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恨终归(1 / 1)

荼靡泪 慢放人生 1840 字 9个月前

预想的疼痛并没有传来,这具瘦小的身躯稳稳落入楚毅怀中,他看了看我的情形,眉头皱紧,将我抱起。

时间仿佛静止,又好似经过了几个世纪之久,当我慢慢的恢复了理智,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被他勒得生疼,轻轻扭动身体,他直到感觉我再动,似乎才回过神来,松开抱着我的手臂,却打横将我整个人抱起,向我的房间走去。

楚毅用脚踢开房门,温柔的将我放到塌上,他的动作那么小心,让我根本无法联想起嗜血的他。我真的无法再与他对视,转身面向墙壁阖起了眼睛,感觉着他轻轻拉起被子为我盖好。

“出去,我不愿再见到你。”我冷冷地道。

这一晚我睡得极不安稳,总是被一场一场的噩梦惊醒,只要浅浅的进入梦境,就能梦到自己身处乱坟岗中,脚边躺满了尸体。

自己一丝不挂的站在尸群中,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低头看去雪白*上下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有些伤口深可见骨。

我的双手已沾满鲜血,红得刺目惊心,耳边乱坟岗中的尸体都在发出声声呻吟,有些还在痛苦地扭动身体。几个尸体伸手要来抓我,我只顾一退,却被脚旁的一具尸体绊倒,侧头只见近在咫尺处,一个长相恐怖的脸竟阴森笑着看我,便又被惊醒过来。

每每醒来后,发现自己已经浑身湿透,长舒一口气,庆幸这只是一场噩梦。

夜半无人,窗外的雨还在下,空气变得湿湿黏黏,我躺在**,没了半点睡意,忆起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如果这一切也是一场梦该多好。

我实在睡不着,又觉得口很渴,下榻要倒杯水喝,却发现一个黑影坐在桌前,吓得我尖叫:“是谁!”

那黑影急忙奔至我面前,将我一把搂入怀里道:“别怕,是我。”

难道楚毅真要我疯,我被他气得喘着粗气,用尽全力向他的脚上猛跺下去。他却丝毫不疼似的,我看他不疼,更加来气,狠狠咬住他的手臂,直到我的口中尝到丝丝血腥。

我推开他,指着门的方向冷冷道:“滚!”

可是楚毅根本不为所动,眸中隐隐酸楚涌动,将我抱起,放回**,和衣随我上了塌。

我拼命挣扎着要下去,他似乎也累了,倦了,不想再与我纠缠,在我的颈上轻点,我便再也动弹不得。

他温热的气息渗进我的肌肤,声音却依旧冷冷,“这病怎么和你一样倔,就是好不了。”

“楚毅,你……”

话未说完,他收紧了圈住我的手臂道:“对不起……”

金幔烟罗帐,镶玉蚕丝枕,我自榻上撑起,浑身酸软无力,帐前挂了一支鎏金铜球熏,萦绕传来凝神顺气的幽香。

我轻轻掀开罗幔,伸手将球熏摘了下来,记得曾在《西京杂记》一书中见到过球熏的描述,没想今日见到了臻品。

鎏金铜球熏为镂空浅雕而成,图为优雅兰花,在光影下,透出温雅色泽,球熏体内嵌入两个环形活轴,香盂置于环形活轴内,因为香盂重心在下,故无论球熏如何滚动,环形活轴皆能起平衡作用,使香盂始终保持水平状态,内燃之香料才不会倾覆溢出。我将球熏靠近面颊,阵阵淡香缭绕。

“骆姑娘喜欢馝齐香?”凤娘笑道。

我看向来人,将球熏把持在手中,“这香很特别。”

凤娘婀娜移步来到榻前,说道:“是楚爷自波斯国带来的,这香草入药可令药效晋升。”

我点点头,放下球熏,扶着床榻下地,身体还很虚弱,轻晃之下被凤娘扶住,凤娘清眸微转,将我搀到床榻对面的梳妆铜镜前。两名侍女立刻步入了房间,一人捧着琉璃托盘,一人托起艳红裙衣,走至我的身旁。

“骆姑娘,气色比先前好了一些,让侍女帮骆姑娘稍作打扮定会美艳四方。”凤娘自侍女琉璃托盘中挑了一支凤凰金钗放在我的头顶比划。

我没有留意凤娘说什么,做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铜镜之中的骆芸,并不惊讶,只因骆芸原与我的长相一模一样,却像二十岁的我,稚气未退。

凤娘朱唇微启,对一旁的侍女简单交待了几句,继续说道:“凤娘先行告退,待骆姑娘梳洗完毕,请移步广堂。”

我依旧望着镜中的自己,敷衍的点点头,任凭两位侍女将各种头饰堆砌在发间。我看着她们将我打扮得越来越像青楼女子,悠自起身。

侍女二人都是一惊,怔怔看着我抬手将头上的珠宝尽数摘掉,我自其中挑了一只极其简单的珍珠发钗,插进黑丝之中,淡淡瞟了一眼红裳道:“不用换了。”

其中一位侍女顿了顿,将红裳移至另外一人手中,向我以礼道:“请姑娘随奴婢至广堂。”

我抬眸看了看她,问道:“凤娘在广堂吗?”

“这个奴婢不知道,凤娘只吩咐奴婢,服侍姑娘后送姑娘去见楚爷。”

“恩,”我凤眸一转,略作思忖,“可否劳烦姑娘去请凤娘?”

