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是吃不过他。特别是端刚上来第一盘菜的时候。往往是我挑了一筷子才塞进嘴巴,正伸手去挑第二筷子的时候,盘中的菜就已经少了一大半,而当我第二次吃完去挑第三筷子的时候,盘中就已经空空如也,我只得尴尬地将拿筷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无可奈何地看着他坐在对面不停地咀嚼,至到嘴巴一动不动,就已知道他已经是彻底吃完且下肚并进入了消化系统。而这时,当他发觉我在怔怔地盯着他时,就会睁着迷茫的大眼睛不明就里地望着我,好像在说:“你有事吗?”
碍于面子,我只得尴尬地笑笑,然后放下筷子,说:“你慢吃,我吃饱了。”实际上我和跟他一起吃饭的时候,从来就没有吃饱过。
时间一长,我整个人已经处于半饥饿的状态了。其实在此期间,我想过很多办法来应对这种危机。比如在菜刚端上来的时候,我就赶忙将大部分的菜挑到自己的碗里,然后再故作平静地一边与他闲谈一边悠然自得地慢条斯理不慌不忙地咀嚼。可是这样的享受持续不到半分钟,他就将筷子自然而然地伸到了我的碗里,而我只得一边故作镇定地微笑一边百感交集地盯着他的筷子如风卷残云般地挑走了我碗里的大部分菜肴。而我只能麻木地故伎重演,喃喃道:“你慢慢吃,我吃饱了。”
再比如,我不吃饭,只吃菜,我就不信吃不过他。其结果是,吃菜我和他拼个平手,但却还没有吃饭,最后还是我输了。因为他虽然也只吃了一半的菜,但却连同碗里的饭也吃完了,这样,他不仅享受到了美味菜肴,同时填饱了自已的胃;而我,虽然享受到了美味的菜肴,但却输了胃。一看自己碗里满满的饭,再也吃不下去了。
这家伙搞得我简直是欲哭无泪。而他自已却浑然不知。不知是装做不知道还是真的不知道。每天看见我那一脸的菜色他也应该关心一下,至少问候一声才够朋友吧?可是他没有,非但没有,而且每天和我一起吃饭时照样不客气地三下五除二地把菜消灭光了。
终于,我再也无法忍受,于是开始采取措施了。我自作聪明地告诉火松我们天天这样的吃法,也吃腻了,不如换个吃法,比如还是恢复到以前的吃套餐,这样彼此也不用再等谁,吃完各走各的,大家一天见面,没有必要那么客套。
没想到火松一下子就同意了,“行,就依你。”看样子。先前他的粗心还真不是装出来的。这样一来,我感觉自已得救了。
那段时间,我没有跟火松一起吃饭,我一个人开始吃起了套餐。套餐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还可以不断地加菜。火松吃的也是套餐,我看到他在吃完菜之后又跑到那边大盆里去不停地加。我心想,这小子还真能吃,不过就算他再能吃,也不可能把食堂里的菜都吃完,毕竟他还没有那么大的味口,只要他不再在我的盘里来扫荡就行了。所以,我感到无比地轻松,不像先前那样明明没有吃饱却还要装着吃饱了的样子。
但世间的事总是没有十全十美的,套餐虽然是分餐制而且分量又多但是味道却不好,天天吃的话也不免伤胃伤脾。时间一长,我胃里就开始翻江倒海了,到后来一看见套餐我就直想吐,急忙掩口疾奔而逃。火松见状不明所以地疾呼:“喂,流火,你不吃了吗?”我头也不回地答道:“我今天身体有些不舒服,你自已慢慢吃吧。”之后,就跑回到寝室里去了。
于是我又一个人去单独点菜吃,但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孤单不说,一个人吃饭喝汤单听那声响,简直没有一点趣味。于是我又想到了叫人同我一起吃,当然,不再是火松,而是另一个朋友,叫淡飞。
淡飞是一个高高瘦瘦的人,火红的短发,红红的双眼,黑色如剑的眉毛,身材笔挺修长,走路颇有风度。当然,最重要的是,吃饭也是绝对的有风度。
