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行踪竟是所有人都知道,还真是半点隐私都没有,笑道:“我还在想,那日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能抵达礼殿,原来侍从们都是会了突跃王的意,故意放我见到楚毅。”
格悌不置可否,“我也只不过是要随了你的心意。”
我道:“若真是那样,还要多谢突跃王,不过,我倒觉得突跃王放我去见楚毅,是想验证楚毅是否真正丧失了记忆。”
格悌一怔,复而扬声大笑:“好,好,好,怪不得戈菲认准了你做姐姐,倒是聪明得很。”
我以礼回敬,“殿下过奖了,殿下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你和卫吟宇又是什么关系?”他问。
我轻垂双眸,与卫吟宇的关系倒是难以回答,若说以前多少还算朋友,现在顶多就是债务关系,而以后恐怕关系就更加复杂了,浅言一笑便答:“他是皇帝,我是子民。”
格悌轻哼一声,向后倚回宝座,“他可不如你所想,今天一早,他就拟好诏旨,想从我这把你要了去,以突跃公主的身份嫁到中原。”
我心头一紧,卫吟宇真的信守了承诺,心里却是酸楚一片,“戈雅能嫁去中原很好啊。”
“混账!”他突然发怒,手落重击殿位而起,“别忘了你将是戈雅,是你想嫁他,连累了我突跃!卫吟宇下这样的旨,明明就是我突跃与天源修好。”
我从椅上站起,走近格悌几步道:“突跃王,难道不与天源修好,你还想攻占中原不成?”
格悌一愣,心里确实如此想,也不能让他人知道,便道:“一派胡言,我只是不忍女儿远嫁他乡,更何况今后要与众多嫔妃分享一个丈夫。”
我摇摇头,暗自嘲笑,这个突跃王真是有勇无谋,就这点本事还想和卫吟宇斗,倒不如将漠北拱手相送,至少还能保住性命。
“殿下,”我清眸一转,静静望向他,“今天我们不妨敞开天窗说亮话,我一介小女子没有半点才德,却想的明白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难道,你觉得天源帝王卫吟宇还没我聪明?”
格悌听我如此说,立刻阴沉了脸,转身负手面向假山而立,冷声道:“就算他想到又如何,他只不过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娃娃,凭什么坐拥中原?”
“就凭你还能安安稳稳的站在这。”我悠自说道。
他愣愕当下,几次双唇开合,竟说不出话来。
我便继续道:“维持现状,依仗中原,是你唯一可选的路。若不是卫吟宇暗中保护你,你早就身首异处了。你死了倒也无妨,却害了漠北百姓。”
“什么?”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我,“你说什么?”
我道:“我说,我若是你,现在一定加强防护,免得被人暗袭,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繁华尽去,清灯浅明,已是黄昏。
躺在榻上,鸾帐柔丝斑斓,流云绕花的图案活灵活现,童老派人送来的鎏金珐琅鼎里凝神顺气的百合香飘渺如一层淡雾薄纱,缭绕在鸾帐上,仿佛流云而起,花似纷飞。我躺着无聊,忆起今天和格悌相见,惹恼了他,被他轰出来不由觉得好笑,心道,若不是因为自己的魂儿还有用,恐怕现在就不能悠闲的躺在这了,听格悌之意,他是极其不愿将戈雅嫁到中原的,可是如果自己真的无法离开漠北,岂不是早晚有一日要与楚毅相见,又要如何去见呢?
我侧起身,抓紧胸前碧玺,又想起那柔若蚕丝下曾经的温柔,心头一阵撕裂般的剧痛,此时,曾经的那个楚毅应该正守在美人身侧,道尽甜言蜜语却不再为我了。
我猛的起身,用手击头,警告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些个无用的,打起鸾帐喊道:“思云!”
思云闻声而来,见我坐在床沿,跑来搀扶,“娘娘,才睡了这么一会儿就起来了?”
“恩,”我双脚一蹬,套上鞋子,“带我去找童老,今日都快过去了,到底什么时候启动阵术。”
思云笑道:“娘娘,不必去找了,童老已经在门外侯了多时,以为娘娘没醒,就没敢叫您。”
“他在?那还不快叫他进来。”
“是。”
思云退出房门,我走至桌前,正要捻灭珐琅鼎,却听童老说道:“不能灭。”
眉梢微微蹙紧,侧首看向童老,“这香料气味太浓,说是凝神顺气,根本没用。”
童姥一笑,抢过珐琅鼎,“那也不能灭。”
凤眸微抬,我突然想通了,坐到桌前,“是什么啊,这香料里该不会掺了巫族禁术的药引子吧。”
“那是当然,这次启动巫族禁术,事事都要小心谨慎,做足了准备,必定事半功倍。”
“还要等多久?”我不耐烦的询问,“不是说今日是最佳时机吗?”
童老将珐琅鼎交给思云,简单交待几句,禀退思云,转而并不回答我的问题,而是问:“你还没见过戈雅吧,想不想去看看她?”
我垂眸微思,其实心里是想见的,却觉见到了会有所不忍,摇摇头,“迟早要见的,不急这一刻。”
童老缓步坐到桌前低声道:“骆芸,我问你,你真想启动阵术吗?”
