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武朱漆大门缓缓打开,卫祥跃拉紧缰绳,身下银装战马,飞掣前驰,身袭鳞甲铿锵威响,略先驰入了神武门。
身后原本三个长方型的军阵,瞬间组合为头细端宽的三角形状,孟猛一挥战旗紧随其后再入神武大门。
接下来阵军队形不停变换,却没有丝毫混乱,随着左右中三路副将带领全部挺进神武门内。
入门后,只是转瞬之间,战甲声锐,铿锵如一,所有战士迅速肃整军容,军阵最终形成方正的正方体,阵周战士将手中军旗传递,李泽一声令下,手握金色战旗的士兵高高举起,军旗猎风而展竟是一个“胜”字。
卫祥跃面向神武阅台,一个翻身下马,身后,所有战士几乎在同一时间利落下马,单膝跪地,行军礼。
卫祥跃扬声高呼,“吾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整齐划一的贺声,真的难以想象是出自万人之口,叫人不得不对这部征战万里的铁马英雄们立指佩服。
兰樱却转了头,偷偷拭去颊上的泪痕,从卫祥宾身边挤出了人群,心里酸涩,只为那勇士心疼。
皇帝的亲临犒军是对杀场上出生入死的战士们最大的奖赏,他将至高荣誉给了这部勇猛无畏的豪壮男儿们,想必此刻站在都中军人的亲人们都倍感欣慰。
兰樱眸中的泪此时却止不住的落,她真想现在跑到神武门内,直面自己夜夜盼归的男人,那勇冠三军,鼎立天下,风纶绝代,傲然马上的大将军,还是不是曾经将她拥进怀抱的人,还记不记得一年前对她许过的承诺,越是如此想,泪就越加流不断。
“姑娘,今日还营业?”门口一位戎装女子,手握长啸踏了进来。
中天都的百姓大多去览大军的雄姿,致使宾祥楼下没了人光顾,兰樱急忙抹掉眼泪,重新挂上微笑道:“侠客请,今日稍稍冷清,因为大军归都,人们都凑热闹去了。”
那女子其实便是高玉美,面无表情,看着兰樱要走近自己,便抬手止住她前行,“还有没有客房?”说着,眉心紧锁,身子一颤,一口鲜血涌出了喉咙,愣让她又咽了回去。
兰樱也是见多识广的女子,隐隐见得高玉美两片薄唇之间渗出血渍,警惕的后退了一步,已然为自己找好后路,但凡高玉美有何不轨行为,她便边逃边叫,低声询问,“姑娘,你受伤了?”
高玉美脸色惨白,虚弱的抬眸看向兰樱,嘴巴微微开启,未等说出一个字,双眸一翻,整个身体向前栽倒下去。
兰樱没做多虑,一个跨步上前抱住了她,探向高玉美颈上的动脉,面露忧色,“姑娘,你伤得不轻。”
高玉美点点头,紧紧握住兰樱的手道:“能否请姑娘帮我一个忙?”
兰樱有些为难,却实话实说道:“对不起,我们并不相熟,你的忙也许我不好答应,不过姑娘放心,兰樱不会见死不救,我会帮你请来最好的大夫。”
高玉美轻轻笑道:“我的肋骨尽断,已伤至心脾,就算是神仙也难救我,兰樱姑娘,我想请你带一句话给跃箭军的军师,请问她是否还记得鹤仙山?”
兰樱蹙眉,“就是这样?”
高玉美缓缓闭上眼睛,“就是这样。”
兰樱担心怀中高玉美这一睡便再也醒不了,轻轻晃了她的肩膀,“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高玉美睁开双眸,唇角挂出难得的灿烂笑意,答道:“小美……”
晌午暖阳,带入徐徐和风,依稀能够听到四面歌酒喧闹,我躲进屋内,抬手便解了身上厚重战甲,心里不悦道,这大热的天,空穿这身战袍就只剩冒汗,更别提我的脸上还贴了厚厚的一副面具,正要抬手去摘,房门猛地被人推开。
朱明抹了一把汗道:“尹馨琼,皇上摆宴犒赏诸将,下旨要你也一起入宫。”
“啊?”我稍有愣愕,向后退了退,“跃王怎么说?”
朱明道:“跃王还能说什么,这是圣旨,快,快,快,把衣服穿好。”
我垂下双手,站着不动,“这下死定了。”
朱明见我不动,拉起战衣搭在我肩头,一边为我穿戴一边劝我,“不会的,在神武门的时候皇上不也没认出来。”
“那时人多,也不用讲话,和皇上一起吃饭,不是立刻就会穿帮。”
朱明抬头看我,帮我按好边缘翘起的面具,“没有办法了,怎样都得入宫,在大殿上,你就尽可能的少说话。”
“不行,我不去。”
“姑奶奶,皇上下旨,岂是你说不去就不去的。”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腕,用力将我推出房门。
一出房门,便见卫祥跃正站在门口等我,我几步上前,冲着他的胸口狠狠给了一拳道:“卫祥跃,这怎么回事?你怎么不帮我?”
