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梦一下跪在地上,伸手拉住良妃,发现良妃的掌心全是冷汗,“娘娘,若梦并非有意隐瞒,只是,奴婢不能说。”
良妃拉起她,“若梦,他虽不是本宫的亲骨肉,却是本宫亲自抚养,本宫不相信林王说的话,你一直在山下,告诉本宫实情。”
“娘娘,”若梦抬眸看向她,轻轻点头,“林王说的是真的,五王爷确实为了争夺皇位而行事,现在已联合鬼门汐邪堂堂主。”
良妃再站不稳,向后移了两步险些摔倒,若梦急忙前扶,“娘娘,您别担心,五王爷会平安的。”
“既是身平安又如何?”良妃心如刀绞,双手紧握成拳,“天帝最不愿见到的就是他们为了皇位骨肉相残。”
若梦听良妃如是说,又重新跪在她的身前,“娘娘,天帝,天帝……”她似乎在犹豫着,却咬紧了下唇淡淡道:“天帝出宫前,就已预料到所有的事情,天帝曾对若梦嘱咐,送娘娘来虔明寺后,定要小心照料娘娘的一切,天帝说,五王爷会在娘娘礼佛的时候联合鬼门对付二王爷,天帝交待若梦,此事在娘娘未下山前决不能告知娘娘。”
“你说什么?”良妃蹙紧了双眉,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衣襟,“皇上他都知道?”
“是,”若梦道:“娘娘,天帝说他欠娘娘的一定会还,天帝绝不会伤五王爷丝毫。”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天帝不再亏欠任何,如此以往,卫吟宇定会遍体鳞伤,并不是他人所为,伤他的定是他自己……
良妃神若游离的坐在鸾轿中,伸手挽起左臂衣袖,那满臂的伤痕狰狞的躺了二十多年,每每见到还依稀可以感觉滚油浇在身上的灼痛。
天源668年,那一年她刚刚入宫,还是一个情窦未开的小宫女,却是因为天缘与天帝相遇,自那时便深得天帝疼爱册封为良妃,不久便被太医诊出喜脉,一切都是那么完美,她怀的自是天帝第一位皇子,还在腹中的胎儿即被立为储君太子。
可深宫内院中万事岂容“完美”二字,那一夜良妃宛如从天堂坠入地狱,从此万劫不复。
后宫其他嫔妃对她早已嫉恨于心,暗中勾结侍从将她困在弥云苑,再用滚油自她的身上浇过,待到天帝赶来时一切都晚了,腹中的胎儿已滑落,太医又无情的为她判了死刑,她已再无生育的能力,心字成灰,不再留生的希望。
幸得智执方丈所救,才苟延残活于世,然而天帝却并没有就此抛弃自己,又命人将德妃的皇子送至她的身边,由她抚养,才重燃她生的希望。
她一心一意教育卫吟宇长大成人,却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好儿子竟要与天帝夺取皇位。若不是她向天帝起誓会照顾好卫吟宇,她便早就放下一切随天帝而去,不要说前往满是毒物的阴冥岛,既是下地狱又有何妨。
她坐直了身子,双手握拳,如今只有她可以成为那个让卫吟宇免受伤害的人。
幽深的树林再伴着薄雾,将原本阴沉的天空衬托的更加失落,行在风中看云飞雾起变化多端,正如人生莫测。
日落西山前,我们便与风轻汇合,我跳下马背即刻钻进了骆峥的马车,见骆峥精神好了些,正与兰儿交谈,终放下心。
我坐了过去,问道:“好些了吗?”
骆峥微微一笑,略带些倦意,“靖州城的百姓如何?”
我眉心微蹙,“瘟疫是止住了,不过幸免活下来的不多。”
“那、那女孩儿,是你们救下的?”兰儿为我盏了茶,眼中泛着忧伤。
我道:“恩,她叫晴儿,亲人全部离世,所以我们打算将她送上鹤仙山,若是幸运便可以拜神医为师。”
骆峥道:“那倒不易,听传鹤仙神医选徒严格,但有一怪癖可以让晴儿拜师容易些。”
我忙问:“是什么怪癖?”
他道:“神医喜欢灵物,若是能将灵物送与他,便是有了九成的把握。”
“灵物?”我略作思忖,从怀中掏出小蛇,“雪念算是灵物吗?”
雪念被我握在手中,雪白的身体紧紧缠住我的手腕,被我打扰了美梦,一副不情愿的模样。
“骆、骆芸,你哪里弄来的,这蛇怕是有毒。”兰儿向左挪动,挡在骆峥身前。
我撇嘴一笑,故意将小蛇举到她的眼前,“若真是有毒,我早就死了千遍万遍了。”
骆峥安慰兰儿,说道:“没事的,这条蛇不会伤我们。”
我一边抚摸雪念的头,一边不解的看着骆峥,“骆峥,你似乎对雪念很了解。”
他淡淡一笑,说道:“它来自西域,名叫菲昂娜沙,在西域语中是微笑的白色天神的意思。传说它是西域国的一位美丽公主,死后化身白蛇带给身边所有人快乐和勇气。”
我道:“没想到它还有这么一个美丽的名字,听靖州城人说,雪念确是灵兽,若是身上有伤口,只需它身上释放的粘液擦拭,便可痊愈。”
“它的厉害岂止这些,”骆峥有些疲倦,向身后的软垫靠了靠,“若是留它在姐姐身边,我倒是放心了不少。”
我垂头对上雪念湛蓝的双眸,失落的道:“它本是鹤仙神医的灵兽,现在怕是要将它还回去了。”
我们见骆峥乏了,兰儿搀扶着我钻出马车道:“你想、想将它送给童老?”