我闻言一震,按紧胸前碧玺,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在心里临摹了上百上千次了,若是穿越至戈雅体内,将再与楚毅无半点瓜葛,即便与他四目相对,他也不会认得我了,只要一想到这,全身血流瞬间化作千万度熔岩灼浪,焰凛筋骨,烧心烤髓,几可毁天灭地。
开口说道,那声音却不见一丝波澜,只在灯影下冰寒雪冷,低沉暗哑,“童老,我不知道……”
童老不禁哀叹,却淡然而笑,拉我起身,不语,踱出房门。
我静静跟在他的身后,来到漠北草原,他牵了一匹骏马,边抚马背边道:“当年,那个女人有机会忘却痛苦,却并没有。我曾问过她,为什么明知如此选择,将魂飞魄散,还执意不选遗忘,她回答,她无法要求自己,只能听了心,心要她如何,她便只能如何。”
童老将马缰放入我的手中,转身缓缓离开,“骆芸,现在选择就在你的手上,听听自己的心吧。”
我的双手有些颤抖,遥望天际,暮色暗淡,残阳如血。
离,往日皆俱乱梦一场,留,来日繁华零落成伤。
缺了心的温润,天地失颜,别说荼靡落尽,连岁月也跟着凌乱,曾经十指相扣的诺言,再也无法触及,阖目之间,剩余了凄凉的痛。
走吧,跨上马背,飞奔于轮回间,即便魂飞魄散却遗忘掉过往云烟,而留下,注定今生可以对视,却无法走近,在缘深缘浅无法跨越的鸿沟面前,只余我孤独的消磨不舍,把哀叹的泪,咽进肚下,蜿蜒成河,汇聚为海。
如此简单的选择,却是难上加难,仿佛月至荼靡花开,却红尘难事了。
“尹馨琼,”耳边柔声想起,泪珠散落,唇角却勾起,侧目看向疏光暗影间的那抹冷厉。
“骆芸,”天穹地远,阴雨濛濛,我淡淡道:“你总算来了。”
骆芸轻叹了气,“你知道我会来?”
我摇摇头,“我只是希望你会来。”
“为什么?”
凤眸微挑,我泪眼朦胧看向骆芸,“因为见到你,我就知道该如何选择。”
骆芸黯然而笑,望向夕阳,“凄苦人生,我们为什么要如此过活,不肯放过自己?”
我道:“因为随了心。”
中正殿笼罩在寒风摇摇之下
格悌站在流水旁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要用这寒意驱散胸中的郁闷。
烛火微沉,他仰首望了一下窗外,云层深沉,昏暗不明,竟是到了黄昏,轻叹了气,望着神秘而变化无常的苍穹默默不语。
一阵寒风袭来,他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双肩,守在一旁的侍女立刻走过来,将一袭雪白狐皮裘披在他的肩上。
他皱了一下眉,一把扯下裘皮,“都给我安排好了吗?我要里里外外重兵把守。”
侍女听了这话,从容跪下,“回殿下,都已经安排好了。中正殿外司格勒将军亲自驻守,不会有任何闪失。”
他一听守在门外的是司格勒,放下心来,“这就好。”安静了片刻,又问:“戈雅那边如何,都顺利吗?”
侍女刚要起身,复又跪下回话:“回殿下,公主已经移至养心殿,戈菲公主也在,这个时候应该一切都妥当了。”
“好,好,好,”他扯出一抹苦笑,脸色难看至极,坐上殿位,“等戈雅醒了,我也算安心了。”
侍女起身,端来一碗奶茶,“殿下,这是由司格勒将军亲自检查过的,请殿下放心服用。”
这几日格悌处处小心,起居饮食都有司格勒亲自安排打点,他才肯放心,接过茶盏一饮而尽,将空盏推给侍女怒道:“真是天大的笑话,我突跃王竟然会听信一个小女子的话,如此小心的日日夜夜提防叛贼!要知道我连卫吟宇都不曾放在眼里!”
侍女浅笑,“殿下,我看也全无必要,这漠北之上,除了卫吟宇就没有任何一个人是我们的对手,殿下又何必轻信一个女子的话,若是真有叛贼,殿下如此英明怎会不知。”
格悌疲倦的侧倚殿位,以掌撑头道:“话是如此,不过骆芸是卫吟宇的人,我们也不得不防,要是真如骆芸所说,我们一定要处处小心。”
侍女见格悌面露乏意,低声询问,“殿下可是累了?”
格悌点点头,“被闷在中正殿一天,浑身上下都不舒服,现在更是乏。”
“那不妨小睡一会儿,”侍女静静看着格悌,脸色愈渐阴冷,本是淡笑竟缓缓变成可怕的奸笑。
一个时辰过后……
格悌恍惚之间,突然觉得头昏目眩,身体瑟瑟发冷,勉强撑开眼皮,却见头顶星辰暗影,自己竟然身在室外,欲要立刻起身,却只能微微抬动手指,完全动弹不得,一惊之下低吟出声。
即刻有人跑过来,站在格悌身前,阴冷嘲笑,“突跃王,你醒了。”
格悌又再挣扎,还是浑身无力,睁着大眼看清来人,那人身穿突跃服饰,却是中原人模样,不禁背心发冷,怒道:“你是谁!我在哪!”
那人不慌不忙,俯身道:“我是谁你都不认识?瞎了你的狗眼,我不就是这几天日夜伺候你的贴身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