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卫吟宇顿了顿,“也许是。”
秋高风乱,我自骆峥房间出来,一路听着秋声,看着叶子一片片落下,是一场场的离别,也是生命的枯竭与消逝。凄凉,总伴随着无奈挥之不去,一路淌过落叶,虽沉醉于秋的清雅脱俗,但还是不可避免的陷入忧伤中去。
有些时候,看着牡丹孤寂的坐在窗前望向远方,满心的都只有心疼,她至今还不知道那日孙尧的到来究竟是谁的旨意,我没有告诉他,因为我不知该如何开口,又或是自私的不想开口,所以几次话到嘴边还是吞了回去,也许牡丹她明白,那个答案根本不重要,她因爱他,就已该选择相信他。
我悄悄推开门,本以为这么早,牡丹应该还未醒,进门才发现锦帛屏障后,恍惚着两个人影,急忙转身,却已经被牡丹看到。
“进来吧,”牡丹道。
我慌忙转过屏障,抬眸才发现,单手搂着牡丹的并不是卫吟宇,而是一个陌生男子。
“她是谁?我好像没见过。”卫祥宾道。
牡丹冷冷答:“骆芸。”
“骆芸?”卫祥宾几乎是跳下了床榻,上前一把攥住我的右臂,“你是骆芸?二哥的王妃?”
牡丹和我都是一怔,卫祥宾也觉得自己多说了话,急忙打趣道:“不对,不对,那个骆芸已经死在牢里,应该只是巧合。”
“牡丹姐,您这有客人,我稍后再过来。”我心中有些忐忑,总觉得如是被人认出自己,恐怕又会是不小的麻烦。
“不打紧,宾王不是外人。”牡丹整了整衣袖下榻,“我们正打算出去走走,你若是闲着,就和我们一起。”
我听到如此,昂头正欲推辞,右手腕却是一紧,被卫祥宾握在了手中,他道:“她能有什么事忙,这丫头我一眼看到便觉得喜欢,就让她陪着咱们逛逛。”
“我不想去。”我忙道,却觉得好像这么说有些失礼,轻转眼眸,扯出极难看的一笑,“今天确实还有事,就是,兰儿那还等着我过去帮忙。”
“那就逛完了再去帮忙。”卫祥宾手上力道一紧,便拉着我步出了房间。
湖光秋色冷风过,我无奈跟在卫祥宾和牡丹身后一路走在回廊内,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他们闲聊。
“上次让五弟送来的灵芝如何?”卫祥宾道。
“当然好,只是我这身子,在入什么药也是没什么用处,却白白浪费了宾王的一片心。”牡丹道。
“过些天,本王请宁太医来给你瞧瞧,毕竟你身子弱,又……”卫祥宾垂头,一脸的惋惜。
“那怎么敢当,”牡丹苦苦一笑道:“若是被旁人瞧见了,是要连累宾王了。”
“牡丹,”卫祥宾轻轻道:“有一件事,我是受了五弟之托,来传话的。”
牡丹脚下慌乱,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宾王请讲。”
“五弟要娶你为妃。”卫祥宾淡淡说。
只闻此句,牡丹立刻停了脚步,抬眸不可置信的望着仍在前行的卫祥宾。而我,亦是怔在了原地,心里不知是何滋味,脸上却不自觉的挂上了微笑。
卫祥宾再回首时,对上的已是两具呆愣的身体,干脆转身落座在回廊凳上,“高兴吗?”他如此问,眼睛却是看着我。
牡丹轻轻点头道:“奴婢,奴婢……”已说不出话。
“当然高兴,”我上前一步拉住牡丹凝脂,“恭喜你,我就知道卫吟宇一定会对你负责。”复有转身望向卫祥宾,向他扯出一抹灿烂到有些不真实的微笑。
卫祥宾身子证了怔,轻摇头起身,走到我们面前道:“不过,也并不容易,五弟还需要时间。”
“宾王,”牡丹垂眸,打断了他的话,“有宇王这句话,牡丹也就知足了。”
“恩,看你脸色不太好,我先送你回去吧。”卫祥宾时不时向我这边瞟来。
牡丹也是聪明人,侧目看了看我,屈身以礼道:“不敢劳烦宾王,奴婢自行回去就好,”转身拍了拍我的手,继续道:“有劳妹妹多陪宾王逛逛。”
翦水双瞳,浮浮沉沉,尽是我似幻似真的喜悦,跟在宾王身后,看到廊外飘飘洒洒而落的枯叶,不禁伸手去接,一阵寒风而过,枯叶绕过了我的手掌,飘向湖心,我再去抓其他落叶,却试了几次无果。
卫祥宾回头见我有些失落,随意去抓空中落叶,便抓了个正着,递给我道:“要这枯叶做什么?”
我道:“书签,用来做书签。”
“枯叶做书签有什么好,下次本王给你送些铂金签纸过来。”
“谢谢,不过我不喜欢,”我拿着树叶,淡淡扫了他一眼,坐到回廊凳上道:“树叶好,比什么金银都好,因为把它夹在书中,好像能够留住今天,偶尔见时就能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
卫祥宾饶有兴趣的看着我道:“今天的事,要留念吗?”
