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长相思(1 / 1)

水光敛滟晴方好,

山sè空蒙雨亦奇。

yu把西湖比西子,

淡妆浓抹总相宜。

暮chun三月,杨柳青青。

西湖上,游船点点,如诗如画。

“小姐,这西湖上的游人,一向都是很多。象你这样单独一个女子,来游西湖的,倒是不多见哩!”

湖心一艘小小的游船上,老艄公cāo着舟,向船上唯一的游客,笑谈。

那客人是一个独身女子。双十年华,雪衣玉颜,神情凛然如冰雪。却又不知为何,这凛然中总带着一丝忧郁。这忧郁破坏了她那种使人不敢接近的距离感,令得老艄公自然而然地,对她就随便了许多。

“没办法啊!侬又没有同伴,又想要游西湖,只好一个人来了呀!”

女子微笑。

她这一笑,神情便显得开朗了许多。眉宇间本来浓重的忧郁,一下子也散开了不少。整个人的容颜,顿时都亮了起来。

恍如天畔的朝阳明月,光亮耀眼,美丽夺目。

便连那老艄公偌大的岁数,也禁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小姐这样年轻,又长得这样美丽,怎么会没有同伴哩?”老艄公笑,“一定是小姐眼光高,寻常普通男子,看不入眼。”

女子的脸微微红了起来。

“老丈说笑了。”

她将头别向一边,去看那湖上风景如画。

老艄公却有些絮絮叨叨。

“小姐的容貌这么好看,好象那画上的白娘娘呢!不过白娘娘的命可不好,遇上一个负心的许宣。小姐人这样好,一定蒙佛祖保佑,不会象白娘娘那样,遇见一个负心人,命运凄惨哩!”

白娘娘和许宣。断桥、雷峰塔的故事,女子也听过。

“这里就是西湖啊!”女子遥望轻叹,“不知道断桥在哪里?雷峰塔,又在哪里呢?”

“那边就是断桥。”老艄公热心地为她指点。“还有那里,就是雷峰塔。小姐要过去看看么?”

女子点头。

“去看看吧。”

白素贞错遇许宣。一生多情,多情成错。终落得、被镇雷峰塔下,生生世世,不得解脱。

她是云若水。

她云若水,又何尝不是,错遇了元丰?

——元丰、元丰!思你念你,想你恨你,ri里夜里,魂里梦里。却终究只是、烟云变化、一场空幻呵!

——想要忘了你。想要忘了你。今生今世,想要忘了你!

****

在西湖上一番泛舟,两个时辰后,终于看过断桥,到了雷峰塔下。

云若水尽兴下船。

缓步在雷峰塔前。看那risè渐斜,雷峰夕照。

想起白素贞温柔多情。依稀仿佛,似见元丰红衣俨然,在前方含笑相看。眼角一湿,忽然泪痕模糊。

有泪,难倾。

——若是此时此刻,与你携手相伴,谈笑江湖,那该有多好!

——却终究只是,一梦虚妄呵!

——枉纵泪流。

“云姑娘?是云若水云姑娘吗?”身后忽有人喜叫。

云若水一愣。急忙低头拭干眼角,回头。

却见一个气宇轩昂的黑衣男子,拉着一个娇小玲珑的粉衣女孩儿,一起快步走了过来。那女孩儿扭扭捏捏,被黑衣男子直拉过来,似乎还很有些,畏缩不情愿的样子。

“雷兄?裳儿?”

云若水惊讶。这黑衣男子和粉衣女孩儿,竟然是曾和她有过联手对付元丰之约的雷易青,和曾经试图暗杀过她的,表妹柳裳!

“云姑娘。”雷易青欣然笑道,“果然是你。我适才远远看着背影,就觉得有些象你,裳儿还硬说不是。亏她还是你的表妹呢,眼光还没有我好。”

他哈哈笑了起来。柳裳也苦着脸笑。

“表……表姊。”柳裳低唤,语气有些畏缩。

云若水宛尔。她自然知道,柳裳为何如此胆怯的样子。裳儿曾经试图杀害过她,此刻自然不敢见她嘛!

“雷兄,好难得再遇见你。”轻轻一笑,她不yu计较前事。“裳儿,过去的事情就不必再提了。你怎么不回家,却和雷兄走在一起?”

她有些惊讶。裳儿和雷易青似乎很亲密的样子,他们的关系……有这么好吗?

柳裳释然一笑。

“太好了!表姊你不怪我,那真是太好了!”她拉着雷易青的手,喜孜孜地笑,“表姊你不知道,我和雷大哥定婚了呢!我们打算好了,等雷大哥报了他的大仇,就回家成婚。”

她有些不好意思。“以前那次……那次我不是有意害你的。人家……人家那时候弄错了雷大哥的心意,所以妒忌你嘛!人家一直以为,雷大哥喜欢的女子,是你呢!后来才知道,根本就是我弄错了。幸好我没有真正伤害到你。表姊,对不起哦!”

