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并不都是美好的。比如我希望柳炜会遭遇到强盗,或者雪烟不喜欢我越长越丑等等,这种希望俨然是一种诅咒。而且这种诅咒往往比我们送给别人祝福的话要灵验得多,奇怪的是由此产生的莫名其妙的副作用却要由自己来承担。我在凡世常听到一些人在愤怒时刻说:“我就是粉身碎骨也要将他碎尸万段!”或者更直白一点地说:“不能便宜了你,就算是死我也要拉你去垫背!”……等等。诸如此类的话让我倍感纳闷儿,为什么仇恨竟然让人可以把自己的生命价值看得如此之轻,动不动就以死作为自己最大的砝码然后还要去赌别人的性命。当我们在祝福别人的时候,自己的生命就变得至高无上,哪怕一丝一毫损害自己利益的话都不会说出口,往往还假借上天或者神仙之类的名义来作为祝福的托词:“我祝愿你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或者“我祝愿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等等等等之类。虽然是祝愿,很明显,这些都是自己的力量所不能达到的。不然的话,我直接就使你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了。正因为达不到,于是我们只能希望于神仙,让它来使你的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殊不知所谓的神仙历来都是传说中玄而又玄或者说根本就是虚无飘渺的东西。试问谁见到过神仙?当你利用它传达对某人的祝福的时候,它只不过是一种媒介罢了。但接受祝福的人还是能感受到你的一片诚意。假如你在对某人祝福的时候,换个方式表达,效果就会大打折扣,比如你这样说:“我愿意用我的不幸福来换得你的幸福,我愿意用我的不健康来换得你的健康。”事实上没有人会这样说。可见,真正从心底的祝福还是很少的。大多人说这话时只是一种客套。不管怎么说,被祝福的一方听到这样的吉言,他会感到满心欢喜。事实上,就算你真的这样说了,也不见得自已就不幸福或者他人就真的幸福了,你不健康他人就可以真的健康云云。假使一对爱得死去活来的情侣,都愿意为了彼此牺牲性命,这种场面在电视剧里常常可以看到,很多时候都让人感动得一塌糊涂,甚至涕泪横流。盼望着有朝一日自已也能找到这样的真爱。但事实上,这算是真爱吗?当然不是。从客观上来说,至少显得不够理性。如果你爱他或者她,愿意放弃自己所拥有的东西来弥补他或她没有的东西,这当然无可厚非。但问题是,假如他或者她失去了右臂,那么你说:“我希望用我的手臂来换得他或者她身体的完整。”甚至为了表达自已的深情竟然说:“为了你我愿意去死”之类的蠢话。因为这种话就算说出来也毫无意义。因为他或者她的右臂既然已经断掉了,就算你去死,也无济于事。总不可能把你的右臂卸下来装在他或者她的手上,既然无用,只能徒增无谓地悲伤罢了。所以我希望大家珍爱生命,即使遭遇到突如其来的厄运,首先要学会爱护好自已,千万不能自暴自弃。
我们三个的厄运一齐来了。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报应,抑或只是我个人的报应,也许是平时恶毒的话语说得太多了,这次终于被应验了。有时候我们诅咒某些人并不是因为我们真正地恨他们,因为每当一语成谶的时候就会发现,我们并不能从中得到快乐,甚至还很后悔。所以这种诅咒的话语充其量只能算是心情不好的时候一种宣泄罢了。而一旦宣泄完毕,该吃就吃,该睡就睡,一切又归于平常。于是我祈求神灵希望神灵看在我年幼无知童言无忌的份上放了我们,至少应该放了雪烟。因为我担心那些流氓的举动顷刻间摧毁了灿族纯洁的花朵,并将我的幸福也一并给摧毁了。我实在是搞不懂,世间有百媚千红,为何这群流氓却偏偏挑中了我独爱的一种,像雪烟。因此,我越想越是气,怒火从蹭地一下子脚底直窜上头顶,我想此刻是我站出来在惩恶扬善,伸张正义的时候了,将这群流氓打得落花流水,满地找牙那才好呢,至少心里面是这样想的。然后我胜利了,成为了英雄,那时雪烟也会以崇拜的眼神看我吧?想归想,但事实上,我不但没有如幻想的那样成为英雄,而且还变成了狗雄,因为打架是要实力的,我既不是操纵师,也没有大的力气。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我羞愧得无地自容。
