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妃噗嗤一声笑出声音,“好,好,好,如今是有替宇儿说话的了。”
我微一怔,急忙摆手,正欲解释,却见院中步来一个蓝衣公子,鹰眸微扬,洒脱干练,双唇微抿,却是少了以往的戾气,整个人都像是放松下来,见到被包裹得如粽子的我,唇边挂起一抹笑意,竟压得冷冷冬寒也一暖,“儿臣,叩见良妃娘娘。”
良妃轻吟一下,点了点头,“林王今天兴致也好,出来走走吗?”
卫洪林甩甩衣袖,“还要多谢良妃娘娘替儿臣说情,不然五弟怎肯放儿臣出来。”
良妃自卫洪林身侧绕过,转头看着呆愣在卫洪林身前的我道:“骆芸,走吧,我们去亭中坐坐。”
我心中不解,这良妃竟然为卫洪林求情给他自由,就算此时他周身有不少大内高手看着,也难保他不会逃跑,这样想来良妃一定是握有可以掌控卫洪林行踪的把柄。
思忖间,身侧侍女轻轻推了我的手臂,提醒道:“小姐,良妃娘娘都要走远了。”
我一回神,抬眸看去,正巧对上卫洪林细密关心的眼神,他道:“身体好些了吗?”
我心中疑惑,却是一紧,忙别过脸,略一点头,自他身侧走过。
只在擦肩而过时,卫洪林用只余我一人可闻的声音轻道:“我是为你留下的。”
我猛地转头过来,卫洪林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眼中落满丝丝暖意,我抑声问了句,“你说什么?”
他浅浅一笑,不答,而是径自继续向前走去。
身旁侍女又再催促道:“小姐,快走吧。”
我站在一缕阳光下,怔怔侧头看着卫洪林远去,那个人曾紧紧抱着不甘过了如此久,如今却是真的能够放下吗?看着他轻松抑扬的步履,看着他温暖如絮的笑颜,那笑容背后藏了多少心碎,瞒得了其他人,却瞒不了我,他甘愿奉旨回天都等着一生幽禁宗室,不是因为他放下了,而是因为他愈加的放不下了……
随履驻亭,天际暖旭斜引入内,我笨拙的刚刚坐稳,又因惊见亭角草芽初现,兴奋的起身跑过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蹲下身,咧嘴笑道:“看来冬天快要过去了。”
良妃向侍从挥挥手,立刻有人上前扶我起身,将我安置在亭内软榻上,良妃也坐过来,将手中暖炉递给我道:“萱草萌芽,冬是快过去了,不过看这天气无常,也许过几日还会飘雪。”
我笑意一盛,手上暖炉,哄得心都是暖的,“娘娘,您喜欢什么季节?”
她侧首看我浅笑,“什么季节都好,各有各的华美,若是非要本宫选一个出来,我倒是偏爱冬季。”
“喜欢冬天的人不多,”我道。
“天帝算是一个,”她向着前方一笑,笑中带着隐现的羞涩,“当年本宫与天帝大婚的日子便是隆冬腊月,轿外飘着雪,远远看着天帝立在白雪之中,那一袭喜服衬得脸颊绯红,让我一下便认准了,这就是本宫至生所托之人。”
我悠悠笑道:“那就是一见钟情了。”
良妃嗔我一眼,“这叫知人实命,既是天意让我们有缘结为夫妻,就该珍惜眼前人。本宫可不像你傻,放着这么好的姻缘,还要犹豫。”
我尴尬的挪了挪身子,叹气道:“我与卫吟宇既是有缘无分,娘娘今后也不必费心的撮合我们。”
良妃问道:“为什么?宇儿对你这么好,你对他就没有一点感觉?”
“有,任谁会不知道他的心意,任谁会不心动,良妃娘娘,实话告诉您,我对他有感觉,不但有而且很强烈,从第一眼开始直到现在,”我狠心说道:“但是,他对我来说是一个无法选择的人,我虽知道他就是他,并不是那个我欠了一生的人,可在面对他时还会不自觉的去临摹,去比较,我不知该如何对他,可能今生又要再亏欠下去。心里已有另一个人走进去了,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心里能乘下的太少,那个人在这,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良妃道:“你说的那个人,就是你一直要回天都寻的楚毅。”
我点点头,“就是他,能够生死随我的人。”
良妃深叹了气,已是尽心无奈,却是笑了笑,淡声道:“我懂了,那一方天地里,满了心怀是不可能再放下任何人的,即便是宇儿再好,也只能是溢出的不忍和心酸。可是,也许你还并不了解宇儿,他认准的便是一定会坚持到底。”
“所以,我还想请娘娘帮我,也是帮卫吟宇,断了他的念头,或许是伤痛,或许是不甘,却是一条生路。”一字一句狠狠道出,敲痛了心头,对于卫吟宇我宁愿亏欠,也不要他在得不到的路上浪费丝毫。
良妃垂眸微思,再想劝我什么,却被我拦下,我覆上她的手背,展颜而笑,“娘娘,我曾听人提起过,娘娘喜欢诵佛,可否记得佛语中有曰,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良妃无奈浅笑,却也明白我与卫吟宇怕是有太多的相似之处,即便爱上了就是认准了。再不试图说服,“本宫又能如何断掉宇儿的念头?”
