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头脑再次昏沉,身体无力下滑而被楚毅接住,他扳起我的下颚,让我对上他的双眸,我虚弱的抬手抚过他的额头,他的眼睛,他的嘴唇,心里却阵阵刺痛,难道真的要再痴傻一次,流走的是回忆,能够描摹的是眼前的真实,我要再错过一次幸福吗,难道决定随过去而去时,心里就没有半点伤痛吗?痛,甚至痛得无法呼吸,才会故意让自己麻木,只是因为拥有比失去更加需要勇气。
楚毅将我搂进怀中轻道:“别怕,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
我道:“楚毅,谢谢你。”
楚毅抱起我,“你中了太白散毒,我们需要马上找到童老为你解毒。”
我点点头,突然,感觉脸上一只虫子爬过,伸手拍过去,却发现什么都没有,惊恐万分的看着楚毅道:“我身上有东西!”
风轻上前对楚毅道:“等不及了,太白散若毒发,生不如死,我们必须要她继续服毒。”
“不行!”楚毅推开风轻,抓住我不停翻动衣衫的双手,“骆芸,什么都没有,只是幻觉。”
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我的身上明明有虫子爬过的感觉,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虫子的数量也越来越多,它们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发现,开始啃噬我的血肉,我疼得大声叫喊:“有,它们在咬我,不是幻觉,我发誓不是幻觉!”但是碍于楚毅牢牢箍住我的手腕,根本动弹不得。
风轻听到我的嘶喊,再也看不下去,掏出腰间的瓷瓶,欲要将太白散灌进我的口中,楚毅一把打落瓷瓶,握紧长啸向着风轻刺去,“我说过,她不能继续服毒,若是再服毒,她要承受的是几倍几十倍的痛苦。”
我已顾不得他们的对话,双手可以重新自由活动,掀起衣袖,雪白的肌肤展露在眼前,却是未见半只虫子,我狠狠抓向自己的手臂,“它们在,它们真的在,在肉里,楚毅,它们在肉里。”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只是几下,手臂已是血迹斑斑。
卫吟宇紧蹙双眉,自马背上抽出缰绳,将我的双手双脚牢牢绑住,我扭动着身体,以乞求的眼神看着他道:“你可以救我,我受不了了。”
风轻抽出金针暗器,刺向楚毅的长啸,“楚毅,童老可以救她,何必让她这么痛苦。”
“风轻世子,难道你不懂,骆芸放不下过去,就算童老也无法唤回她!”楚毅以啸挡开金针,似乎眼角以隐隐泛起泪花。
而就在他们纠缠的时候,卫吟宇已将另一瓶太白散喂我饮下,我松软着身体浅笑,再次沉浸在无垠无际的幻境中。
卫吟宇松开我的绳索,将我打横抱起抚上马背,“楚毅,骆芸不同其他女子,我们见识过她的坚强,知道吗,我比你更加相信她。”
他翻身上马,紧紧搂住我的腰身,驱马前行而出。
楚毅捡起地上的空瓷瓶,坚硬的瓷瓶竟已是粉碎,鲜血沿着他的指缝滴落,他不是不相信她,他只是无法忍受让她再去痛苦的经历过去,飞身跃起,跳上马背随着卫吟宇奔驰而出。
风轻看着地上的血痕,微闭双目,转身返回客栈,他知道,不管再发生何事,只要有楚毅和卫吟宇守在身边,那个女子便不会发生任何危险,即便是那毒发再难忍,只要有他们,她就一定可以挨过去。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在那层层叠叠的快乐中,最终体会到的却是无尽的孤独与伤痛,坐在马背上随着颠簸起伏,时而清醒,对上楚毅隐隐泛着泪花的双眸,心里犹如烧滚了油锅再添柴薪,绞痛万分。
如此奔腾疾行了不知多久,直到天际透过几缕清明,我才无法抵抗周身的乏力,沉沉的昏睡了过去。
睡梦中,不像清醒时那样的冷,我向着温暖靠近了些,护着我的人为我拉紧了披风,“骆芸,我们到了。”
我稀松双眼,抬头迎进楚毅布满血丝的双眸,微微蹙了眉头,环住他的脖颈,“楚毅,我还能好起来吗?”
“能,”他道。
我浅浅一笑道:“风轻说,童老不是可以解所有中毒者身上的毒,若是我戒不掉毒瘾怎么办?”
