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格尧芷右耳一缕青丝斩落,却毫不介意,抬手缓缓推开长啸道:“我又何德何能,阻止的了他,即便如此眼睁睁的看着他坐在那十天十夜,不停的抚琴,直至十指尽断,我也什么都阻止不了。”
高玉美倒退一步,猛地收回长啸,“如此饮‘妒夫人’,会让楚毅入魔至深,你是他的妻子,怎么就不能阻止他!”
司格尧芷垂眸淡淡一笑,并不发言,只是向着楚毅的方向走去,走近他十步之遥,楚毅唇角突然斜勾,双眸瞬时火红,指下一根悬丝扯断,只听司格尧芷轻吟一声,却未见楚毅有任何动作。
高玉美双眸一睁,跃上前去,一把拉回司格尧芷,看着她左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涌出鲜血,贝齿紧咬,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楚毅已经将自己埋葬在自己的坟墓里,他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任谁试图唤醒他,都会被视为仇人般的遭受伤害。
司格尧芷用力甩开高玉美的手,对于如此伤害似乎已经习以为常,望向高玉美道:“他不再是楚毅了。”
言罢,缓缓转身,无情地走回了房内。
高玉美立于此处,却觉得坠入了无间地狱,他看着鬼魅邪笑的楚毅,终于滚落眼泪,“楚爷,尹馨琼没有死!她根本没有死!”
琴音嘎然而止,四周连风声都已安寂,而这种安静只会让高玉美感到死亡的*近。
楚毅眼眸微细,面色愈渐惨白,似在极力的忍住心口的难过,忍了过去才缓缓起身,无力垂于身侧的双手不住滴落血痕,那曾经璀璨的双眸之后,只剩下一具支离破碎的灵魂,慢慢转向高玉美的身影,唇未动,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却在山顶响起,“尹馨琼是被我亲手所杀,就是用你手中的那把碧水剑,现在我没有心情取你性命,不过下一刻也许我的心情会好,所以你想活命就立刻滚下山去。”
高玉美摇摇头,心底有如千万把利刃穿心,“尹馨琼没有死,当年童老告诉她,她的灵魂寄宿于骆芸体内,只有十年性命。所以皇上找到办法救她,利用巫族禁术将尹馨琼的魂魄渡至漠北长公主巴哈无库。可雅体内。所以你七月前杀死的并不是尹馨琼,而是骆芸。”
“哈,哈,哈……”几声恐怖的冷笑,压抑得高玉美无法呼吸,笑声止,楚毅右手微扬。
高玉美却被突然袭来的力量,推出了数十米远的距离,重重摔落地上,她用力撑起上身,却是一口鲜血喷出,楚毅功力倍增,这一掌击来,轻易便震断了她的数根肋骨。
楚毅道:“她没死又如何?落影,滚下山,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高玉美微微仰头,看向复又坐回琴前的楚毅,忽然明白,曾经的那个楚毅真的如司格尧芷所言,已经不在了,也许楚毅早就知道了一切,他知道心里的那个人已经弃他而去,所以他才会将自己扼杀。
但是她不会放弃……
高玉美用力以啸撑地起身道:“我会把她带来见你,楚爷,无论如何我都会唤醒你,就算赔上性命,也在所不辞。”
楚毅冷冷一笑,垂头继续抚琴。
琴声起,屋内,司格尧芷微微闭起双眼,靠着残缺的墙壁慢慢滑坐下来,屋外的琴音依稀有一刻停顿,然后便继续了下去。她以手抱膝,抬头望向窗外清透的天空,淡淡的阳光洒下,落在她的面颊,却丝毫感不到温暖,也同样感觉不到疼。
她怨恨地举手按住脸上的伤口,如此用力只为了弄疼自己,因为只有疼,才能证明自己还活着。
伴着空气中的琴音,司格尧芷再也无法控制的痛哭出声,放纵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哭,而耳边依旧的琴音不间断的传来,每一个音符都像划过心头,让她感觉如此活着其实比死还要痛楚。
落进口中的有血,亦有泪,她疯狂地踢打自己,大声地叫喊,“啊!啊!啊!啊!……”一声声,声嘶力竭。
她双手用力堵住耳朵,阻止着那音符残忍的剥落心里最后的柔软,好想逃,却无法舍弃,她不明白为什么想要拥有,却不能前进一步,想要离开,依旧不能后退一步。
生死不得,徘徊不往,只能观望心痛与绝望大叫,然力气殆尽之时,还是留下自己一人孤独的聆听他的心又远离了。
尹馨琼如果没有死,那便是老天给她的补偿,她要让自己遭受的痛苦,一分不差的施加在尹馨琼的身上……
和煦的阳光穿过树叶间的空隙,透过未散的晨雾,一缕缕地洒满了行营。
我隐隐听得七弦琴音好像整整响了一夜,唇角微勾,很想在让自己陶醉半刻。
“馨琼!你醒啦!”方德突然凑到身前,冲着我耳朵大叫,将那琴音扼断了。
我烦躁的蹙了眉头,不情愿的睁开眼睛,“方德,我是被你吵醒的。”
方德咧嘴一笑,起身将吕夏让了近前,“军医,馨琼醒了,这么说她就没有危险了吧?”