她的小脸苦兮兮的,看起来好可怜。

雷易青讶然。“裳儿,原来你竟然伤害过云姑娘么?我竟不知道。”

“她没有伤害到我。”云若水摇头一笑。“何况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雷兄不必再提。”

裳儿是为了妒忌。师兄林昭锋是为了争夺师门权利。而父亲和师父……却是为了他们那所谓家族和师门的,利益。

所有人,都有他的理由。所有理由,都可以被原谅。相逢一笑泯恩仇。天下事,到最后,不过如此而已。

也只不过,往ri的情谊,俱都淡了,罢了。

云若水轻轻叹息。她悠悠地笑,看着眼前的黑衣男子,和粉衣女孩儿。

“裳儿和雷兄竟已定婚了么?这件事,我却不知道呢。恭喜恭喜。”

她笑着祝福。

柳裳喜孜孜地笑着答谢。依偎在雷易青的怀里,满面幸福。

雷易青淡淡一笑,看着云若水。

仍见她雪衣如水,神情淡然。仍见她长眉入鬓,秋水横波。依稀仿佛,还似当年江上舟中,一曲瑶琴,激扬波涛的样子。只是,眉宇间却不知为何,多了一丝忧郁。

是因为元丰贼子的缘故么?

他愤然、怅然。而,右手触及怀中的柳裳,又一时不觉,轻叹。

知道她两番入宫。知道她假死遁逃。知道她沦落到如此地步,全都是因为元丰贼子!知道她如今孤身漂泊,一身孑然。只是……无论她此刻处于何等情形,他都已经,没有任何关心的资格了。

他,已经有了,他一生所必须付出的,责任。

——只是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情,是他所必须,料理清楚的!

“元丰……”

雷易青一扬眉,yu说到心中事。

“元丰?”

云若水倏然一惊,神情骤变。

雷易青看着她,一点头。

“正是。有一件关于元丰贼子的事情,云姑娘可知?”

云若水摇了摇头。疑惑。

“不知道。什么事情?”

她自从借火离宫以来,这许多天一直离群避世、顾影自怜、黯然神伤。老实说,对外界的任何事情,几乎都从来没有注意过。

元丰。元丰出了什么新的事情吗?

云若水的心一跳。

却听雷易青朗声道:“自从元丰贼子,谋朝篡位以来,我因为他贵为帝皇,本来对我那未报的大仇,已经有些绝望了。却不想老天助我,这厮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线,突然之间,就宣布把皇位,传给了他的弟弟!”

他笑。“元丰传位于其弟,他现在已经不再是皇帝了。不但如此,听说他传位之后,就立刻离开了京城。嘿,他离开了京城,也就离开了,众多侍卫官兵的保护。这样一来,岂不正是给我的报仇,创造了机会?”

轰然一声,云若水脑际轰鸣作响。

接下来雷易青还说了些什么,絮叨了些什么,她全都听不到了。

依稀仿佛,似乎听见雷易青再一次地,邀请她同他联手,对付元丰。迷迷糊糊混混噩噩间,她也不知道自己答应了没有。迷迷糊糊混混噩噩间,似乎还听见雷易青说了几句告辞的话,然后两个人一起,当先离去了。而她稀里糊涂地站在当地,傻傻的,什么反应都没有。

直到她的神智,终于再次稳定清醒下来的时候,天已全黑。

而这时她的身前,早已空无一人。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雷峰塔的黑影,幽幽暗暗。

****

夜、月、瑶琴。

云若水迎风du li。

还是雷峰塔前。

睡也睡不着,索xing不睡。

云若水盘坐在雷峰塔前,看着那高高的塔身,黑影沉黯。指下悠悠扬扬,琴音激荡。

元丰将帝位,传给了他的弟弟。

他将帝位传给了他的弟弟。那是什么意思?那是什么意思?

——那个时候,在宫中,分别的前夕,她曾经亲口问过他,是否,舍得下帝位?

——那个时候,他不能回答。

——是否那时他不能回答的问题,在时隔数月之后,他终于用实际的行动,对她,做出了回答?

“可以这样想吗?元丰,元丰……我可以,这样想吗?”

低语轻喃,颊畔有泪。

蓦然间,思念如chun天的蔓草,铺天盖地地生长了起来!一瞬间爬满了她的心、铺满了她的心呵!她再不能控制住自己的,眼泪和,思念。

梦你。想你。

恨你!爱你!

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铮”地一声,琴弦断绝。

“我……想要见你。元丰。我……好想好想见到你呵!”

她哽咽着,再也控制不住地,身子伏倒在地。

心脏剧烈地痛。身子止不住地抽搐。这痛楚是如此强烈,抽搐是如此严重呵!直觉得四肢百骸,都为此也颤抖了起来。颤抖着,连身下的土地啊,都仿佛在轻轻地抖动着。

呵,大地都在为她而心痛、颤抖吗?

那颤抖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严重。依稀仿佛,从脚下的深处,有什么巨大的声音,在疯狂地嘶吼着,想要爆发出来!

——不对!

云若水猛然抬头。一声惊呼。

“是地震!天,是西湖的土地,要地震了吗?”

“轰隆”一声,地震爆发。

地动山摇!

天旋地转、震声轰鸣中,远远近近的山石倾泻、湖水倒流。周围的房舍一片片地倒塌、树木一丛丛地倒卧。仿佛就是在一眨眼间的事情,大地,已是一片狼藉。

“哗啦!”

不远处,又是惊天动地一声巨响。雷峰塔,终于也承受不住这地震的肆虐,倒了下来!

云若水的身躯,蓦然呆滞。

“雷峰塔……倒了?”

她轻呼。忽然间,双泪yu流。

雷峰塔倒,白蛇出世。温柔多情的白素贞,原不该承受,被镇塔下的,结局。

白素贞的多情,终有善果。而她的感情呢?

“元丰。元丰。这是否意味着,我和你的感情,也终将有一个,好的,结果呢?”

震声轰鸣。雪衣孑然,du li于震圈中,任周围的一切,天翻地覆。一时间云若水的整个人,仿佛都已经,痴了。

天和地,长相思。生和死,长相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