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跟车间技术员本来就面和心不和,在对待方翰民的工艺改进这件事情上,两人意见完全相左,老杨全力支持方翰民做试验,老吴则置身事外,冷眼旁观,他根本不相信一个临时工有那么高的技术水平。
对于试验小组的情况,老吴一开始没有丝毫的兴趣,方翰民那叫什么试验呀?哪有工艺改进不从实验室做起,然后再一步步过渡到中试或工业化试验,最后才到工业化生产的?像这种一上来就在工业规模的设备中进行试验,他认为那只不过是老杨鬼迷心窍,才支持方翰民瞎折腾!
不过,当老吴从化验室知道头两次试验提高了产品纯度,他的认识有了细微变化,难道这书呆子临时工还真懂一点技术?但他转念一想,不对呀!包括老吴自己在内,红星制药厂技术科和总工办那么多工程师技术员,哪个不懂技术?但二车间的技术问题不是照样一直没能得到解决吗?
看来自己想多了,老吴认为头两次试验提高了产品纯度,很可能是方翰民在试验中歪打正着碰巧了,才取得那样的结果,所以,他继续蔑视方翰民,并当着化验室的人,将方翰民他们正在开展的试验斥之为瞎折腾。
为了不跟这件事发生任何牵涉,老吴对方翰民避之不及,刚才看见方翰民进入办公室,老杨又不在场,他生怕方翰民向他提出什么请求,还没等方翰民说话,老吴便起身溜走了。
看见老吴脸色阴沉地急匆匆离开,老杨以为办公室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但他的问话让方翰民莫名其妙,“我说什么了?还没等我说话,吴工就起身走了。”
“哦----,”老杨意识到这又是老吴在闹情绪,他觉得不必将其放在心上,转而问道:“你到这里干什么来了?”
“我来向你汇报试验结果,见你不在办公室,就准备顺便向吴工介绍一下试验情况,结果出现了你看见的那一幕。”
老杨摆了摆手,“别管他,你坐下来,谈谈试验情况。”
方翰民把试验过程向老杨作了总结性汇报,然后把写有试验结果的一张办公用纸递给老杨,“主任,这就是我们取得的试验结果,你请过目。”
因为自己的技术水平有限,老杨对试验过程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他只关心试验结果,当他看见纸上表格里的数据时,眼睛都瞪大了,“翰民,这都是最近几次试验取得的结果?”
“是的,头两次试验因为反应介质不合要求,结果不理想,就没把有关数据统计在这张表格里,这里统计的是第三到第六次试验的数据。”
老杨把表格放到桌上,抬头看着方翰民,十分激动地说:“太好了!没想到你真把这件事做成功了,翰民,你知道试验成功意味着什么吗?”
跟前世经历的那些先进制药科技相比,方翰民认为这次“酰化”岗位工艺改进试验取得的成功,根本不值一提,当然,相较于红星制药厂二车间的现状,这件事还是有一定的意义,他淡然说道:“如果将试验成功的工艺应用于生产,至少二车间职工的奖金会涨一点吧?”
老杨摆了摆手,兴奋地说:“不不不!这件事的意义岂止给职工涨点奖金那么简单?首先,收率提高百分之十,意味着生产成本将在目前基础上降低百分之十五左右,如果实现这一目标,咱们红星制药厂生产的扑热息痛原料药就能实现盈利了,而且在售价上也有了一定的竞争力。另外,含量一旦达到百分之九十九,客户的认可度将能得到迅速提升!你说这意义有多大?”
方翰民当然知道老杨说的这些意义,但他的身份只是个临时工,诸如产品价格竞争力或市场占有率之类的大事,是需要领导们考虑的,跟他一个临时工有什么关系?他只关心下个月的奖金能不能涨一点,所以,他对老杨的话不置可否。
因为心情激动,老杨除了对试验取得的成功赞口不绝,他还对试验小组接下来的工作抱有极大的兴趣。
“试验已经完成了,接下来我们听从车间领导的安排。”尽管试验取得了成功,在领导面前,方翰民表现的仍然像个听话的小学生。
“哦,对,试验已经结束了,接下来......”老杨考虑了一两分钟,“接下来我会把试验情况向厂领导汇报,你跟试验组的几位同事从哪儿来,还回哪儿去,今后需要你配合我们工作的时候,我再通知你。”
“好吧。”方翰民二话没说,坦然接受领导安排,因为事先知道试验小组只是个临时机构,一旦试验结束,他们就回原单位。方翰民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说道:“主任,在我们回去之前,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们班长打个电话?”
“嗯,我这就给他打电话。”
回到临时办公室,方翰民把自己桌上的办公用品退还给车间考勤员,“小敏,这些东西我用不着了,请你收起来吧。”
肖敏感到很诧异,“秀才,你,你这是干嘛?”
