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闭紧眼睛,两行清泪不知何时已经挂在了脸上,也许她可以忍受楚毅为了别人娶自己,却没有办法忍受再陪着他经历了生死风雨后就这样被他丢弃一旁,被人践踏自己的心……
与楚毅重逢的第五十三日……
我斜倚榻上,认真的翻看鹤仙神医留下的医书,如获至宝,每每拿起了书就很难弃下。房门轻声被人叩响,我正专注,所以并未理会。
有人轻步缓入,却站在门口一语不发。我只当是楚毅进来,因为自从我的手腕伤了筋骨,楚毅总会来冷面为我换药,但给我的感觉却是暖暖的。
我故意没有抬头,“你来了,药我放在桌上了。”
来人无声叹息,从桌前取了药过来。
我余光见得站在榻前的是位女子,立刻放下医书抬头对上了司格尧芷的眸,“是你啊。”
司格尧芷唇角勾了勾,坐到我身边,又轻轻拉过我的手,欲为我换药。
我尴尬的抽回手,“没关系,我自己来就行了。”
司格尧芷细眉微拧,复又把我拉过去,默不作声的为我换下了旧药。
我道:“司格尧芷,那天我对楚毅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其实我挺……”
司格尧芷凤眸一抬,打断了我的话,“楚爷这几天除了来给你换药就一直闷在房里,你知道他忙着做什么吗?”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可能又在练剑吧。”
司格尧芷静静的看了我几秒时间,垂头继续为我换药,“楚爷身上的毒已经清得差不多了吧?”
“恩,差不多了。”
“那依你看来,如果我们计划要个孩子,还要等多久?”
我心头一紧,“余毒基本理清,但是楚毅饮毒的时间较长,五脏六腑受了损,可能还要恢复一些时候。”
“可能?那好,你说一些时候是多久?我们已经成亲了,总不能一直等下去。”
我觉得司格尧芷是来故意滋事,本来对她们的婚事就耿耿于怀,便抽回手道:“其实楚毅身体状态不错,你们想要子嗣随时都可以啊,只要楚毅愿意配合。”
司格尧芷双眸一怔,缓缓从榻上站起,“尹馨琼,我和楚毅是结发夫妻,你不要忘了这一点。就算楚毅心里有你,就算他愿意娶你,你也是妾,明白吗?”
我不悦道:“我才不会做妾。”
司格尧芷面色一震,有如要用目光杀了我一般。
我翻身下榻,站在司格尧芷面前,“你今天来是要与我争个名分吗?那我不妨实话告诉你,你与楚毅是夫妻,但我们都清楚楚毅心里爱着谁,换做以前的尹馨琼,会忍爱退出。但现在的尹馨琼绝不会放弃楚毅,也不愿意与其他女子分享男人,他若要娶我,就得休了你。”
司格尧芷深吸了一口气,眼眶微红,震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我却嗔她一眼,返身走回床榻,“不过很可惜,我不能陪着他至终老,楚毅妻子的名分你大可放心的坐下去,你想为楚毅延续香火,也随你们的意。但是,我绝不会离开楚毅,至少十年内不会离开。”
司格尧芷快步上前,一把打落了我手中的医书,“尹馨琼,你这话什么意思?现在你都不愿放弃楚毅,十年后还会不与我争抢?”
我漠然看了她,将手掌覆着的假皮肤撕去,条条黑丝立刻展在她的面前,“十年后我命数已到,难道化为鬼魂与你争男人吗?”
司格尧芷看着那些如藤蔓般的黑丝,不禁愕然,“这,这么说,巫族禁术之说都是真的?”
我俯身捡起医书,并不在意的笑道:“是真的。”
司格尧芷微有半刻的思忖,突然开口问道:“那楚毅知道你还有十年寿命的事情?”
我想了想,“他去见过童老,可能已经知道了。不过我们都不想提及此事,所以我劝你也当不知道这件事为好。”
“尹馨琼,楚毅若是不知道呢?”
我轻笑一声,“那也无所谓啊,反正十年如何都是要过的。”
“尹……”司格尧芷正要与我继续讨论,房门被楚毅推开,便没有说下去。
楚毅早就听到司格尧芷的声音,进门后冷冷的扫了一眼她,问道:“你来这干什么?”
