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正在寻找鹤仙神医的下落,也许他能够等得到。”卫吟宇停下脚步,抬眸望向远方。
风轻摇摇头道:“今天不是十五,骆峥却突然毒发,恐怕往后的时日里,毒发的会越来越频繁,就算真的让楚毅找到了鹤仙神医,也难救得了他。”
沉默了片刻,卫吟宇道:“太子近来如何?”
“日薄西山,”风轻顿了顿,努力思索着要如何才能将太子的现状说得稍好些,却自嘲一笑继续说道:“太子不同骆峥,中蛊时,并未能及时种下忘*,现下只能是有今日没明日的挨着,除非我们铤而走险,先为太子种忘*,只要太子心中无情,便可多活些日子。”
“心中无情岂是凡人能做到的,”卫吟宇垂首望向脚畔的落叶,“就算真能做到,倒是比死还痛苦。”
“宇王,”远处回廊传出一声妙音,打断了他二人的对话。
风轻见远处人面色凄惨,脸颊挂着泪痕,眉头微蹙,向卫吟宇屈身告退,“臣,告退。”
卫吟宇默许,转身面向来人,冷冷道:“你在等着本王。”
牡丹扯出苦笑,走近了他,“只是凑巧遇到,奴婢并不是等王爷,而是想知道王爷常常在此等候的会是谁。”
卫吟宇凛冽双眸对上牡丹的泪眼,“你是在调查本王。”
“奴婢不敢,”牡丹一脸漠然,“奴婢有事竟是如何想也想不明白,所以便来一探究竟。”
“你是聪明人,怎会有不明白的事。怕是如今,倒是不愿意像先前一样明白吧。“牡丹原本想从他的口中多少听到些温存,而等到的却是句句冰冷无情,“这么说,宇王要娶我并不是真的。”
“是真的,”卫吟宇转身不愿多做停留。
“宇王,”牡丹的声音暗哑,唤住他道:“奴婢知道王爷从未欺瞒过奴婢,就如当初,王爷将话说的明白,王爷要了奴婢,只是为了向他人掩饰,奴婢也心甘情愿做王爷的棋子,可现在却越来越读不懂王爷的心思,只求王爷告诉奴婢实情,王爷,难道真的动了真情,对骆芸?”
“是,”卫吟宇没有犹豫,正如牡丹所言,从开始他就从未欺瞒过她。
“那么娶我又为何?”
“因为她想我这样。”卫吟宇答道,“牡丹,回去吧。”
“我不走,”牡丹眯起双眼,睫毛跟着瑟瑟寒风颤抖,“告诉奴婢,为什么是她?”
卫吟宇鹰目阴沉,咄咄与她直视,使得牡丹一愣,立刻避开了交汇的视线,牡丹听到卫吟宇低沉冰冷,却又透着几丝无可奈何说道:“只因那双清眸,好似一眼便能望底,却又令我如何也看不穿。”
牡丹身体微晃,心中如同万剑穿心再添冷刃,悲痛万分,“真不知王爷是有情还是无情。”
卫吟宇转身不再看向眼前人,“牡丹,我会补偿你。”
“王爷,”牡丹欲言又止,淌下清泪,“牡丹要何补偿,没有王爷,牡丹便只剩下这具躯壳而已,没有王爷,牡丹就如同没有了性命,财富,名分又何用之有。”
“本王说过,”卫吟宇闭起双目,毅然决定自己无法给的,就算残忍也要让她清醒,“无论如何不要对本王留情,你忘了?”
“牡丹从不曾忘记,那日宇王摘取奴婢花魁之夜说过的话,宇王告诉奴婢,这只是一盘棋,而奴婢只是棋中的一子,奴婢可以选择自己的命运,”牡丹好似再也无法支撑摇摇欲坠的身体,伸手扶住了廊柱,“可是奴婢选了,竟选了一条不归路,但是却正如王爷刚刚所说,心中无情是这世间凡人无法做到的。”
卫吟宇站在风中,紫衣随风扬撒,自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却好似担忧他的冷酷无情,秋池泱泱,瞬间凄迷,忆想当年,金屋飞舞醉伊人,这盘棋中终究还是欠了她的,又再也无法还清。
骆峥的身体一日一日虚弱下去,整日缠绵病榻,风轻世子每隔一日便会来楚香阁为他行针,也丝毫未见有任何好转。
“兰儿,”骆峥虚弱的撑起身子,将声音压得极低道:“姐姐,又在这里睡了一夜?”
