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幸福哪怕只有一瞬间(1 / 1)

荼靡泪 慢放人生 1856 字 9个月前

“在神医的房间,神医说……”未等他将话说完,拔腿便跑,冲到神医门前,却突然停下脚步,心念这一刻还是来了,急忙用事前找来的行针,扎进太冲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微微闭了双眼,用力推开了房门。

房中骆峥团着上身,坐在藤椅中,见来人是我,微笑起来,“姐姐,神医说不能再等了。”

我也向他一笑,走过去,“要叫兰儿陪着你吗?”

他摇摇头,“不必了,我已经请风轻将兰儿送回中天都。”

拉住他的右手,我跪在身旁,“刚刚我梦到你了。”

他问:“梦到了什么?”

我费力的忍着喉咙的酸涩,咽了下口水,“梦到我们在打雪仗。”

鹤劲手中握着几支银针,打断了我们,“峥儿,我要行针了。”

骆峥向他点点头,“有劳。”

鹤劲叹了气,看向身后的楚毅,“一旦行了针,便要劳烦楚爷,将玉琼脂涂在银丝上。”

楚毅接过瓷瓶,担心的看着我,我向他淡淡一笑,“有劳了。”

“姐姐,打雪仗是什么?”骆峥似乎房中并无旁人的继续与我聊天。

我努力平静心情,声音却有些颤抖,“笨弟弟,怎么连打雪仗都不知道。”

他扬唇平静的凝住笑容,因为鹤劲施针,微微蹙了眉,我下意识的加大手上的力道,继续说道:“打雪仗就是将雪溶成雪球,抛向对方,试图用雪球击中对手的身体。”

“这么简单,”他扬了扬眉,“是我赢了,还是你赢了?”

我瞥见鹤劲将几根涂抹了玉琼脂的银丝栓到银针上,骆峥体内的黑色浓血便立刻沿着银丝落进另一端的瓷瓶。

“姐姐,”骆峥见我怔愕,又唤了我一声。

眼中的泪,滴答而落,我忙别过了脸,撒谎道:“当然是我赢了,我怎么可能输给你。”

随着骆峥体内的心血被抽出,他愈渐虚弱,我抓紧了他的手臂,道:“骆峥,在梦里我还答应了一件事情。”

他勉强睁开眼睛,笑容却始终挂在脸上,“是什么事?”

“我答应你,我会变成风,带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他淡淡一笑,“知道了,姐姐是风,我便是雪……”

话音落处,只余一片死寂,许久,空气稀薄的如同骆峥带走了所有氧气,我看着他,锥心的痛让我好想逃开,可是我不能,我答应过,会一直守在他的身边,于是左手用力按压太冲穴上的银针,直至鲜血滴落。

楚毅跪到我的身旁,用臂弯护住了我,“芸……”

我不解的看着鹤劲麻利的将刺在骆峥身上的银针拔出,凑上去发现骆峥还有呼吸,问道:“他怎么了?”

鹤劲道:“我只取了能救太子性命的心血,他还没有走。”

“他不会离开?”我挺直身子,期盼着鹤劲的回答。

可是,鹤劲只是摇摇头,“骆峥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我能做的只是尽所能多留他几时。”

楚毅大力的拽过一件裘皮披风,为骆峥盖好,“他什么时候会醒?”

鹤劲道:“明日清晨。”

楚毅看着我,心疼的安慰,“既然明天骆峥才会醒,先回去休息会儿。”

我摇摇头,自始没有松开骆峥的手,“我要陪着他。”

锦裘微寒,花灯疏影,一夜的时间,我只静静的坐在床前,看着骆峥毫无血色的脸,直至破晓清晨,窗外又再稀稀落落的飞雪。

骆峥睁了眼,向我轻笑,“姐姐。”

“你醒了。”

“恩,外面是不是又再下雪?”

我答:“是,很美。”

“我记得我们还有一件事没做。”骆峥的声音微弱,每一个字都说的极轻,飘渺的并不真实。

我向他艰难的扯出一抹笑,“我们一起去赏雪。”

天似迷茫,万物虚幻,东域的雪下下停停的将近四日,鹤仙山高耸入云,崖边的小亭是绝佳赏雪的地方,楚毅将骆峥抱至亭中,对他道:“骆峥,你故意支开芸,是有话要对我说?”

“照顾好姐姐。”

楚毅眼中笈定的点头,“我一定会。”

我拿了一件厚重的雪白貂绒披风,奔跑着赶到崖边,远远看着骆峥坐在亭内,静静的看着山间如幻般雪景。他墨黑的长发不像往日散在身后,而是用一支银冠绾了起来,漫天的雪花随着清风斜引如亭,在他的身侧静静的绽放清灵。

雪未停,泪先落,我抓紧了披风,将头深深埋了进去,我的心好痛,无法再强忍住眼泪,老天,就让我痛哭一次吧,就允许自己如此的放任这最后一次。

踏上洁白厚实的松雪,每一步虽然艰难,前方的人却承载着承诺一生守护的心,我轻轻的将披风搭上他的肩头。

他覆上我的手,“雪,真的好美啊。”

我深吸一口气,觉得心中清凉平静了些许,骆峥的手第一次比我温热,他抬眸望着我,“你的手很凉,姐姐若是怕冷就回屋去。”

我唇角轻扬,将自己的身体挤进骆峥的披风下,“这样挤着就暖和了。”

他笑得灿烂,为我收紧了披风,不一会儿,楚毅返回了崖边,手中多了一把金丝楠木刻花而成的古筝,递到我们身前。

骆峥笑道:“多谢楚爷。”

我问:“你想弹琴?”