我单手捧着医书,眼神落在书间,将受伤的手臂举至半空,“药已经换过了,你们都出去吧。”
楚毅双唇微抿,轻拂袍角转身步出了房间,司格尧芷眉宇紧蹙,又是静静看了我数秒,便一语不发随着楚毅而出。
待听不到他们的步履声响,我无奈的长叹一口气,目光缓缓从字间抽出,看向了自己的掌心。那条条黑丝分外耀眼,仿佛千年红尘已留下的落花,伴着悲戚绽放,用苦渡泪海的呜咽,谱下了一世悲歌。
我只是装作不介意罢了,留下与楚毅相守的日子只有短短的十年,我怎会不介意呢?可是十年以后,我猜并不是我的终结,而是一个新的开始吧。我再也想不得其他,也再没有时间浪费在悲伤上,只要那一日灰飞烟灭有楚毅陪在身边,一切就都值得了。
再过十日有余,我手腕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自己本是清楚手伤不过就是扭到了筋骨,敷几副药便能好的。只是心里打着小算盘,想借着楚毅的愧疚,多磨他几日的照顾。
今日,楚毅如约而来,一进门见我正在摆弄桌上的药瓶子,只轻咳了一声。
我洒了一些新配置的理筋化淤的药油在手腕处,一边揉搓一边望向楚毅,“还愣着干什么?祸是你闯的,你就得负责治好我的伤,就算你心里再不愿意面对我也不行。”
楚毅轻步走来,默不作声学起我的模样,动作却比我自己还要谨慎很多。
我心下得意,但见得这些日子他仍然对我冷冰冰的样子,计划惹些事端,便故意“哎呦”一声,蹙紧了眉头。
他当真以为弄疼了我,手上微有一颤,抬眸看了药油的瓶子,“就弄些奇怪的东西,不是给你拿了伤药,怎么不用?”
我知他心里紧张却要故意装摸作样并不在乎,便抿着嘴偷笑,“是药三分毒,我整天受伤,自己到成了药罐子。”
他垂眸淡语,“伤药是药,你配的药油就不是药了?”
我向他点头,“这是从红花籽中提炼的精油,不算是药。”
他听闻剑眉轻扬,终于看了我,“这段时间倒是用了不少功。”
我扬唇一笑,抓来一旁的医书,“多亏了鹤仙神医的方子,让我受益匪浅,我是万万没有想到,原来精油疗法在这个时候就有了。”
楚毅轻声“嗯”了一句,又在为我揉理手踝。
我见他的话又要打住了,便灵机一动,从怀里掏出了彼岸花籽,展在桌上,问道:“现在这个时节,不是栽种彼岸花的时节了。”
楚毅只是扫了一眼花籽,又是简单“嗯”的一声。
我略微一笑将花籽收在了手中,“你听过彼岸花的传说吗?”
他却并不理会我的问题,双唇抿得更紧,我猜他并不知道,就端坐了身子,讲道:“彼岸花有一个非常凄美的传说,相传彼岸花是接引之花,她的花香具有魔力,能够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世间的彼岸花由两位妖精守护,几千年来,他们分别守护着花与叶,由于彼岸花花开无叶,叶生无花,所以两位妖精从未相见却彼此爱慕至深,有一日他们再也不想错过,便违背了神的旨意偷偷见面,那一日的彼岸花艳红的花被翠玉般的叶衬托,开得格外妖娆,只是毕竟他们的爱情是不被允许的,神怪罪下来将他们打入轮回并生生相错。但是那彼岸花开的香气总是可以唤醒彼此的记忆,就算下一世还会被命运折磨,他们还是要不顾一切的相爱相恋,发誓永不分离。”
楚毅似乎听的入神,手一直轻轻覆在我的手腕上,那眸中渐渐映出了某种悸动,只是在再难收覆时一闪而逝,声音冷冷说道:“只是传说而已,我从未见过这种花。”
我道:“在鹤仙山脚下便有。虽不起眼,但非常美丽,将来我们的房子外,我要种满了彼岸花,就算我们再错过,我也会凭着花香找回来。”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嘟嘴继续说道:“只是图纸没了,我的手又受了伤,花季也过,大概等花开要明年秋天了。”
楚毅无声叹息,收回了手,“早点休息吧,等你的伤好了,我会送你下山。”
我听闻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什么?什么下山?你是要赶我走吗?”
楚毅缓缓起身,自上而下的望着我道:“早晚要走,又何必等到十年以后?”
我猛地从凳上站起,虽然大概猜到楚毅去杀童老时,会把移魂术的事情弄清,可却没想到他便知道我只余十年性命的事情以后,只是做出了如此决定,“就算十年后我会离开,难道在我离开之前,我们不是要好好珍惜彼此吗?”
楚毅兀自转身,淡淡道:“我又何必去浪费十年时间去珍惜一个陌生的女人。”
“陌生?”我欲上前拦他,却是打翻了桌上的药瓶,瓷瓶清脆声响,扰乱了我的思绪。
楚毅已经走到了门口,握住门框的手用力到泛出青白,“我问你,如果不是今日我提起移魂术的事,你会告诉我吗?”
我的耳边嗡嗡作响,头脑已经乱成了一团,心忖着这个问题,我会告诉他吗?我要告诉他吗?不会,会,会吗,还是不会?
楚毅轻笑一声,“所以你对我再无信任。”扶住门框的手缓缓落下,一阵风带过,那身银白长衫随风轻荡了几下,似云又似雾,此时的背影美轮美奂,又让见到的人心醉到几乎窒息,他也许还想对我说些什么,也许只是在等我能够说些什么,他的唇角本是挂着一个漂亮的弧度,在萧默的时间里那弧度渐渐隐去,随着他一起消失在梦一般的情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