我点点头,“灵兽都通人性,雪念是知道我们要找神医,才会苏醒的,我怎么能再让它离开自己的主人,而且,也刚好可以求神医收晴儿为徒。”
我轻轻将雪念绕下手腕,正欲重新揣回怀中,不料,雪念身体突然僵硬,通体冰冷,我手上一阵刺痛,无意将它摔到了地上。
手掌中火红一片,凝了神,垂头再去寻雪念,它已无影无踪。
“骆、骆芸,它在那。”兰儿指着前方。
我道:“兰儿,我一会儿就回来。”
目光遥遥看出去,眉间紧锁,我虽加紧了脚步,却只是紧跟在雪念的身后并不上前抓它,不知何因,我的心跳加速,隐隐觉得只要跟着雪念就能找到我们一直寻找的人。
随着雪念深入树林,天色渐黑,身后的马车也隐进了黑暗之中,周围悄无声息,静得有些怕人,我只顾紧紧盯着雪念,并未留意脚下的荆棘,“噗通”一声被绊倒,左手手掌被锋利的断枝割破,鲜血涌注。
我咬紧了下唇,按住伤口,先不理会伤势,抬头再寻雪念,它却已没了身影。
突然,不远处,有两抹黑影闪动,心念真是倒霉透顶,丢了雪念不说,也许又遇上了山贼。急忙躲进一棵粗壮的树后,屏住了呼吸。
只听其中一人压低的声音道:“天都黑了,哪里还找得到啊。”
另一人道:“你给我继续找,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那人求饶:“别打,别打了,我找,我找就是了。”
我心中一惊,未加任何思考,转身走了过去,便道:“郑孝和!”
郑孝和也是吓了一跳,隐约见到是我,兴奋的跑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道:“骆芸,是你,我可找到你了!”
手上传来锥心的痛,蹙紧了双眉,我倒吸一口冷气,忙抽手出来,“好痛……”
郑孝和身体一怔,小心的托起我的手掌,“怎么受伤了?”
“没事,”我侧眼看向郑孝和身后的老者,“郑孝和,你怎么在这?那人是谁?”
他抬手挠了挠头,尴尬道:“我是特意来找你们的,不想刚入森林就迷了路,又倒霉的遇上这个怪老头,我好心好意救他,他却怪我赶走了毒蛇。”
我仔细将那老者打量,他看上去年纪接近百岁,头发雪白,颚下长长的胡须几乎垂至地面,背上挺着高耸的斗笠,一眼便能看出他患有严重的驼背,为了支撑身体,他的左手握着一支古藤潘鹤木杖。
我静默了片刻,忽见雪念缓缓蹭到老者的脚边,不由唇角微勾,清光一转探入他沉静的双眸。
郑孝和紧张的指着雪念大叫:“找到了,找到了,它在那,怪老头儿,你要找的那条蛇就在你脚边。”
驼背老者用木杖轻勾,雪念沿着木杖滑落在他臂上,紧紧缠住老者手腕不愿再离开。
郑孝和已是目瞪口呆,停在空中的手竟也忘了放下,我伸手按下他的右臂,对他道:“不得无礼,看到神医怎能这么无规无距。”
说罢,俯身对老者行了大礼道:“鹤仙神医,我是……”
“不必说了,你们都回去。”神医转身欲走,腕上雪念突然收紧了身躯,抬头静静看着我,故意提醒神医留下。
我急忙赶上去道:“神医,我们千里迢迢赶来,是求您救我弟弟。”
神医不语,只垂头与雪念对视了半刻,轻捋胡须缓缓道:“回去吧,若是求我救他性命,你们怕是白跑了一趟。”
“神医,您都未曾见过骆峥,怎会知道救不了他,”我立在他的身前,紧抿双唇曲膝跪了下去,“您是医治骆峥的唯一希望,求您救他。”
神医鹤劲扶我起身,缓缓摇头,“骆芸,骆峥身上的忘*是我种下,你可知?”
我点点头,“知道,所以我们前来求您为他解蛊。”
“除了忘*,他会立刻毙命。”鹤劲拉过我的手,雪念自他腕上缓缓爬至我的掌心,幽淡清香袭过,掌心的伤口已慢慢愈合,而心的伤口再被无情的撕裂开。
我心中慌乱,看着鹤劲说道:“神医,您一定可以救他,一定会有办法,若是不能解除忘*,就再下其他的蛊虫,神医,您想想办法。”
“神医若是有法救骆峥,他不会见死不救。”卫吟宇出现在不远处。
鹤劲轻捋胡须,简单打量卫吟宇,“没想到宇王竟也来此。”
卫吟宇负手前行,双眸冷光湛湛,撇了郑孝和一眼,对鹤劲说道:“神医,太子同样中了噬心蛊毒已命在旦夕,我只想向您求证,能救他性命的方法难道只有……”
他犹豫了,话并未说完,而是向我看来,我立在幽暗之中,微闭着双眸,纤弱的身影已摇摇欲坠,能够寻到神医本是该庆祝的事情,可是此时我的心中只余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