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立了片刻，微微麻酥的手掌无力垂在身侧，抬眸正对上的是卫吟宇静静冰冷的双眸，心中像是被什么牵扯，眼眶酸痛，泪便跟着袭来。

我急忙别过脸，努力忍下了落泪，与他不远亦不近的距离，如此静立，感受我们之间只余秋风瑟瑟拂过，在整个天地之间隔上一道若有若无的柔丝幕布。

熟悉的身影到底是陌生吗？为何那个吻却真实的让人心力交瘁，不由自主抬手便覆上了双唇，唇畔的温度让心谷抽得更紧。

我侧首对楚毅轻道：“放手。”

楚毅不语，却并不勉强，放开了我的手腕，我上前一步抓起卫吟宇的手臂便向着深夜跑去，直至尽头，这个人已落在心谷眼底，不能不看，亦不能不想。

“你要去哪？”我们这样跑了很久，卫吟宇拉住我道。

我不敢正视他，抬头望向月夜，希望原本要流出来的泪可以困在眼眶之中，“卫吟宇，你心里到底在计划着什么？”

卫吟宇看着我的背影一笑，开口道：“为何这么想。”

“我要如何想？”我垂首，目光随着一片枯叶落在脚畔，“你是在利用我，我只是你的棋子。”

卫吟宇许久的沉默，复又开口道：“对不起，是我鲁莽了。”

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一地的落叶上，清风过，人断肠，我转头无意对上他的眸光，他的眼中依旧淡淡犹如静夜秋水，而我，眼前的一切仿若浮在水面之上，眼中的泪即便是在深潭古井中也要泉涌而上，只是泪落下，心中的锐痛也丝毫未减。

“告诉我，”模糊着双瞳，望眼欲穿，只想探进他的心里却瞧一瞧，却似看清了，还是不敢相信的摇头问道：“你到底是谁？”

卫吟宇眸中透过让人琢磨不透的神情，似在故意遮掩着无奈或是忧伤，“我，并非你心念的人。”

“确实不是，”我黯然叹气，侧身而行，行了几步复又停下道：“宇王，请你真心待牡丹。”

“骆芸，”卫吟宇在我举步之前，轻声唤我姓名，“你又为何愿意与我演完这场戏。”

我心中一沉，自问为何这样，只停了片刻，嘴角牵动，似笑非笑，“我不会演戏，那时我只想逃开其他人。”

卫吟宇选择了沉默，踏着枯叶走向我身后，伸手轻轻扳过我的肩膀，他浅笑，坚定，俯身靠近我的唇畔，气息无比清晰时，只让人觉得清晰得冰冷刺骨。

我后退了一步，淡淡俯身一礼，不带任何感情道：“宇王，民女告退。”

此情何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这一吻如果覆上，也许将可以改变我们之间的一切，因为这个吻是卫吟宇最想在此时送给我的承诺，可是我，再无力气去接受。

夜如漆黑，我一步一步踏着秋雨阴冷前行，泪似干了，心似冷了，我抬眸远望，路的尽头就在那，那里立着一个颀长的身影，轻轻叹气，一团白雾萦绕，也许秋也要过去了。

身影担忧的望向我，抬步上前，被我伸手止住，我轻声道：“楚毅，请让我自己走完这条路，然后，重新回到各自的世界。”

荏苒年华覆盖过往，匆匆铸成一抹忧伤，有时候，忘记一个人比爱上一个人更难。

天源帝都叠翠流金，而天黑得并不真实，久久不散忧伤。

“冷吗？”楚毅坠下自己的披风，为我搭在肩头。

我摇摇头，半阖双目，疲惫的不想言语。

楚毅轻拉起我的手，因我手中的冰冷，微蹙眉头，“我送你回去。”

我又摇摇头，说道：“我想去博芜斋。”

也不知为何，在转身离开卫吟宇时，觉得自己真的无处可躲，无处可藏，却只有一个地方可去，就是博芜斋。

一路的沉寂，楚毅始终跟在我的身后，陪着我来到了斋楼，又亲自为我燃了暖炉。

“谢谢，”我道，全身无力的趴在宽案之上，闭起了眼睛。

楚毅轻叹一声，负手立于窗边，不语。

“楚毅，我该跟你道歉，”我闭眼道：“对不起，那天没来赴约。”

秋天的思，乱如麻，楚毅沉默了许久，在我以为他不会开口与我交谈时，冷冷的责问传来，“骆芸，你们刚刚去了哪，又做了什么？”

没想到他是在纠缠这些，我从几案前抬头，说道：“就在院子里，没做什么。”

白衫自眼前晃过，他隔着宽案用力握住了我的下颚，眼中布着血丝，努力掩饰心里的恼怒道：“你到底想要怎样？”

我的下颚被他握的有些酸疼，一下打掉他的手，起身就要愤愤走出大门，身体却被楚毅自后拉住，我反手挣扎已然来不及，他周身散着戾气，双手撑在我的身体两侧将我牢牢封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看着他眼底闪过的心痛，映着炉火微光粼粼，却是再怎么掩饰都掩饰不下的伤，我抿了抿干涩的双唇，说道：“楚毅，我问你，我能怎样？”

撑在身侧的双手，握紧成拳，他别过我直直看过去的双眼，命令道：“我不许你再和他有任何瓜葛。”