这回我算是遇到了绅士。头一天我和他一起吃饭,待菜已端上桌,我就开始观察他,只见他吃饭不快不慢,夹菜也是不多不少,每天就来那么五下,对,你只要从一数到五,就看见他,决不再多夹一筷子,而且吃菜的时候绝对是慢条斯理文质彬彬地咀嚼,可以说,与那些女生们相比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曾经的梦魇,刚开始我还很享受,认为自已找对了人,这下我可以从容不迫慢慢吃而不担心盘里的菜被对手吃光。殊不知,时间一长,问题又来了,待我吃饱喝足放下筷子时。才了现桌上剩下的饭菜起码还够一个人吃的。由于每天点的样数不能少,而淡飞这小子每次吃到第五就绝对放下筷子了,按他的说法是有钱难买老来瘦,吃不完倒就倒掉罢,有什么可惜的?吃多了胃子不舒服那才要影响健康呢。
我简直是欲哭泪,没想到又遇到了这么个主。想要说他一句吧,又觉得他的行为无可挑剔。但天天眼睁睁看着剩一人多的饭菜被倒掉,觉得真是太可惜了,这时忽然又思念起火松来了,心想,如果是火松在场的话,定会把桌上的统统吃得净净,决不至于浪费一丁点儿的饭菜。
于是,我又把火松叫上了。火松这小子最大的优点就是度量大,脾气好,这不,我一招手,他就乐呵呵地来了。可刚下落座,不到五分钟,饭菜就已经告罄,看着火伸出肥大的手去抹嘴上的油,我和淡飞两人各拿一双空筷子一动不动地对望着,情况甚是难堪。
这下可难为了我,怎么火松一出现,又吃不饱了?于是我又想找个借口不叫他一起吃,但是不叫他又觉得浪费了。这可如何是好?我又陷入了纠结当中。但是我没有说。从淡飞不悦地表情上可以看出,他也对火松风卷残云不留余地的吃饭行为很是不满,但是他也不好说出来。于是只得一天天地将就着过。
终于有一天,晚餐时分,当窗外漫天飘飞的流火沉入大地的眼睛里沉睡时,淡飞
忍不住了。火松伸着筷子继续贪婪地去横扫盘子中所剩无几的菜肴时,突然间,扑了个空。
火松扶了扶眼镜,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抬头一看,原来是淡飞已经将盘子端走了。
淡飞将那盘菜端得离他远远的站着,使他挑不着,只让我挑。而且淡飞还不动声色地对我说:“来,咱俩吃,别理他。”
“呃……”我有点尴尬,迟迟没有动筷子。
“我说淡飞,你这是什么意思?”火松扶了扶眼镜,质问着淡飞,语气颇为不爽。
“没什么,你要吃你自己重新买去!”淡飞不屑地说到,声音冷淡,丝毫没有给火松留面子。
“凭什么?”火松的火气也上来了,“这菜我也出了钱的,凭什么我就不能吃了?”
“因为你已经吃得超标了,知道吗?你现在吃的是我们俩的,明白吗?”淡飞的声音依然冰冷,不带丝毫感情。
“淡飞,你怎么能这样!”火松愤愤地说,“枉自我还把你当成兄弟,你如此对待我!”
火松是又气又悲,他没想到淡飞会这样说话。
“对不起,我并没有把你当兄弟,我们只是普通的同学,明白吗?”淡飞的话并没有因为火松口中的“兄弟”两个字而变得温暖,依然冰冷不屑,咄咄逼人。
“好!”火松眨巴着眼睛,似乎要流出点眼泪来,但终于没有流下。
我一看形势不对,立刻当起了和事佬:“哎呦,我说你们两位。”我放慢语速,挤出了一张夸张的笑脸。“不就是一起打伙吃个饭吗?至于闹得跟个仇人似。我看算了,淡飞就让他吃吧,待会儿不够,我们再去买点别的。”
“哦,我当是怎么回事儿呢?”火松长出了口气,好像明白了什么。“你说你们吃不饱是吧?”
我只得下意识地点点头,但是刚点头我就有点后悔了,因为感觉面子上过不去,正准备摇头却发现更加不妥,盯着我面前尚未刨干净的碗作沉思状。
“哎哟,我说兄弟!多大点儿事儿!没吃饱说一声就是了,干嘛还做出这种脸色,至于吗?行了,我待会儿请你们就是了!”我听了心下甚喜,但并没有将这种激动呈现在脸上,而是口是心非地说:“哎呀,说些什么?哪能要你请?应该是我请你才对,我们没吃饱我们自己解决就行了,就不用您老费心了。”我说的甚是客气,感觉自己虚伪至极,忍不住想笑。结果一笑就穿帮了。
谁知火松大手一挥,看都没有看我,不耐烦地说:“行了,别再说些客套话了,听得我都想打人。待会儿你们想吃什么就拿什么,不要客气,谁客气我打谁啊?”