“这……”

侍女显然犯了难,多日在此,虽受到楚毅的软禁,但见了多日,也明白这大概是个什么地方,像她如此的侍女也只听命于主,再多做强求,恐是难为了她,我的唇角扬起无奈的弧度,向侍女挥了挥手道:“算了,我随你去广堂好了。”

楚香阁实为这座青楼的名字,白昼之下不比夜晚热闹,却显凄凉,我随着侍女缓步,闲来无事便问:“楚香阁的老板是楚毅?”

侍女轻轻点头,眸中不觉闪出一丝清丽的光彩,“回姑娘,是楚爷。”

少女之心泛起的波澜如此明显,楚毅的这身皮囊真不知迷了多少女子,我淡淡一笑,揶揄她,“怎么提到楚毅的大名,你们的笑都不同了?难不成,又是一个相思情未了?”

侍女听到我的嘲弄,面上的表情立刻变得尴尬,脚下的步子也慌乱起来,“姑娘,奴婢没有,奴婢不敢妄想。”

“这有什么不敢?”我赶上几步道:“你这胚子不比凤娘差,如果要我来选,到还有几分胜算。”

侍女越走越快,好像能逃开这里一般,“骆姑娘,快别说了,如果让别人听到,恐怕奴婢会受罚的。”

“哦?谁会罚你,凤娘吗?难道只有她可以喜欢,别人就都不行了?”

“不是,不是凤娘……”

“知道了,”看着她紧张的神情,心里升起淡淡的不满,“这楚香阁中除了楚毅,恐怕没有第二个人比他恐怖。”

侍女的脚步突然停下,这一急停,原本紧紧跟在她身后一溜小跑的我差点扑倒在她身上,“怎么了?”

“姑娘,”侍女微微侧头,轻叹一口气,垂下的双眸有些许愁绪,“奴婢不知姑娘和楚爷之间有何恩仇,但请姑娘往后不要再说楚爷坏话。”

我被她的责难惊的一怔,双唇微嘟,不明所以的看着她,“怎么你到认为楚毅是好人?”

“楚爷当然是好人,他是救我于水火的大恩人。”

“如何救你,将你带到青楼?姑娘,你的大恩人也不过这点能耐。”

“不,”侍女缓缓转身,双目碰到我望过去的不解,立刻避了开,“楚香阁不似帝都其他青楼,楚爷、凤娘从不强迫我们做不愿意做的事情。倒是楚爷,将我从火坑之中救出,复又给了我一个家,这里的每个人都已将楚香阁视为家。”

我看着她忆起伤心事几欲落泪的双眼苦笑,是啊,一个“家”足以让人用一切去捍卫。我,无家,至有家,再失家,却怎能没有眼前只有十七八岁的姑娘明白,“家”对人是多么重要,无家便如浮萍漂荡,永远悬在微尘中,无着无落,当再失去之时,竟荒唐的可笑,让我的心智都迷茫,心念都颓废。

“抱歉,我鲁莽了。”我行至她的身侧,侧首望她,“走吧……”

我们行了一刻,各自都不再开口说话,直至来到一楼广堂,远远见到凤娘正在吩咐侍女们为今晚的盛宴准备。

“回凤娘,骆姑娘已到。”

凤娘轻轻抬手,禀退了身边众人,上前拉起我的手,“骆姑娘,怎么这身打扮,怕是不喜欢送去的衣裳?”

我被她拉着坐到广堂舞台的正前方,冷冷道:“这身衣裳挺好,不用凤娘再劳心。”

凤娘微微一笑,点点头,“好,这蓝倒是衬姑娘,比其他衣裳都好。”

“楚毅在哪?他不是要见我吗?”我不愿再多说什么,抬眸看着她。

“在水榭阁,因为今晚要来贵客,大家都忙着准备,所以烦请骆姑娘随我到水榭阁。”凤娘说着起身。

我反手一下拉住她,“凤娘,我能在去之前,见见骆峥吗?不知他现在怎样?”

凤娘一笑,施力拉起我,“他很好,他也在水榭阁。去了便见到了。”

一听骆峥居然和楚毅呆在一起,我的心突然紧跳,“快走,带我去水榭阁。”

荷叶悠自舞,莲花舞梦幽。

九曲回深,我们步出广堂正是那日我去溯水阁的路线,只是到了回廊岔口,却向左转来到了一片荷花池苑,回廊延伸连着湖中心的八角琉璃亭,廊中隔几步便挂着一对莲子灯,一直通往亭中。

穿过八角琉璃亭,便是水榭阁,形如流水的烫金篆字刻在玉石上,阁栏很低,抬脚轻易便能跨进去。

阁中别有一番洞天,佳木葱茏,百花齐放,镂空木雕屏障环绕成半月形,隔出了水榭阁,自屏障上头缓缓而下清泉,汇入阁外的荷花池塘,偶有酴醿压架自木屏障外探进阁中,清香久久不散,缠绵在溪泉的淡香之中,令人心旷神怡。

水榭阁的中央有一软榻,软榻四周被金丝罗帐错落围绕,清风而过,罗帐漂浮荡开,恍惚之间竟觉得已至神仙阁缕。

突然之间,宁静之下响起幽幽琴音,我惊叹之下向凤娘寻去,凤娘始终微笑,静静看着罗帐之中的人影,罗帐中原来还置了一架古琴,白衣,轻纱,古琴浑然天物,罗帐偶尔浮起,看到抚琴人的清雅,我静静等待一曲作罢,才忍举步前行。

骆峥含笑抬头,欲起身却复又跌坐了回去,我心谷骤紧,跨出了几步扶住他。

他向我摇摇头,低声道:“这身子骨是越来越使不上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