记得当时我们走在路上,被一群流氓拦住了去路,其中一个流氓将肮脏的大手伸向雪烟的俏脸,柳炜大吼一声冲了上去,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张口就咬在了那只肮脏的手臂上,然后便听到那个流氓便发出了啊的一声惨叫。
剩下的流氓被震慑住了,一下子都变成了白痴。瞪着眼睛,张大嘴巴,惊恐地看着同伴手上的一大块肉被硬生生地咬了下来以后,随即应过来,立马凶神恶煞地冲了上去,围着柳炜又是拳打又是脚踢。
然后我听到了雪烟撕心裂肺地哭喊,大脑中潜意识中的狼性被唤醒了,我的英雄主义情节开始滋生,于是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但还没有挥出拳头便被一只手臂有力地拉住了。回头一看,是我那连姐姐们都打不赢曾经被我鄙视过的流炎哥哥。
流炎哥哥把我拉到他的身后,转过头来,镇定地看着我,说道:“不要怕,有我在,他们伤不到你,你快去安慰那个正在哭泣的女孩儿。”尔后大步流星地踏入乱拳之中。
“砰!”一个彪形大汉便如漏气的轮胎一样飞了出去,随即倒在了坚硬的地上。他倒地的姿势非常潇洒,我看得呆了。从他口中喷出的一串串燃烧的火花,像极了凡世中的喷泉,在喷泉落地的刹那,腾起一阵阵尘烟,渐渐地消失不见。
流炎哥哥又如法炮制,先是轻轻拍一下那个流氓的肩膀,
待他回头的刹那便一拳挥出,那流氓便应声而飞,砰!的一声,落在了远处。
我看得津津有味,好奇和骄傲将我脑子塞得迷迷糊糊。此时,我看到了一个与平时不一样的流炎哥哥。站在一旁的雪烟,流露出惊喜和崇拜的眼神,停止了哭泣不说,还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了,并且连连拍手叫好,那先前的惊恐和委屈刹那间消失了。
五个流氓失去了任何的威风,他们围成了一个梯形在地上艰难地蠕动,嘴里发出低低的呻吟声。
柳炜瘫坐在地上,整个脸部的形状已经变了样,眼晴被打成了熊猫眼,流炎哥哥友好地向他伸出手,问他能否站立起来?柳炜看着我这个战神般的哥哥,眼神迷离,茫然地摇了摇头。
我笑了,而且狂笑不止,我知道我不应该笑的,但实在是忍不住了。因为柳炜的样子看起来真是太滑稽了。
我笑弯了腰,差点笑疝气。柳炜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当他反应过来时,立马从地上一跃而起,冲过来就要挥拳打我,哪里有半点受伤的样子。我只得绕着圈子跑,然后便听见他们都笑了。也不知跑了多少圈,恍惚中,我看见雪烟紧紧拉住流炎哥哥的衣袖,偏着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而流炎哥哥站在那里,两眼目视着前方,表情僵硬,看不出来他是欢喜还是激动。我心里一阵酸楚,感到天旋地转,似乎快要晕倒了,但在晕倒之前,我看到了柳炜,那个真心英雄已经率先晕倒,所以我微笑了一下,感觉自己又胜利了。
很奇怪,我竟然一点都不恨流炎哥哥,
也不恨雪烟,也不恨我自己,相反,我倒觉得柳炜很可怜。好不容易争着想当英雄,却在冲进敌营之后变成了狗熊,而最后的结果是,让自己变成狗熊的那个人却钻进了战神的怀抱。
柳炜从此闷闷不乐,不过毕竟年龄不大,伤心郁闷了一阵子后,还是走出了这场阴影。虽然花的时间比较长,最终还是没有产生过激的举动,比如以自残的方式使自己悔恨终身等。
他之所以能够走出这场阴影,是因为他又有了一段新的恋情。
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们俩都在一起走,一路上他的话很少。即便如此,每当看到他不停地唉声叹气,我就会说几句话来安慰他。他叹完气以后,便不再说话,而是睁着如流火一般的双瞳凝视着远方。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我问了他半天他都不作答,我只好停止追问,默默地陪着他走。
直到有一天他忽然问我:“流火,你好像从来不曾伤心过。我是说,在看到雪烟倒向你流炎哥哥肩膀的那一刻,我看得怒从心起,但你却没任何反应,你当真不伤心、不难过吗?”