“呵呵呵呵!”我满脸讪笑,心下又是羞愧又是喜悦。羞愧的是我怎么变得这么虚伪了?喜悦的是,嘿嘿,我终于可以敲诈他一笔了。其实也不能算敲诈,只不过是觉得心里有些平衡罢了。
“你当我们没钱啊?我有的是钱,不用您老请!”淡飞的定力真好,这个时候还能不动声色保持住自己冰冷的色调。
“哎呀,行了,你小子也别装了!”火松伸出粗壮的手臂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淡飞的肩膀,淡飞紧绷的脸终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于是,我们都笑了起来。
火松这臭小子,当着我们的面拍着胸脯夸下海口,一转眼就像忘了似的。然后忽然像是有什么急事似的大踏步地走了,留下我和淡飞两个站在食堂门口。等到火松离开以后,淡飞悄悄地跟我说:“你看吧!这就是你口口声声称为兄弟的人,才许了愿马上又溜掉了,这算是什么兄弟?”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其实我的心里也很不高兴。虽然当时一笑置之认为我们真是兄弟。可是这兄弟做得也太过分了吧!这不是存心拿我们开唰吗?想到这,我的心里也是颇为不爽,恨不得骂他两句。但是我又不愿意在背后说他的坏话,只得往好处想,劝着淡飞:“说不定他是真的有急事,他既然说了要请就一定会请的,你不用着急,再等一下,说不定他明天就想起来了。”
“哼!”淡飞冷笑一声。“好,那你就去相信他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他的宿舍在顶楼,从那里望去,视野非常开阔,能看见远处的火山,也能看到一望无垠的火海。
我很羡慕他,因为我宿舍的楼层没有他的高,从窗外望去,看到的尽是一排排密密麻麻的烨树林。
虽然烨树林不会让人生厌,可是看久了总会感到自己的心胸也像那些烨树似的变得密密麻麻,纷乱不堪。我是喜欢辽远而广阔的画面。
终极学社的规模很大,学生多,所以宿舍也多,每个学生都能分到一间单独的宿舍,但面积却很狭小,尽管如此,一个人住着还是比较舒服了……
许多时候,我都会躺在狭小的宿舍里望着一层层厚厚的天花板,想着焰琴,她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好吗?我不知道是因为寂寞才想她,还是因为想她才寂寞,总之,我感到生活十分的枯燥乏味。但是像这样,每天都想一会儿她的话,感觉时间过得很快,往往想着想着也就睡着了,转瞬一天就过去了。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我又开始无聊起来。我觉得我不能再这样虚度光阴了,我得要做点什么,不管是有意义还无意义的。但到底应该做什么事呢,心里却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所以,也只好混一天是一天,归根结底时光还是虚度了。火松和淡飞他们没事就凑在一起打牌,我想他们根本无暇无考虑其它,只是过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罢了。
灿族的牌和凡世的牌打法规则一模一样,只是图案不同。每张牌的正面映着灿族的王的头像,而背面则映着一团熊熊燃烧着火焰,我不会打牌,但有时也会坐在他们旁边烤烤火。但不愿化时间去学,毕竟打牌太耗费时
间,尽管这样时间过得很快,而且往往不自不觉一天就过去了,但我想如果一生就这样沉迷于打牌之中。那纯脆是在虚度光阴了,所以更多的时候我宁愿在寂寞无聊中把自已陷入慢慢地冥想,也不愿在这无聊的游戏中耗费时光。
那么我究竟应该干点什么才好呢?我辗转反思,想得头都大了,还是找不到目标。终于,有一天,一个念头冒出我的脑海,那就是:去书社。
“对,书社!”我一个激灵,从**跃起来。
终极学社的书社很大,几乎有五间教室那么大,但是地处偏远。我是了很久才找到这个书社。
当我来到书社时,这里的景象让人大吃一惊,阅览室很冷清,人数不仅少得可怜,就连站岗的和打杂的人都比学生多。
我叹了口气,轻轻地迈步走了进去,里面安静得出奇,找了个位置坐下,我听得见自已呼吸的声音。
我在一排又一排的书架中徘徊,浏览着各种各样的书籍,我不知道该看那一本,因为这里的书琳琅满目,浩如烟海,我实在不知道在哪本书面前驻足。