吕夏拉住我的手腕,为我仔细号过脉后,微微向我笑道:“还好,总算是熬过去了。”
我有些不解,想要起身,身体却很虚弱,便道:“师傅,是心疾?”
吕夏点点头,由着方德将我扶起身,说道:“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教你自己配置心疾的药,从你入了军营我就察觉你的身体有恙,可能是之前的发热没有根治,拖拉成了心疾。”
我却并不担心自己的身体,向四周打量一番,发现自己正躺在帐外,行营中没有太多的士兵穿行,奇怪道:“这是哪?大家人都去哪了?”
方德说道:“你昏迷了好多天,我们已经快到天都了,跃王下令休整,明日就要入都见到皇帝了,他们现在都在营场训练。”
吕夏端了一碗汤药到我身前,“我让方德每天正午都把你抱出来晒太阳,你体内寒气过重,对治愈心疾不利。”
我为难的接过药碗,皱眉道:“又要喝药,而且没有蜜饯。”
“嘿嘿,”方德坏笑一声,从身后拎出一个小纸包,“当然有蜜饯啦,这可是孟将军特意买回来给你的。”
我看着那小包蜜饯,更加奇怪,“方德,你说是孟猛给我买的?他不是很讨厌我吗?”
吕夏推了推药碗,催促我赶快喝药道:“孟将军是面冷心热,你这一病把大家都急坏了。”
方德见我喝了药,急忙塞了一颗蜜饯到我嘴里,“可不是,孟将军人其实不坏,这次我能够继续留在军队里,还多亏了孟将军在跃王面前求情。”
“跃王让你留下了?”我道:“他居然这么给孟将军面子。”
方德挠了挠头,“跃王虽然让我留下,不过从今以后也不许我再上战场了。”
“你这孩子,跟着我学医救人不好吗?”吕夏嗔他一眼,转头对我道:“跃王让他跟着我学医了。”
我仰头一笑,拍拍方德肩膀,“那很好吗,我又多了一个师弟。”
方德道:“不是一个,是两个。”
“还有谁?”
方德指了指营帐道:“还有朱明,跃王也让他留下了。”
“朱明好了?”我开心的笑道。
吕夏点点头,“多亏了你那日的救治,用金丝缝合伤口是个好办法。”
我粲然而笑,“也是偷学的。”
吕夏摇摇头,扶我起身,帮我恢复走路道:“我可没有教过你,是你悟性高,天资聪慧,你的两个师弟就差得远了。”
方德向我撇嘴吐了舌头,我便将头扬高,装出一副比人高出一等的模样道:“听见了没有,小师弟,以后就跟着师姐好好混。”
“尹馨琼,你醒了!”身后,幺鹏突然开心的大叫,几步上前,“你这小娘们到会偷懒。”
幺鹏后面跟着李泽和朱学林都向我投来欣慰的笑意,我回以微笑,以礼道:“这些日子多谢各位将军照顾。”
朱学林道:“军医说你今天会醒,我们开始还在担心。”
李泽向吕夏屈身重重谢礼,“军医医术果然高明,李泽佩服。”
吕夏笑得爽朗,谦虚道:“哪里,各位将军过奖了。”
我同样抱拳,向吕夏作揖,“哪有过奖,师傅就是厉害,要是没有师傅救我,我就一命呜呼了。”
“你们都在这。”不远处,卫祥跃也走了来,“我说怎么刚刚解散大将们都不见了呢,原来是到这里集合了。”
朱学林接过卫祥跃摘下的首将盔帽,“我们都过来看看尹馨琼,这就回去。”
卫祥跃将我上下打量一番,扬声道:“还真是好了。”他淡淡一笑,侧头问向吕夏,“依军医看来,尹馨琼能不能参加犒军大典?”
吕夏道:“在休息半日,明日入都,应该不成问题。”
“很好!”卫祥跃道。
我却上前一步,摆手道:“当然有问题,师傅,我可刚刚醒过来,双腿无力站都站不住,就这幅模样怎么见皇帝啊。”
卫祥跃却道:“军医说了没问题就是没问题,本王再放你半天假,明天一早去找孟将军,他会告诉你犒军时怎么做。”
说罢根本不给我任何狡辩的机会,将长剑掷给幺鹏,“走吧,去营场,我们再练一次。”
我看着他们渐渐走远,嘟嘴低声咒骂卫祥跃,“你就是故意的。”
方德凑过来问,“你说什么?”
我单手一抬,按住心口,边走回营帐边怒道:“没说什么,我只是心口疼,很疼很疼!”
“啊,可是师傅说,只要你今天醒了,就没事了。”
“你懂什么,我得的是心疾,再加上屁股的伤还没好,所以不能生气,不能难过,不能跑,不能跳,更不能去参加犒军……”
吕夏俯身收拾了药碗,向着我们的身影无奈而笑,面露慈祥,好似已将我们视为儿女一般的对待,却在眨眼之间,脸颊肌肉一紧,双眸微抿,缓缓转过头去,身后便是一片浓郁树林。
他望着林子愣了一会儿,未查出异常,自嘲一笑,复又转回身走向了营帐。
翌日,我早早便起身准备,望向帐外夜色尚浓,走到挂起的银铜铠甲前,一阵担忧,无奈叹了一口气,将长发利落束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