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子还像我熟悉的那个人可以洞悉我的一切,我轻轻咽下一口口水,抬眸凝望他的背影,“不重要,她想确认不是你,只是让心里对你的爱不至于支离破碎,我想知道,是希望熟悉的身影不要残忍的摧毁一切记忆。”
“那就尤为重要了,”他唇角挂起一抹令人看不懂的微笑,却始终掺杂了冰雪的寒冷,转身说道:“我不想你恨我,下旨赐药的人不是我,我赶来时已然来不及了。”
秋风划过,割得脸颊微疼,一行清泪,不知何时淌过了心底,我身体微微晃了晃,卫吟宇急忙伸手来扶,却有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溅在了他的手背之上,下一刻我竟已被他带进了怀中。
嗅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味道,环着等待得再不能等待的身体,这一刻的我似乎格外柔弱,如同冰雪中的一只梨花,瑟瑟难挨。
抱着他的手臂不自觉的越收越紧,此时自己已分辨不清心中到底是什么滋味,只是久违了的悲伤突然间翻涌而来,再难抵抗。
埋在他的胸前不知哭了多久,怨了多久,一阵阵的秋风抽醒了我,抬眸透过朦胧描摹那温热的唇线时,身体微微发抖,轻轻退了半步,“我该回去了。”
卫吟宇并未挽留,静静看着我转身,消失在回廊尽头。
他抬眸,向着窗格那头的牡丹望去,牡丹惨白的面容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甚至连心碎也不存在……
帝都重安宫。
“娘娘,瞧着这冬天又要来了,今年各房过冬的衣裳该是时候准备了。”孙尧恭敬的立在重安宫堂屋,等了许久都未闻内堂有何响动,正要探手去查,正巧碰到侍女打起猩红毡帘,侍女不客气的撇了他一眼,转身去扶已梳妆打扮好的德妃。
孙尧只闻一阵幽香扑脸而来,也辨不清是何香料,身子如在云端里一般,但见德妃一袭红底丝绣的宫装裁剪得体收腰缦地,妆容耀眼争光,迷人惑人。
“有劳公公年年来提醒本宫,自本宫接管织坊的善事以来,还多亏了公公留意指点,才得各宫称赞,本宫这里刚好存了些特供的珍珠粉,聊表心意,还请公公笑纳。”德妃遣了侍女拿来一支雕工精细的锦盒,送到孙尧手中,一同送去的还有掩在锦盒下的一沓银票。
孙尧一展眼,笑得灿烂,急忙揣好了东西道:“多谢娘娘赏赐,若说起这织坊哪有人比娘娘更上心的。”
德妃虽已有三十几的年龄,但花容月貌看不出半点岁月痕迹,莞尔一笑更是妖冶醉人,扶了孙饶的左臂道:“孙公公难得清闲能来重安宫,今天这场秋雨总算是停了,憋了几天本宫正想出去走走,公公若能再多留一会儿,不如就陪本宫走走吧。”
“喳,”孙饶屈身答应,抬着手臂随德妃出了重阳宫。
“这次出宫,有劳公公了。”德妃来到一处偏僻的地方,低声对孙尧说道。
“娘娘是信得过洒家。”
“哎,”德妃撑掌刚好接住自空中飘零的一片花叶,“我那儿,竟是让我*不完的心,他虽不是在我身边长大,也还是我肚子里的肉,看着他竟在烟花之地留了皇脉,若要是让皇上知道,不赐他几十大板。”
“娘娘放心,洒家是亲眼看着那小厮把麝香喝下去的。”
“恩,那就好,”德妃侧首看向孙尧,“只是本宫觉得,若宇儿对那女子有意,恐怕留着也是祸患。”
孙尧脸色微震,立刻垂头,略作思忖道:“娘娘的意思是斩草除根?”
德妃浅浅一笑,朱唇对上掌中花瓣,忽一吹气,便吹走了芬芳。
送了德妃回宫,孙尧转到无人的地方,从怀中慌忙掏出那沓银票,其间果然夹着一张字条,待确定四下无人,展开签纸依字看下。
“纸不包火,雪不埋金。”
孙尧心中慌乱,看过最后一个字却已牢牢记在心间,将纸团撕成粉碎洒进身前的湖畔,心念德妃果然并非等闲之辈,在这深宫内院,各房都只顾得勾心斗角,卫吟宇虽是德妃亲生,却从落生便被送到良妃膝下,良妃虽未能给天帝生得半子,然视宇王为己出,故深得天帝厚爱,除了东宫皇后以外,这良妃便是眼下最大的威胁,绊倒良妃既为迫在眉睫。
只是孙尧万万没有想到,德妃竟狠心拿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手,细想刚刚的两句话,分明是让自己想出计谋,*死牡丹再嫁祸宇王,待事情闹大,天帝回朝之时定会大怒,怪罪良妃教儿无方,就算不是重罪,若想翻身倒也难了。
“孙尧,你鬼鬼祟祟的在干什么?”身后突然落下一位男子,身着窄袖劲装,浓浓黑眉,高挺鼻梁,小麦色的肤色配上漆黑清亮的眸子,尽显英姿飒爽。
孙尧一惊,急忙曲膝行礼,“孙尧参加宾王。”
卫祥宾半眯双眼,看着他惊慌失措的表情,便更加起疑,“本王刚看你在这鬼鬼祟祟的往湖里扔东西,是什么,老实交代。”
孙尧俯首撑地,鼻子几乎撞上了地面,忙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这么说,你自认为是犯了死罪,那便拖出去斩了吧。”卫祥宾揶揄一笑,完全是一副装出来的冷酷。
孙尧却已被他吓出了一身冷汗,沙哑着嗓音哀求,“求宾王网开一面,奴才,奴才刚刚丢进湖里的是一封家书,老奴年迈,一时惦念家人。”
“是这样吗?”卫祥宾偷偷一笑,故意低沉着嗓音问道。
“老奴不敢欺瞒宾王殿下,老奴所言句句属实。”
“那好吧,本王就念在你年迈思乡的份上,饶你不死,不过你要帮本王一个忙。”
孙尧听到宾王此话,才算放下心来,却依旧不敢抬头,只跪着发抖。
“起来,起来,”卫祥宾不耐烦的吩咐孙尧,见他站稳了脚,凑过去问:“宇王呢?是不是又出宫了?”