正在我云里雾里时,忽然肩膀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虽然不是很痛。但着实让人吓了一跳,我正想发作之时,却怔住了。我抬起头来一看,原来拍我肩膀的是个是个女孩子,看起来非常的漂亮。我的气立马就消了,代之而起的是看起来显得憨厚的那种招牌式的微笑。
她的双手正环抱着一本特大号的书,向我眨巴着眼睛,笑吟吟地
我看得呆住了,伫立在那里,整个人有点迷糊。
我开始努力地在脑海里搜寻,终于想起来了,她是和我在一个教室里上课的女孩,不过我叫不出她的名字。
“流火,你好啊。”她小声地叫着我。
“你好。”我惊呆了,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是?”我小声地问,神情有点尴尬。
“我叫烟红。”她依然笑意吟吟地说道。“跟你一个教室听课的。”她又补充一句。
“我知道。”我终于可以肯定地回答这个问题,于是毫不含糊地脱口而出。
“切!”她不屑地说了一声。
“你拿的是什么书?”我好奇地问道。
她把书递给了我,在我接书的刹那,我们指尖相碰,她的指尖温婉如玉,我感觉全身都如触电般微微战栗,她似乎也已感知,于是,羞涩地低下了头。
刹那间,我晕了一下,连忙摇了摇头,看着那本书的封面,上面写着:《火神纪》。好像是本神话故事。
“你喜欢神话故事?”我一边装模作样地翻着她的书,一边问道。
“嗯。”她点了点头。“我崇拜火神,他是灿族的英雄,在灿族即将灭亡的时候,是他打败了水神,拯救了整个世界。”
她的眼中流露出炽热的光芒,恨不得一下子将火神紧紧拥抱。
“这可是虚构的,只是神话传说而已啊。”我故意打击着她。
“哼,真讨厌,你难懂就不懂浪漫,不让我有美妙的幻想吗?”她恨恨地瞪着我。
“哦,那是那是,是我错了,你接着幻想吧。”我依然打趣着说道。
“你去死!”说着她从我手中抢过了书,随即朝我轻轻地打了过来,当然是很温柔的,我能感觉得到,因此我当然只得“哎哟”“哎哟”地配合着叫道。
“干什么!干什么!”一阵严厉地呵斥声传来。我转过头,看见一个凶神恶煞地图书管理员正站在我的身后。
她是个中年妇女。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鼻头平坦,嘴唇肥厚,脸上还长着深深的皱纹,头发剪得比火松的还要短,她正双手插着腰,恶狠狠地盯着我们。
我被吓住了。当然不是被她严厉地吼叫吓住了,而是被其恐怖的长相吓住了。我没有出声,烟红也没有出声,烟红已经被吓得够呛。不知道是被她那恐怖的长相还是那难听的声音,或许二者兼而有之吧。
那个丑妇见我们都不做声,以为我们好欺负,于是不依不绕肆无忌惮地继续斥责我们:“亏你们还是终极学社的人,真是给学社丢脸!这么大的人了,进了书社都不知道安静!想拍拖啊?想拍拖到外面去,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真是不知羞耻!你们老师没有教你们吗?还是你们的父母没教?真是无法无天了啊?你以为我管不了你们!……”
我越听越火冒三丈,这也太过分了吧!我们不就小声地打个招呼,至于这么上纲上线的吗?你这丑妇,像吃了火药一样把我们劈头盖脸地训!你训我们也就罢了,怎么连我爸妈一起加进来啊?
我靠!我的无名怒火一下子从脚跟串上并开始燃烧起来,这一燃便势如破竹,所向披靡,很快便燃遍了我的全身。我感觉自己的血液已经燃烧了,内脏燃烧了,连脑细胞都燃烧了,我正要将全身的火焰向她喷薄而出,但是不知怎的忽然间我脱离了她的视线。
烟红拉着我的手跑出了书社。而我却毫无意识地被她拉着跑。这时我感到我全身的火焰在慢慢地熄灭,从那温婉如玉的手中传来的令人心醉的温柔,拂去了我内心的焦躁和狂怒,我看着她红色及肩的发丝在奔跑中缓缓地飞扬,我的心便在胸海中自由地徜徉,直到一幅画在眼前展开。
我感到整个画面在放慢。那个丑妇急切狂地奔了出来,气急败坏的伸出食指指向我们,她的口没有停止,长开、合下、张开、又合下,但她人却飞速地向后倒退而去,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至最后,再也听不见。在她消失以前,我回头瞥了一眼,我忽然发现她看起来不再那么丑陋凶悍了,她伸出食指缓缓指向了远方,仿佛是冥冥之中隐隐闪现出的一丝希望的火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