我道:“娘娘,带我入宫。”
良妃一下怔住,只是这简单一句话,却是明白了我的用意,“若要断了他的念头,只有带你入宫,封号郡主。”
我点点头,“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你就不想留一点余地给他?”不论如何良妃都是心疼儿子,她若真的如此做了,卫吟宇的念头就真的彻底断了。
我轻叹气,不置可否,其实这么做也是唯一的万全之策,若是我被封号郡主,那么就算骆芸可以回到这具身体,也会永远被留在宫中,对于楚毅的伤害不会更容易。
良妃突然浅笑,望向前方,“这件事,还是让本宫再好好想想。”
我们又坐了片刻,突然柳望楼内人流攒动,异常热闹,良妃扬声唤来侍从问道:“前面怎么了?”
侍从答:“回娘娘,是柳望楼要召开赛诗大会,有不少人赶来打听的。”
“赛诗会?”良妃缓缓起身,“是每年一度柳泉赛诗会吗?”
侍从答:“回娘娘,正是,这次的赛诗会要比往年还热闹,刚刚,我们从那路过,还看到了不少突跃人。”
良妃长眉一扬,微微惊讶,“突跃人?来天源参加赛诗会倒是稀罕,你们赶去悄悄打听,看看来的都是些什么人物。”
我坐在榻上,只听着,突然,眼前暗影一晃,立刻起身,看着良妃身侧的骆芸魅影,上前一把拉过良妃,“走吧,娘娘,我们先回去吧。”
良妃一惊,看向我不解的道:“怎么了?脸色突然难看起来。”
我苦笑着摇摇头,“没事儿,可能是出来久了。”
良妃反握住我的手,“都怪本宫大意了,走吧,我们赶快回去。”
正说着,骆芸身影突然欺近我身,在我耳边低语,“我有话要对你说,不忙回去。”
我脚下一顿,停在原地。
良妃一怔,转头担忧的看着我,“怎么了?怎么又不走了?”
我双眸低垂,尴尬一笑,慌张的按上腰间,道:“啊,我的东西好像掉了,娘娘,您先回去吧,我折回去找找。”
“是什么东西,差人去找就得了。”
“不用了,我自己去找就行。”说罢,举步便向着亭子走去。
“骆芸,”良妃不安的自身后唤住我,“你确定没事?”
我转头浅笑看向她,“娘娘,我没事。”
良妃略一思忖,俏眉微锁,“那本宫先回去,若是有什么需要本宫帮忙的,就差人来报。”
目送良妃走远,我折回小亭,见骆芸已端坐在软榻上,便差走了身边的侍从,轻声问她,“有什么话赶快说。”
骆芸声音慵懒,垂眸一瞬不瞬的望着身侧的暖炉,“这些个荣耀本来都该是我的。”
我嘲讽的一声冷笑,走进亭内,“你现在倒是上心起这些了?”
骆芸唇角漾起一丝清浅的倦笑,抬眸看向我,“荣华富贵你若不是稀罕,何必让人去请虚实童老。痛痛快快的将身体还给我就好了。”
我盈盈说道:“你要回身体若只是为了这些,现在便可拿去。骆芸,你找我回来,到底想说什么,我们不必拐弯抹角。”
骆芸抿嘴垂眸,重新望回软榻上的暖炉,“我要你去参加柳泉赛诗大会。”
听闻如此,倒是不出我的意料,眸底深沉,掠过丝冷然神情,“原来如此,你要我参加赛诗会是想引楚毅现身?”
骆芸眼中媚光一动,“正是,只要楚毅听到你在柳泉城,必定会立刻赶来。尹馨琼,你不觉得这是天意吗?连老天都在帮我,”
我冷冷一笑,“我不会去,”转身不再看她,继续道:“骆芸,你就这么有把握,在这几天之内,便可以回到这具身体?”
“嘭,”一声巨响回荡在只有我一人的亭檐下,一惊之下不由回头看向身后,骆芸依旧安坐在软榻上,只是原本至于她身侧的暖炉,现已破碎的躺在她的脚边。
骆芸道:“我的力量一天比一天强大,你以为我还是一副孤魂,那未免太天真了。”
她在笑,那笑如同满海清波,拍击在心的彼岸,震得我已欲昏厥,身后,突然侍女闻声来探,上前扶住我道:“小姐,你没事吧?”
我失魂的摇摇头,微闭双眸,被她搀扶着落坐在亭凳上。
“是暖炉摔在地上,没什么,去给小姐盏杯热茶来。”侍女差了再赶来的侍从,俯身去清暖炉碎片。
我再睁眼时,竟被眼前的情景惊呆。
侍女跪在榻前,垂头捡起碎片,却有一支最为尖利的瓷片悬在她的背后,一点一点向她靠近,我怒目盯住骆芸,只闻她道:“我现在就可以杀了她,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掉卫吟宇,风轻世子,良妃,任何一个你关心的人。”
我紧咬贝齿,上前一把抓住瓷片,怒道:“走开!”
身下侍女一惊,抬头看着我,“小姐……”
我握紧碎片,冷声道:“没听到吗,我要你现在、马上走开!”
侍女怔了几秒,见我手中瓷片刺进掌中,滴落鲜血,终于如梦初醒,忙不迭地垂头跑出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