“试验完成了,试验小组就地解散,我得回原班组去。”
“是吗?这才十几天,这么短时间就完成了?结果怎么样?”肖敏惊讶地问。
“结果?给我纸和笔。”方翰民怕肖敏听不懂他说的那些名词术语,便把试验结果简单写在纸上,“你自己看吧。”
尽管肖敏只有初中文化程度,她毕竟做了两三年的车间考勤员,还兼顾车间统计工作,对生产方面的事虽不全懂,但统计过程中也经常接触一些技术术语,看见方翰民写在纸上的试验结果,她似懂非懂地问:“秀才,我不明白这上面写的收率是什么意思,但产品含量提高到百分之九十九,这是二车间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事,看来你们这试验做的不错啊!”
方翰民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们的试验应该说很成功!给你解释一下吧,收率跟原料消耗成反比,收率越高,原料消耗越低,根据试验结果计算,我们在试验中将收率提高了百分之十,换算之后原料成本将下降百分之十五左右。”
肖敏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哇!原料成本降低百分之十五?秀才,你也太厉害了!这下二车间有救了!”
“这才多大个事儿,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吗?”
“这事儿还小啊?你知不知道现在全厂就数咱们二车间奖金最低?都是因为产品质量上不去,生产成本降不下来,要是这两个问题解决了,全车间的奖金都会往上涨!”
“谁知道呢,但愿吧。”说完,方翰民转身就要离开。“唉,你忙什么呀?”
“你还有事?”方翰民转过身来问道。
“秀才,你把试验做成功了,主任说没说,下一步让你做什么工作?”肖敏觉得,方翰民为二车间做了件大事,领导总该给他一点奖励,至少也要为他调换一下工作岗位吧。
“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刚才不是说了嘛,我们都回原班组。”
“是吗?难道试验做完了,就没有下文了?”
“主任说他马上向厂领导汇报,如果将来需要我配合工作,他再通知我。”
“哦,回原班组呀?”肖敏似乎有点失望,“这些办公用品我先替你保管着,每天我都会把你的办公桌椅打扫干净,保持清洁,等你回来......”
当天下午,方翰民跟几位同事回“酰化”岗位报到,见面后他主动跟班长打招呼,“赵师傅,我们回来了。”
“回来啦?好啊,好啊。”老赵待答不理地说。
“秀才,试验做完了,结果怎么样?你们那试验对改进‘酰化’工艺究竟有没有好处?”
“秀才,这回你算是在全车间出名了,你没问问领导,什么时候给你转正?”
还以为你们的试验需要一年半载呢,这么快就完事了,是不是折腾一番,没啥效果就放弃了?”
谁都听得出来,个别职工的这些话不是带着酸意,就是不怀好意,长期以来方翰民早已习惯了被同事冷嘲热讽,他对这些议论置若罔闻。
焦铁辉可不吃这一套,他往前走了两步,指着说话最难听的那个职工说道:“青元,你胡扯些啥?谁折腾了?你怎么知道没有效果?”
被称作青元的职工把嘴撇到一边,不削一顾地说:“十几天就完事了,不是折腾,能有什么效果?焦铁辉,你倒是让秀才跟大家说说,你们的试验有什么效果?”
“你算干啥的?跟我一样你只是个三班倒的臭工人,秀才凭什么向你汇报?”
“你,焦铁辉,你说谁是臭工人?”
“你,我,大家都是臭工人!怎么,我说的不对吗?难道你赖青元高人一等?”
“臭工人怎么啦?秀才还是临时工呢!让他汇报一下工作,关你屁事!”
这话让焦铁辉火冒三丈,“你个臭不要脸的!秀才临时工也比你强百倍,向你汇报,你算哪颗葱?”
“焦铁辉,你说谁臭不要脸?”
“你就是个臭不要脸的,我说的就是你!听清楚了吗?”
眼看一场冲突就要爆发,班长赵师傅赶紧灭火,“各位,这是上班时间,你们在这里吵架,要是让车间巡检员看见了,大家又要被罚款,你们还是快回自己的工作岗位,各忙各的吧。”
老赵的话虽然没有什么分量,道理可不差,工人们每个月才三十几块钱工资,要是因为打架被扣十块八块,那就太亏了,这个账他们算得清楚。
听了老赵的劝告,赖青元等看热闹的职工离开了,方翰民和焦铁辉等人留了下来,“班长,我们几个去哪个岗位呢?”
“哦,车间主任给我打电话了,根据杨主任的指示,焦铁辉你们几个回原来的岗位,小方跟着我,暂时不回原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