我无法回答他。因为我也不知道问题的答案。也许我曾伤心过,只是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来,也许的确不那么伤心。不过我想问的是,伤心一定非要表现出来吗?或者说一定要泪流满面才算伤心吗?我伤心的时候一般都不会哭,而且往往还会假装高兴。只有实在忍无可忍的时候才会哭出声来。此时我不知道,与柳炜相比,我是不是比他更难过些?我只感到心里面很空,明知道心脏就在胸腔里,但却如幽灵一般没有重量,飘来飘去,直到最终被人硬生生掏挖了出来,那种钻心的疼痛,深入骨髓,却没有人感受得到。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其实我对雪烟真的算不上喜欢,至少没有像柳炜那样的喜欢,更谈不上爱。柳炜会在雪烟遇到危难的时候挺身而出不顾一切地冲出去,虽然那种架势还有实力与我战神般的流炎哥哥相去甚远,但是同我比起来,却是天壤之别。我倒很希望那群流氓将我狠狠地揍一顿,这样,也许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胆怯了吧!
不管怎么说,我应该感谢流炎哥哥。他救了我们,也救了雪烟,保住了灿族美丽的花朵,使她免遭践踏。试想,如果那一天流炎哥哥不及时出现的话会是什么状况?就算是我挥舞着拳头冲进去又能怎么样?明明打不过别人,就不定还会被打成狗熊,令我颜面扫地。就像柳炜那样,当作被人耻笑的对像。所以那天,要不是流炎哥哥,后果真是不堪设想。雪烟肯定会遭到他们的摧残,那么,雪烟以后整个的人生很可能都被毁了。
其实在灿族中,是有所谓警察的,只不过是流于形式,他们的战斗力在我眼中,还不如那些流氓当中最垃圾的一个。当然,灿族中,流氓只是极少极少的部分,根本不可能形成什么团伙或者集团。
还有一点,我一直没有问过流炎哥哥,为什么他会是操纵师。不错,就在他轻松解决那几个流氓的时候,我看见了他拳头上燃烧着小小的火焰,纯净、透明。美丽、夺目,映入我心,亦如流火。
在我们家中,翻开几代族谱,都找不到操纵师的半点影子,他的操纵术是从哪里来的呢?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一直都不知道。以后大概是忘了,所以没有问。因为在那个时候,流炎哥哥是什么师对我来说意义不大,我那个时候觊觎的是通灵师,唯通灵师马首是瞻,其余的在我眼中都不重要。虽然操纵师也能给我带来不小的震撼,但远远不及通灵师。而我在父母的面前,几乎是沉默寡言的,更没有兴趣给他们提起哥哥的事情。父母对我们的事也很少过问。这个事件发生后,刚开始的那段时间里,我常常是夜不能寐,不是由于思念雪烟,也不是因为空虚寂寞,相反的,更多的却是由于激动。那段时间,只要一闭上眼睛,流炎哥哥战神般的形象便会浮现在我的脑海里,而我恰好就站在流炎哥
哥身旁,与他并肩作战。我们战无不胜,所向披靡。我感到好开心,好光荣。什么流氓、怪兽,在我和流炎哥哥强大的攻势下,纷纷化作烂碎纸片,满天飞舞。我们彼此对望,开怀大笑。在那段时间里,我天天靠着这些美梦,打发漫长而无聊的时光,从表面上来看,我的表现的确不像一个失意人,难怪柳炜会问我在看到雪烟靠在流炎哥哥的身上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你想,天天沉浸在这样的美梦里,如何心里还会感到难过?有几次,我都差点忘了柳炜伤心的原由,以至于后来当我看到雪烟的时候,几乎都记不起那次所经历的劫难。
而雪烟呢。至从遇见流炎哥哥以后,她都很开心,似乎再也没有见她伤心过。偶而,她还是会和往常一样与我并排地走,但更多的是询问有关流炎哥哥的一些事情,她问得很仔细,比如流炎哥哥都有哪些爱好,喜欢穿什么样衣服等等,每次我都会不余遗力地甚至夸大其辞地给她讲解,当看见她笑靥如花的模样是那样美丽,我觉得似乎又喜欢上她了,但转瞬间她拥抱流炎哥哥的那一幕又跃了出来,我的大脑便刻马把这种感觉给压抑住了。随即脑子里又冒出另外一个念头,那就是:将来如果雪烟能够当我的嫂子,那也是一件很值得庆贺的事,毕竟流炎哥哥人那么优秀。
