铺上,柔声笑道:“我一会儿就回来。你好好睡觉。”
俯下身去,亲一亲。唇齿相接,如此温柔。
一吻。云若水轻轻叹息。如此温暖,如此深情。一刹时心底里都暖了起来,四肢百骸,都是暖洋洋的舒服。
“好。”
她睡眼惺忪,嫣然微笑。
“你快去快回。我等你。”
她听到他轻快的脚步声离开了房间,飞速离去。伸手抚上双唇,感觉唇齿间依旧温暖。如此幸福的感觉洋溢了整个身心呵!她轻轻地笑着,翻了个身,甜甜睡去。
或许真是太困太累了,又或许真是怀有身孕的身子,jing力反应皆大不如前。她竟就这样沉沉睡去,浑忘了此时此刻她依然还未算得身离险地,更不知道,就在这一睡之间,地覆天翻。
*****
醒来时天已大亮。
东方的红rishè出娇艳的光芒,耀人眼目地穿破了窗隙,直直地shè在她的眼皮上。她打了个呵欠,只觉得全身都是舒服。
习惯xing地一翻身,将手往身边那人的手中探去。
这一伸手,却落了一个空。
“咦?”
诧然惊呼,猛地惊醒过来,这才发觉,身边空荡荡的没有人在。也这才想起来,天sè将明时所听到的那一阵鸟鸣声,以及,循着鸟鸣声而去的元丰。
怎么元丰还没有回来?
云若水心头一凛。
突然之间,心底深处,泛上来了一种深重的寒意。就仿佛,有什么不祥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一样。
“丰。”
她低呼,坐起身来。
起身下床。开门,走出房间。
然后入目处,她的神情,蓦然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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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见了什么?
她看见一地的鲜血,满庭院的尸体。
尸体们都是女子。光头僧衣的尼姑,是这座清心尼庵里,所有的出家修行人。
她们,本都是与世无争的出家人。却为何竟会在,一夜之间,全都被人给杀死在这,寂静无人的庭院里?
云若水一个个看过去。她看见了昨夜给她开门的静月小尼姑,看见了允诺收留她的庵堂主持慧定师太,看见了给他们夫妻端来素斋的修仪小师太,看见了其他许许多多个,不认识的尼僧们。她们,昨夜原还是活生生的!
昨夜原还是活生生的这许多尼僧们,只不过一夜之隔的今天清晨,已经,都变作了这满地的尸体。
云若水弯下腰来。
她忽地弯下腰来,止不住地呕吐。
吐啊吐,直吐得昨夜吃下的素面全都倾落在了地上,直吐得满腹满喉都已成空,直吐得连腹中最后的一滴酸水,也全都已经殆尽。
她,已是吐得什么都吐不出来了。
这个时候,蓦然间,眼前雪光一闪!
“啊!”
云若水惊呼。
惊呼声中,她已见身前雪光止住,一道长剑森寒,正自稳稳地,停顿在自己的身前,距离自己的肌肤,不及三分的位置!
——那剑尖所指之处,却偏偏不是其他地方,而,不上不下,不偏不斜,正当她的、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