卫祥跃双唇紧抿,侧头瞪我一眼,不经意使了个眼色。
我探身向他身后望去,一见之下,立时汗流浃背,眼睛睁大,猛地转身垂头,拔腿就向屋里跑。
肩头却被卫祥跃用力按住,他凑到我耳边,低声道:“不得无理,还不叩见皇上。”
我修眉一紧,心跳加速,狠狠对卫祥跃道:“这怎么行,我得逃走。”
卫祥跃回头向静立于院中的皇帝苦笑了一下,又对我沉声责道:“你逃得了吗!”复又拉住我的手腕,安慰道:“放心吧,有我在。”
我被卫祥跃硬拉着转身跪下,便急忙叩头不起,暗哑着嗓音道:“尹……啊,尹天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
卫祥跃尴尬撇我一眼,向皇帝笑道:“皇上,尹将军常年征战在外,这是第一次入宫,所以不懂宫中礼节,请皇上恕罪。”
皇帝负手而立,一语不发只是静静的望着俯在地上的我。
而身侧后方的朝达向卫祥跃作揖以礼,陪笑道:“将军劳苦,皇上亲自摆驾军营慰问,方才听说入都前军师得了一场大病,特来瞧瞧。”
卫祥跃一撩袍角,跪地以谢,“谢吾皇!”
我也跟着磕头,“谢皇上……”
皇帝依旧不说话,半响有余,我们跪得尴尬,就连朝达也想不明白皇上这是怎么了,就凑近了身前,低声提醒,“皇上,修致殿的宴席已经摆好,各宫娘娘早早就等着了。”
皇帝负在身后的手紧了紧,悠自转身,撂下冷冷一句,“起驾。”便举步走出了军营。
我方敢抬头,望向卫吟宇的背影,看起来他略微消瘦了几分,颀长身形中透着清冷威严的气度,举手投足间沉冷如初,不由心中一紧,心口阵阵绞痛。
卫祥跃早已起身,低头见我按着胸口,问道:“心口又疼了?怎么样,现在死不了吧?”
我摇摇头,撑起身子,“死不了。”
“那就好,走吧,随我入宫。”卫祥跃举步前行。
我深吸了一口气,有如游魂跟在卫祥跃身后,再次走向那宫墙万丈的皇宫。
卫祥跃在前我于后,走过月清湖的白石桥,不远就会到修致殿,每靠近一步都觉得身上的铠甲又重了几分,故意放慢脚步,唤了卫祥跃,“喂,跃王,就当我求你,想个办法让我回去吧。”指了指湖水又道:“要不然我假装掉进湖里?”
卫祥跃回头嗔我一眼,并不理会我的提议,继续大步前行。
我有些恼他见死不救,上前拉住他的手臂道:“卫祥跃,你站住,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说话啊?”
“尹馨琼!”他转身抬手,揪紧了我的衣领,有些不耐烦的道:“你真是胆小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跟着我,真是丢人!”
他还生起气来,该生气的是我好不好,我用力一推,挣脱了他道:“你以为我愿意跟着你去打仗啊!当初我是必不得已的!现在事已如此,你就不能帮帮我!”
卫祥跃指了指我的额头,气道:“你啊,真是愚蠢,都这个时候,还能有什么办法!现在他就在这道墙后,你还能遁地消失不成!”
我嘟嘴望了一眼前方的修致殿,后悔道:“刚才我就该装病,生着病卫吟宇总不能叫我赴宴吧。”
卫祥跃拉住我的手腕道:“别磨蹭了,尹馨琼,我警告你,一会儿入了宴席,你可别干出蠢事,丢我跃箭军的脸。”
我被他拉着前行,可心里还是紧张到不行,便使劲向后挣扎,求道:“等,等,等等,咱们可以晚些进去啊。”
他却更加用力,怒道:“不行,现在就进去!”
我俩一路拖拖拽拽,全然没有留意,远处淑妃携着一位皇妃已经走近。
“胡闹,跃王,你们拉拉扯扯的这是干什么?”淑妃是卫祥跃的母妃,自然话语严厉。
卫祥跃一凛,急忙叩拜请安,“儿臣给母妃请安。”
我也立刻跪地垂头,心虚得不敢示人。
淑妃唇角勾了勾,俯身掺起他,“跃王刚刚接受了皇帝犒赏,怎么这么快就把规矩忘了,让下人们看到你们在这打闹,成何体统。”虽然语出责备,但淑妃多日不见儿子,必定牵挂,即便故意装得严厉,也难掩思儿的情绪,抬头看出卫祥跃又憔悴了,差点眼泪溢出眼眶,“都起来吧,瞧瞧,怎么又清瘦了?这次回来,母妃要好好给你补身子。”
卫祥跃握住淑妃的手,笑道:“儿臣不孝,又让母妃劳挂。”
淑妃浅浅一笑,拉着卫祥跃的手不放,“本宫听皇上说了,跃王这次又打了胜仗,皇上偏宠,命本宫赶紧给你选房亲事,以后就不止母妃牵挂着你,成了亲,你自也不愿意总是南征北战的和这些野小子混在一起。”
说罢,侧头指了指身后的人,“你瞧,漠雅皇妃都有了6个月的身孕,母妃也急着抱你的皇孙呢。”
卫祥跃扫了一眼漠雅皇妃,只觉她一直低垂着头看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并不说话,便简单的行了个照面礼,搀着淑妃入了修致殿。
竟是漠雅皇妃,那封号差点就落到我的头上,看她寡言少语,闷闷不乐的样子,我就更加确定自己偷逃出宫定是没有错了。
我欲跟上卫祥跃的脚步,不巧漠雅皇妃也正提步,两人差点撞在了一起,我一个激灵退步,抱歉道:“对不起,皇妃先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