“好，我答应你。”轻轻垂首，幽静的眸光早已一片死灰，就算我再有诸多理由去想那个人，念那个人，终将还是一场空，“今天，他是在演戏，我不知道为什么，总之，不是你见到的那样，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知道，”他淡淡说道，“我担心的并不是他如何对你，而是你待他如何。”

楚毅的话，让我无话可说，我的心思怎么可能瞒得过其他人，只觉得心脏沉重又艰难的跳动。

“你心里总藏着秘密，”楚毅无奈道：“若要你打开心扉，竟是如此难，骆芸，你可知道，卫吟宇不是他，永远都不是他。”

我伸手按住胸口，那里的痛越来越深，我知道，楚毅说的每一句我都知道，可是当自己亲耳听到时，又糊涂的不愿清醒，“别说了……”

“骆芸，”楚毅轻叹，眸色渐深，却唇角微扬，“怎么偏偏要我认识了你，难道你就是我命中的劫数。”

“楚毅，我，”他的心思我怎能不知，眼前这个毫气干云的男子，竟在此时漾着百般无奈，我抬眸对上他墨黑的双眸，那双眼睛，如同千万年的潭水，摩挲着忧伤，又隐现着恐惧，我怔了怔，双手用力抵住他的胸膛，“我不想骗你，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楚毅微闭双目，我越是用力推，他便越是用力抵近我，突然秋风入斋，吹熄了屋中的烛火，周身的幽暗笼罩了层层伤痕，他猛地将我带进怀中，迅速而笈定的吻上了我的唇。

清新又不容置疑的柔唇，将我化成这秋夜中坠下的最后一片花蕊，散着微苦的淡香，我霍然抬眸，虽然唇畔是百般的不愿离开那里的温暖，却绝不能继续下去，我挣开束缚，尽管用力呼吸，窒息的感觉依然难抑。

突然，房门被人重重推开，来人看着幽暗中的身影先是愣了愣，后急忙冲了进来，道：“峥、峥，不行了。”话未说完，兰儿红肿的双眼又再忍不住落泪，痛哭起来。

无比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得我更加窒息，头脑因为一时的缺氧而变得空白，我无知觉的踏出了一步，又犹豫的收了回来，我很怕，真的很怕，眼泪如碎珠般淌下。

“兰儿，带骆芸过去，”楚毅抓住我的手腕，沉着的将我交给兰儿道：“别怕，你们先过去，我马上就来。”

凄凄岁暮风，抽得我已毫无知觉，我在骆峥门前停下，抹掉了脸上的泪痕，深吸一口冷气才有勇气踏进去。屋中已是一片狼藉，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假装坚强，却在看到躺在冰冷地面上的骆峥时，惧怕得瑟瑟发抖。

凤娘跪在骆峥周身的黑血之中，手执金针，却并不行针，被溅满鲜血的脸疲倦的转向我，“骆芸，先不要过来。”

我站在门口，像七魂丢了六魄的行尸，望向奄奄一息的骆峥，他气息游丝，透白衣衫已染尽了浓浓黑血，我只觉步履沉重，艰难的拖向骆峥身旁。

“骆芸，不要过来，你与骆峥血脉相通，不知道蛊毒会不会染上你。”凤娘起身，向我走了几步，低头看了看满身的血渍，又停下。

兰儿已哭成泪人，上前拉我，却被我推开，我因用力，她一下跌坐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这时，房门被人推开，来人带着夜的寒冷掠过我奔向骆峥，我抬眸，看到风轻世子手下利落的撕碎了骆峥的长衫，再向房门望去，楚毅与卫吟宇也同样看着我。

“楚爷，宇王，”凤娘以礼，同样担心的望向我。

我幽幽一笑，闭上了双眼道：“你们放心，骆峥不会就这么走。”举步走向骆峥。

凤娘欲要上前拦，却被卫吟宇挡了下来，“骆峥身上的蛊毒，已经不会再传染。”

我无力跪在骆峥身前，静静看着风轻世子为他行针，缓缓拉起骆峥的右手，又俯身并肩躺在了他的身侧，头轻轻抵在他的头畔，身下的黑血湿黏，将我与他的发丝缠在一起，无法分开……

“小纸船游过河堤，雨来得很急，我们用小手挡住了雨滴，纸飞机飞进火红的那片夕阳，你望着那里躲在夏天的街角，你还等着我吗，雪糕被太阳吃掉流汗的脸颊，我踮脚在你耳边说快点长大，长大保护我吧，那远远的地方，在绽放反射光的梦想，我勇敢看明天的模样，不管未来会怎样，没结果的故事才最美，最不容易让人遗忘，那就像是生命里的点缀，留在那一天闪亮”

左手已被颤抖着握紧，我唱着那首儿歌，侧头看向骆峥，他的脸色惨白，唇角却挂上了令人永远心碎的微笑。

骆峥没有忍心离开，他被风轻救下，被凤娘安顿好，沉沉的昏睡过去。

“骆芸，”风轻轻拍了我的背，低声说道：“走吧，去睡一会儿吧，骆峥没事了。”

我抬眸看了看他，向他点点头，便随着他走出了骆峥的房间。

房间外楚毅和卫吟宇都静静的等着，见我出来，楚毅担忧的一把将我抱进怀中，在我耳边轻语：“别怕。”

我用力环住他，再也无法抑制恐惧，痛哭。

卫吟宇轻声叹气，与风轻交互了眼神，走向了后园。

“骆峥还能撑多久？”卫吟宇双手负后，走在风轻前问道。

“过不了今年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