他摇摇头,“这把琴是世间少见的臻品,也只有在神医这里见得到了,我手上无力还是不要暴敛天物的好,所以劳烦姐姐为我弹奏一曲可好?”

我突然见骆峥精神好了很多,脸色也不像先前那般惨白,突然心中一震,泪眼模糊。

“姐姐,怎么了?”他问。

我忙垂下头,强迫自己忘掉诸如回光返照之类的想法,“没什么,眼睛进了东西。”抹掉眼泪,问道:“有没有特别想听的曲子?”

他将头靠上我的肩,“只要是姐姐唱的,我都很想听。”

我略想了想,静坐于天地,抚上琴弦,伴着飞雪轻唱……

忘不了,忘不了,忘不了你的错,忘不了你的好,忘不了雨中的散步,也忘不了那风里的拥抱,忘不了你的泪,忘不了你的笑,忘不了落叶的惆怅,也忘不了那花开的烦恼,寂寞的长巷,而今斜月清照,冷落的秋千,而今迎风轻摇,它重复你的叮咛,一声声忘了忘了,它低诉我的衷曲,一声声难了难了,忘不了春已尽,忘不了花已老,忘不了离别的滋味,也忘不了那相思的苦恼。

骆峥静静的听,脸上挂起安详的微笑,轻轻闭着眼睛,唤了我最后一声,“姐姐”,他像离不开家人的孩子放心的依靠在我的身侧,这一次我终于向他兑现了承诺。

琴音飘渺,声声伴着不舍,我望向远方,随着天光愈亮,原本的飘雪疏了,绯红的云霞开始变得有些刺眼,而天空越发清亮,红云如丝,又如纱,轻拂在天际之中。

我将头回靠在骆峥的头上,眼角滑出一滴泪,周围的静谧包围了整个世界,眼前的雪景真的好美,我心中明白,我的弟弟骆峥已化作这片片雪花随风而去。

我突然想起骆峥曾对我说,他并不怕死,只怕孤单的死去,回头看向身后,亭外所有人都一直守着我们,终于,我笑了……

苍白人间,终被这翩然轻舞的雪掩盖了伤。

骆峥已逝一月有余,大家都由着我调整心情,并不催促返回天都。

骆峥离逝的那一天,楚毅告诉我,骆峥最后的心愿是被葬在鹤仙山顶最高的地方,他想留下,因为每一年的冬天都可以在此赏雪。

今日,我如往日一样,立在他的石碑前,遥望远处,天地间依旧弥漫着似花似蝶的冰雪精灵,随着风儿翩翩舞动,缠绵不离,也飘遥了灵魂的孤寂,我忍不住扬手接住它,它便在沉醉中幻化成一滴宁静的泪。

“该回去了。”楚毅握起我的手。

我浅浅一笑,点头却并未移步,“难怪骆峥喜欢这儿,这里可真美。”

楚毅单手拥住我肩头,“你要是喜欢这儿,不如我们就不回天都了。”

我侧头嗔他一眼,“怎么可能,楚香阁怎么办,你的鬼门怎么办?”

“那还不容易,楚香阁有凤娘在就够了,我从此退出江湖,和你生活在鹤仙山,逍遥自得。”

我含笑回望向他,说道:“这倒是好主意,我们就把房子盖在山顶和鹤劲做邻居。”

“是啊,”他道:“不过,我就怕骆峥会烦你。”

我笑道:“骆峥不会烦我,总有一天会烦的人是你。”

“你就这么肯定,骆峥希望天天见你?”他问。

我望向远方,眉宇轻松,点点头,“肯定。”

突然,手上微暖,已被楚毅托在掌中,他将一支盛满骆峥心血的瓷瓶放进我的手中,“拿着这个,这样骆峥时刻都会在你身旁,不管你在不在鹤仙山都是一样。”

我一笑,握紧瓷瓶,将头稍稍靠上楚毅肩头,看着天际一方阳光微微透过层层云雾,挥洒倾下,原来,世间的万物都不会因一个人的陨落而有任何的改变。

雪还是会停,云还是会散,伤痛也终将过去。

楚毅将我搂在肩头,深眸中尽是疼惜,“骆芸,骆峥永远不会孤单,他会因为你活的精彩而欣慰。”

我闭目,无声的舒了气,将瓷瓶放回怀中,“明日我们下山吧。”

楚毅颇为意外,双眸透着微亮,“你是说下山,回天都?”

我自他怀中撑起,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眼睛,“回去天都,我和你。”我失去了骆峥,却好似突然明白,无法再失去这个男人,哪怕只是短暂的幸福,也不想错过。

楚毅将我重新带回怀中,耳边尽是他温润的气息,“好。”

“楚毅,谢谢你。”

“骆芸,是我该谢谢你。”

“楚毅,”我伏在他的胸前,这坚实的臂膀永远是我避风的港湾,在我痛失的时候,幸好还有泊泊跳动的心声,提醒着,我还可以继续,“你会不会离开我?”

他收紧手臂,似乎要用这股力量让我相信,“绝不会。”

我浅浅一笑,扬眸看着他笈定的面容,“如果有一天你我不得不分开呢?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消失在你面前呢?”

他笑叹,“你能去哪?要知道我是鬼门汐邪堂堂主,这天涯之大,却是你怎么逃也逃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