楚毅收紧了手臂,眼中透过无声而笈定的目光,“那又何妨,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都有我陪着你,我一直都会在你身边。”
月色朦胧,我被楚毅抱着前行了许久,终于来到了一扇暗红雕花木门前,卫吟宇几步跨上,稳稳挡在门前道:“里面全是瘴气,恐怕只能让骆芸一人进去。”
楚毅摇头,“我不会让她自己进去。”
“楚毅,”卫吟宇伸开双臂拦住楚毅,说道:“你这样进去等于送死。”
楚毅将再次陷入昏迷的我,轻轻放在身侧,将腰间长啸卸下递到卫吟宇身前,“宇王,请将这把啸带回阴冥岛,交给鬼门门主,当今的皇帝,多谢他救命之恩。”
卫吟宇蹙紧了双眉,就算天性清冷的他,听到楚毅的话,心中也是击鼓齐鸣,再难平静,鬼门门主竟是天帝,江湖上一直传言鬼门只有三大堂主,权利最大一直掌管鬼门门派事宜的是楚毅,自己才一直想借助楚毅的势力登上帝位,本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却终究还是算漏了这一步。这些日子,派人四处打探天帝离帝都后的行踪,也万万没有想到他会留在阴冥岛,阴冥岛上尽是各种毒物,天帝上岛只会有一个原因,就如自己猜想,他也同样中了蛊毒。
卫吟宇努力平静了自己的震惊,冷冷一笑,却并未接过楚毅的长啸,“你告诉我这些,不担心我上岛夺位?伤了你的救命恩人。”
楚毅轻蔑讥笑,将长啸插入地中,俯身抱起了我,“权势难道真的蒙蔽了你的双眼,天帝早已知道你心里想要什么,只是若你真正明白一切的时候,就会知道你失去的将比你得到的珍贵万分。”
进入雕花大门,里面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连原本挂在天际的明月也消失不见,浓浓的潮湿气味将我呛醒,我咳嗽了几声,抱紧楚毅,问道:“这是哪?”
楚毅道:“虚实窑洞,童老修行的地方。”
“这么黑,我什么都看不见。”
楚毅轻轻放我下地,拉紧了手,“在这里不用眼睛去看,一切凭心而动,骆芸,我想了很久,还是有一事相求。”
似乎眼前泛起了微光,我可以看清楚毅那双眼睛,如同雪峰浓雾下万年沉静的冰湖,虽是清冷,却清冷得不容置疑的依恋。
他伸手托起了我的脸颊,轻声道:“若是我可以活着出去,就嫁我为妻。”
我深深望着他的眼睛,虽是难以分辨是真实,还是幻境,但心中的温暖是清晰的,脸上不由泛起潮红,抚住胸前的碧玺,“楚毅,我答……”
“轰……隆……”一阵巨响震得天地摇晃,震颤得无法让人久立,洞窑尽头裂开了一道巨大的豁口,万丈白光照进我的眼睛,刺痛得无法睁眼,我闭着双眼,努力寻找可以支撑身体的东西,周围却是空空如也。
当我在恐惧中睁开眼睛的时候,这里已是另一番天地,身旁的楚毅已不见了踪影,我的脚下是坚实平坦的柏油马路,周围是左右穿行的汽车。
雨,悄然而落,密密的丝雨尽管涩凉却驱散不了大都市的喧哗,我的头有些昏沉,深深吸进一口空气,闭目在缓缓吐出,那里压抑的东西太多,心中虽是明白这恐怕又是一场生死别离的梦境,却依旧期盼可以再遇那亏欠了许多的人。
“姐姐,”头顶有人为我撑起雨伞,遮住了风雨,我寻着熟悉的声音望去,身侧的人正是我的弟弟,尹翔奕。
“等了很久了吧,”翔奕伸手擦掉我发间的雨露,微笑的看着我,说道:“走吧,回家吧。”
也许是在这深秋时节淋了雨,我的身体有些发抖,眼泪混着雨水淌过脸颊,又急忙逝去,努力挂起微笑,“好,我们回家。”
我与翔奕并肩走在拥挤的马路,只是这样静静的与他同行,已是让我心满意足。
迎面走来一个面色娇红的姑娘,笨拙的挺着高高耸起的肚子,看着翔奕正笑得灿烂,翔奕将伞递到我的手中,快步向她跑去,又仔细的搀扶着向我走来,“姐姐,陆奕的预产期是在下个月,这次我们回来,肯定会多待些日子。”
我稳了稳心神,轻轻将伞为陆奕撑起,欣慰的点了点头。
看着他们二人互相依偎的走在我的身前,心中已是从未有过的平静,这是一场多么温馨的梦境,我的弟弟平安健康的活在爱人的身边,他们就要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如果老天眷顾,可以令这场梦永远没有苏醒的时候那该多好,是梦又如何。
雨下得愈渐细密,我们穿过繁华的闹市街,来到一栋白色洋楼前停下,我越过雨帘,静静凝视那承载着童年记忆的地方,心又再添了几分贪婪。
门被人推开,苏爸,苏妈激动的跑到翔奕身前,接过他手中的行李。
“翔奕,你可回来了。”苏妈妈慈爱的抚着他的脸,有些责怪的说道:“这一走又是大半年,心里还有没有你爸妈,还有没有你姐姐了。”
苏爸拉了苏妈,劝她道:“孩子好不容易回来,说这个干什么,”他上前给翔奕一个大大的拥抱,用力拍了他的背,“回来就好,走,快进去,你妈给你们准备了一桌的好菜。”
不知这个梦中还会有多少的惊喜,我踏步满怀着期待前行,心念屋中也许那个人在,余光中似乎路的对面有人静静的望着我,那人不知何时而来,衣襟上细细的上了几分浓重颜色,苏旭睿微笑的注视着伞下的我,注视着这风雨中扣人心弦的醉人。
路的两边,一段若近若远的距离,两人只是静静的立在那里,谁也没有说话。
雨意已失了深秋的冷色,天际的一端亮起了霞光,一切都被照耀的五彩缤纷,我的眼中却只余他眸中的幽黑,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那双眼睛,看着自己,温暖如许。
睿向着我走来,轻轻握起我冰冷的手掌,“手还是这么冷,快进去吧,别着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