“当然,”我笑道:“卫吟宇要娶牡丹,在我家乡这叫求婚,定是大日子了。”
“这么说,你很愿意牡丹嫁给五弟?”卫祥宾问道。
被他这么一问,心中确有一丝凉意掠过,那日被他抱在怀中的感觉,没有一日不再折磨着自己,那怀抱温暖到自己愿意为此放弃一切,却不能,“愿意。”
“那就好,”卫祥宾一笑,一把拉起我的手腕道:“既然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们去找些酒来庆祝。”
“大白天喝什么酒,”我用力甩动手臂,却没能甩开他,就道:“你别总拉我,行不行。”
水榭阁中,依旧是往日那样的冷清,就因这里不常有人来,我就特别喜欢这里。我与卫祥宾席地而坐,身边摆放了数瓶美酒。
我拿起一瓶酒,草草看了看,却也看不懂,不过抬眸正对上卫祥宾清爽干净的笑脸,也便跟着一笑,心念在皇宫之中,竟也有这样不拘礼数,又毫无官威的皇子,今日能与这样的人席地饮酒,倒是省的自己冷清时会胡思乱想,突然很有痛饮一醉的冲动。
酒有淡淡的梨子清香,我浅浅的砸了一小口,酒不烈,入喉甘甜,轻挑眉梢看向卫祥宾问:“这是什么酒?挺好喝的。”
卫祥宾仰头将杯中酒一倾入喉,道:“醉萧金。”
“醉萧金?”我又饮半杯,轻道:“不但酒好喝,名字也好听。”
卫祥宾幽幽一笑,为我盏满了酒杯,“看来你会饮酒,我刚还担心你不胜酒力,喝不了多久就醉倒了。”
我潇洒将翡翠杯中酒,一饮而尽,笑看着他道:“我酒量不错,以前从未喝醉过。”
“口气不小,那今天我还讨不到便宜了。”他也随着我喝了满满一杯。
我道:“你请我喝酒,满脑子想的都是把我灌醉啊。”
直至夕阳西下,我与卫祥宾二人,依旧把酒吟欢,不知不觉这酒竟喝了将近一天,尽管酒劲甚微,却也抵不住我们这个喝法,两人此时都已神智飘忽。
我举着翡翠杯,面向夕阳,眼锡耳热之余,突然感到意趣洋洋,趁着酒意高高举杯,含糊轻吟:“*织绫夸柿叶,青旗沽酒趁梨花。妙,真妙。”
卫祥宾摇晃着起身,面向我同样将酒杯高高举起,“你到说说,是什么妙?”
我重重用杯与他手中的杯,自空中碰响,“当然是酒妙。”
他与我共同饮尽杯中酒,模糊着双眼道:“妙的何止是酒,还有佳人。”
“我?”我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一阵傻笑,“快算了吧,你一定是喝醉了,我只是个可怜人而已。”
“可怜人?你?我看不像,若说你可怜,那我不是更加可怜。”
“你有什么可怜的,”我再添酒,半杯入腹,“你可是皇子,生来便衣食无忧,又有家人相伴左右,算什么可怜人。”
卫祥宾突然变得有些安静,一个踉跄蹲坐在地上,“那些算什么,如果你失了自由,便是世上最最最可怜的可怜人。”
我轻咬了咬唇,半眯着双眼,与他并肩坐在地上,“那是挺可怜的,好吧,就为了两个可怜人干杯。”
翡翠杯还未送至唇边,只听“呯”的一声滚落在地上,杯中玉琼溅撒了一地,我是真的醉了,话语飘忽,侧头慵然靠在卫祥宾的肩上,含糊道:“其实,我不想他们结婚。”
卫祥宾又饮了一口酒,静静看了我一眼,“那为何要如此?你知不知道,五弟是为了你……”
我朦胧着眼睛抬头,手中虽已没了酒杯,却全然不知,空举着凝脂看向他,满嘴酒话:“喝酒,不醉不归……”身体一时失了重心,向后倒去。
卫祥宾静静看着沉醉的我,悠自一笑,又饮了几杯,“竟然一点戒心都没有,就这么睡着了?”体内缓缓运行真气,先前的酒气*出了大半,将我送回了住处。
从房间退出,夜已至,他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襟,正欲离开,远远却见卫吟宇的身影静静立着。
卫祥宾唇角挂着笑意,几步赶上卫吟宇道:“还挺能喝,喝了一天才醉,进去瞧瞧吧。”
卫吟宇轻轻应了一声,举步前行,推门的一瞬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进入了房间。
月影下的佳人,已沉沉睡去,卫吟宇印象中的她很少有如此安静的时候,每每见到自己不是哭,就是闹,他想起那夜,她向自己挥拳头时的样子,不由蹙了蹙眉头。
抬手理顺她额前碎发,看着榻上的女子腮颊染枫,落了妩媚于非凡冰骨,不由得痴迷,双唇点绛,不时开合,好似梦中正在低语,真想与她一同入梦,去瞧瞧是不是睡梦中还在怨着自己。
卫吟宇静静看了一会儿,正欲起身而去,却见她被羽睫遮挡的双眸微微泛起微光,眼角缓缓滚落清泪。
他抬手轻轻抹掉她的泪痕,身体前倾,只闻耳边掠过风动,已躲过了袭来的一掌,轻道:“你来了。”
楚毅自幽暗处步出,冷冷看了他一眼,“宇王走错房间了吧。”
卫吟宇起身,面向楚毅道:“那么楚爷呢?恐怕这也不是楚爷该呆的地方。”
楚毅冷笑,静静看了榻上的骆芸,“你们以前认识?”
“不认识,”卫吟宇道:“你最清楚。”
“那就别来招惹她。”
卫吟宇一时手握成拳,怔了半晌,点点头,转身步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