最后,这个愿望并没有如我想像的那样有个好的结果。事实上,很多时候,我个人的愿望都与实际情况相差甚远,甚至可以说是背道而驰,越不相信的事情,偏偏就要发生。我无法解释这一切,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宿命吧。
雪烟死了。确切地说,是失踪了。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见到过她,就好像是人间蒸发掉了一样,灿族,甚至整个流火的世界里,都找不到她的影子。而我对雪烟的印象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开始模糊起来。过了许久,我甚至连她的名字都有点记不住了,就像是得了健忘症一样。每当柳炜向我提起雪烟时,我会傻傻地自问:雪烟是谁?我见过她吗?她长得什么样子?当然,这样令人啼笑皆非的问话,得不到任何的答案。柳炜只是睁大双目像看怪物一样久久盯着我,尔后,摇摇头,叹口气,转过头去,不再理我。
记忆这东西真是奇怪。许多事情,过后虽然忘不了,但它至始至终都是虚无的,留下的只是万事万物的一些模糊的影子,这些影子虚无飘渺了,似远似近,但无论如何都无法再拼凑出最初的场景了。
俗话说:眼见为实。大多数人都相信自已亲眼见到的事物,并确信那就是真理。但事实上我们眼睛能看到的东西实在有限,也并非就是真理。而一旦闭上眼睛之后,有多少记忆留存在我们脑海里?哪怕刚刚见到,转瞬间也只能留住它的一点点轮廓,至于细节,那更是模是糊不清了。
我们可以牢牢地记住某个人多年前说过的某句话,但是却无论如何肯定无法说出那个人在说这话时穿着什么样的衣服,什么样裤子和鞋子?甚至那个人的具体面貌你也不会记得那么清晰。当然,这些细节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或她)曾在你的生命中出现过,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或者她曾经说过的某句话对你所产生的影响,这种影响日后将对你产生潜移默化的作用。
就这样,雪烟消失了。就像火山喷发过后慢慢熄灭的流火一样。我曾经问过流炎哥哥,雪烟到底怎么了?她去了哪里?而流炎哥哥却转过头来,茫然的看着我,问了一个让我脑子差点短路的问题:“雪烟是谁?”
我愣了半晌,以为流炎哥哥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有点精神失常,遂叹了一口气,说道:“哎哥,你别太难过了,好好地休息休息吧。”然后转身离开了。我转过身以后,又回头瞥了一眼流炎哥哥,发现他一脸的茫然,不知所措。于是更加坚定了我的判断:流炎哥哥是精神失常了。
奇怪的是,流炎哥哥并没有精神失常,他除了不知道雪烟是谁以外,并没有异于常人的举动。他清楚地知道我和我的姐姐们,知道爸爸妈妈,知道火海,知道通灵兽,知道骨灵鸟,知道流火,知道大地的眼睛,知道灿族的一切,就是不知道雪烟。
这件事有点邪乎。既然流炎哥哥的精神很正常,倒是我的精神不正常了。因为我三天两头总是会跑去问流炎哥哥“雪烟怎么了?她到底有没有死嘛?”之类的话。而流炎哥哥会转过头来,一脸茫然地问道“雪烟是谁?你怎么老问我?”问了几次之后,流炎哥哥被问得烦了,索性不理我了。
看流炎哥哥的样子,并不象是故意在装傻。莫非他是真不知道雪烟是谁?于是我将那天发生的事重又新说了一遍,而流炎哥哥给我的答案让我的思维再次阻塞。
流炎哥哥说:“哦,你说的那个小女孩儿啊,她确实很可爱,竟然告诉我她喜欢我,还紧紧抱住我不放。这个真麻烦!你们当时都不来拉一她下,害得我差点错过了跟女朋友的约会……”
他还说了一些什么话我都已经忘记了。而前面这几句话却清楚地记得。原来,流炎哥哥根本就没有喜欢过雪烟,这不过只是她自作多情罢了。当时我只是从侧面看见的他们,好像是紧紧相拥在一起的,那其实是我的错觉,更何况他们的心灵根本就没有相通过。
后来仔细回想,流炎哥哥从来都没有和雪烟在一起单独待过。倒是我还有幸和她在一起单独待过几次,虽然每次的时间都很短。而且中还有一个柳炜跑来凑趣,但不知道是因为自卑,还是有自知之明。到后来柳炜也渐渐地不再跟在我们后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