孙尧一怔,抬头看了他一眼,竟没想到他要自己帮的忙就是打探卫吟宇的行踪,答道:“是,这几日宇王一直没有回宫,听说是在楚香阁。”
“这小子果然在那,”卫祥宾双指一击,打出个清亮的响指,“总让他带我再去看看那位佳人,他死活不肯,如今自己浸在温柔乡,都不愿意回来了。”
正欲转身,又想起了什么问道:“他几天都没回,良妃没让人去请回来?”
孙尧定了定神,忙答:“良妃近日移至普陀寺贡香,还要半月后才回。”
“是这样啊,”卫祥宾咧嘴一笑,脚上轻功发劲奔出了数米,大声向孙尧吩咐,“有劳公公往成禧宫一行,告诉母妃我出宫去找五弟了。”
孙尧呆在原地,未等开口应答,卫祥宾早已没了踪影,一时后怕,真是有惊无险,这皇宫之中唯独最怕的就是这个宾王,他自小跟在天帝身侧伺候打理一切太平,偏偏淑妃产下四皇子卫祥宾,打那时起,皇宫中就很少太平,只要有宾王在的地方肯定会被他闹个人仰马翻。
去年皇后寿辰,卫祥宾非要跟着北疆前来祝寿的突跃族人表演吞火,搞得修致殿差点毁在了大火中,可天帝倒是偏爱这个皇子,大家也就拿他没有办法。
卫祥宾赶到宫门跨上一匹骏马便扬长奔到楚香阁,这里曾经来过,那次来倒是他促成了五弟和佳人的一段姻缘,本想着卫吟宇生性孤冷,没想到如今莫是动了真情。
“奴婢见过宾王殿下,”宾王刚刚入阁,便有几名侍从迎了上来。
“宇王呢?在哪?牡丹房里吗?”卫祥宾随手褪去披风,潇洒一掷,披风便落在了侍女手中。
凤娘已是闻风赶来,敛襟一礼轻声道:“凤娘,恭迎宾王圣驾。”
卫祥宾倒是不客气,一把将凤娘搂了过去,“好久没见着你了,越*亮了。”
凤娘淡淡一笑,以手抵开了他的怀抱,他也并不勉强,松开了凤娘。
“五弟呢?”他随着凤娘落坐上宾的席位。
“应该在园中。”
“牡丹也在吧,那次走了,还说再来听她抚琴,一时忙忘了。”说着,卫祥宾便起身往后园走去。
“牡丹今日身体不适,还在房中休息,也未和宇王一起。”凤娘赶上几步说道。
卫祥宾道:“不舒服?病了?看着她身子就弱,上次不是让五弟带来灵芝,不管用吗?”
凤娘苦苦一笑,摇摇头,不再说话,引着他到了回廊。
“五弟,”卫祥宾远远见到卫吟宇,便打了招呼,“你果然在这。”
卫吟宇静静回首,说道:“四哥,今日倒是清闲。”
卫祥宾道:“想不清闲都难,你们各各都不在宫中,就剩了我一个人。”
“恩,”卫吟宇不再说话,又自放眼望向荷花池。
卫祥宾双手一撑跨上了回廊凳,在他眼前伸手晃了晃,“看什么出神,这里无聊,我们去牡丹房里听曲。”
卫吟宇脚下不动,自怀里掏出了玉笛,说道:“你想听曲,我吹给你听。”
玉笛在手中轻松打了一个转,轻抵唇边,悠扬笛音在静静的回廊甬道荡漾开。
卫祥宾听了一会儿,曲膝跳下回廊凳,一把搭上卫吟宇肩头,问道:“出了什么事?”
卫吟宇唇角微勾,说道:“我要娶牡丹为妻。”
“这个……”卫祥宾一听好似犯了难,“不是这么简单能成的,你还未娶妃,若要先娶妾,除非父皇下旨赐婚。”
“不是妾,而是妃。”卫吟宇冷冷道。
卫祥宾一怔,双手交叉在胸前,低声道:“五弟,虽说牡丹为女子中杰出,但是,她毕竟是青楼女子,父皇是不会同意你立她为妃的。”
卫吟宇轻笑,转身看向卫祥宾,“我意已决。”
卫祥宾便不再多言,因为他太了解这位五皇子,他决定的事情,就算日月颠倒,星辰不复,便也任谁都改变不了。
“五弟,”他道:“从你笛音中我还听出了其他事情。”
卫吟宇道:“知我者莫过四哥。”
“五弟笛音凄凉,莫非另一个女子更让你放不下?”
卫吟宇道:“不是放不下,是害怕放下。”
“害怕?”卫祥宾从未想过他会怕什么,惊讶的有些合不拢唇。
“是,不知为何,我怕她恨我。”卫吟宇道。
卫祥宾缓缓转身,并肩与卫吟宇而立望向远方,“如果不娶牡丹,她便会恨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