兰儿急忙上前为他掩好被褥,侧头看了看趴在骆峥床边卧睡的我,点点头,“昨、昨天本来楚爷抱她回去睡了,今、今早儿我一来就又见她趴在这。”
“一连七夜了,在这么下去,我没垮,她倒是要先垮了。”
他们正说着,我稀松双眼,抬头正碰上骆峥担忧的眼神,朱唇上勾,拉起他冰冷的手,“醒了,口渴吗?我去给你倒水。”
骆峥握紧了我的手说道:“姐姐,我不渴。”
“那一定饿了,我煮了粥,去给你热一下。”
“我去吧,”兰儿按我坐下,“你、你也要吃一点。”
我目送兰儿出去,又懒懒的趴回床边,“今天风轻世子还会来,怕是在路上了。”
“恩,有他为我疗毒,我觉得好多了。”骆峥笑看着我。
我道:“昨天楚毅告诉我,东瑶那边有人来报,说是鹤仙神医一个月前曾在那里出现过,我想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找到他。”
骆峥道:“东瑶那边现在应该下雪了。”
“再过不了多久,天都也会下雪吧。”我撑起身,向窗外望了望。
骆峥突然咳嗽,我急忙递过去一条帕子,坐在他的身侧,轻拍他的背,他转头微笑望着我道:“没事了,还是有些口渴,劳烦姐姐为我倒杯水。”
我扶他坐稳,走到桌前盏茶,转身回望时,骆峥正在将手中的丝帕藏至身后,我忙转回头,忍下心中伤痛,并未揭穿他,声音却有些干哑,“这是甘草茶,我特意请兰儿准备的,这种茶清热解毒,我问了风轻,他也说你喝了无碍。”我举着茶盏走到床前,为他垫好了靠垫,却见被骆峥藏起的丝帕上殷殷淌着鲜血。
“姐姐,”骆峥拉我坐在他身旁道:“你有所不知,我还从未见过下雪,在我印象中天都似乎从不会下雪。”
“没见过雪吗,”我扶他倚在我的身旁,“那还真是遗憾,以前我家乡一到冬至就会下雪的,往往傍晚时分下起,等到转天早上醒来时,外边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
“那一定很美吧,”骆峥望向窗外,眼中不期浮现憧憬,“真希望能够亲眼看看银装素裹的天源国。”
“这有什么难,待你身体好些,我们就一起去看雪。”
“姐姐,”骆峥有些虚弱的再咳了两声,说道:“真希望能和你一起去。”
“一定可以,我向你保证,我们一起去看雪。”我抬起手,伸出小指拉起他的小指道:“我们拉钩,我若是说谎就让我变成小狗。”
骆峥浅浅一笑,握紧我的手,“那天你唱的歌真是好听,真想再听一遍。”
“好,”我将头轻轻靠上他的,微笑再唱起……
晨曦透过层层秋叶,映进眼底最深处,仿佛将天源大地笼罩了一层琉璃般温润的光泽,风吹过,卷起漫天落叶纷纷扬扬,似雪……
当日深夜,风轻告诉我,骆峥的病已入膏肓,若是幸运能撑过两月时间,若无那份坚持,性命随时都会陨落。
命运之轮又再无声无息的从我灵魂上碾过,我躲在幽暗的一方角落,紧紧攒起四肢,听着周围的死寂,只余自己用力忍住的呼吸,以前曾听一位寺院居士传教过,若是心中悲戚,就念佛经,心诚,便能清静自己的心,抚慰自己破碎的魂魄,然而如今,当我一次一次念起佛经时,却常常泪如雨下。
“妹妹,”一声柔美的清音传来。
我凝眸一看,见一袭淡粉色罗裙的牡丹艰难扯出一笑,“这么晚,怎么还不睡?”
牡丹道:“你也知道晚,都快天亮了,坐在这发呆都不困吗?”
我道:“是有些困了,那我先回去睡了。”
“妹妹,”牡丹从我身后唤道:“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
“什么事?”
牡丹上前在我手中放入一张字条,说道:“这是地址,一家医馆,听说来了一名神医,也许能治骆峥的病。”
“多谢姐姐,”我并未上心,因为风轻说过,骆峥的蛊毒只有鹤仙神医可以医治。
“骆峥的病,多少我听说了些,这神医是从东域来的,妹妹不妨去亲自瞧瞧。”
“东域!”我睁大了眼睛,心中升起希望,“难道是鹤仙神医!”
“这个我不能确定,不过听说这位神医医术高明,却性格极差,一天便只会见一位病人,而且所见求医者,一定要有诚心,听上去这品性倒是像传说中的鹤仙神医。”
“太好了,太好了,”我高兴得有些手足无措,上前抓起牡丹的手臂,又蹦又跳,“谢谢姐姐,我这就去告诉骆峥。”
“妹妹,”牡丹反拉住我的手,低声道:“万万不可。”
“怎么了?”
“傻丫头,你难道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是青楼,岂能随意许我们出去的,而且楚爷这几日外出,临走时特别嘱咐凤娘,要看好你,不得让你走出楚香阁半步,所以你要去见神医,就只有偷溜出去。”
“溜?”我眨巴了几下眼睛道:“怎么溜出去,若是楚毅不许我出去,恐怕会很难。”
“那到不难,你看这是什么?”牡丹从腰间掏出一支白色小瓷瓶,在我眼前晃了晃。
“这个有些眼熟,是什么?”
“凤娘的迷仙琼。”
“迷仙琼,是迷药。”我曾在医书中看到过,“姐姐的意思是,要我迷倒守夜的侍卫。”
“没错,而且今天正是时候,我已经打听过,今天守夜的只有两人,现在这个时辰宾客都散了场,恰恰刚好。”
我思忖了片刻,道:“好,我这就去。”
夜阑人静,灯火幽暗的广堂已是空无一人,我随着牡丹七转八拐的移到大门口,见到两个侍卫和衣坐在梨木椅中打盹。
牡丹将瓷瓶中的迷仙琼染了一些在手帕上,极低的声音道:“我们一人对付一个。”
我点点头,蹑手蹑脚的移到一名侍卫前,将手帕离近了那人的鼻子,那人本是双手交叉的坐着,立刻便耷拉了四肢昏睡过去。
同时牡丹也搞定了另一个侍卫,向我一施眼色道:“快走,记得速去速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