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多拉错愕地眨眼,没反应过来。
也就是说……也就是说……
她难以置信地低语:“你的意思是,你……对我一见钟情?”
天啊,她竟然把这么羞耻离谱的话说出口了!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往脸上奔涌,潘多拉想低头甩掉双颊的热度,赫尔墨斯却轻轻托住她的脸阻止。
“对,”他紧张地舔舐下唇,直勾勾地望进她的眼里,“所以……你对我是怎么想的?”
等待她应答的沉默间歇里,他以指腹试探性地擦过她的下巴。确认她并不抵触后,他才温存地勾勒起她面颊的轮廓,像触碰珍宝,又像用指尖的体温徐缓地写情书。不仅如此,他贴在她后腰的另一只手掌也忽然间存在感暴涨。
赫尔墨斯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只是充当有温度的围栏,让她不至于疏忽间掉下去。但潘多拉感觉自己连怎么呼吸都忘了。她不自在地扭动身体,转了转眼珠:
“我怎么没觉得你对我的感觉有那么夸张……?”
他确实一开始就对她释放善意,但只在电影里见过的一见钟情欸……?!怎么看他都没对她流露出与这个词组联系在一起的狂热、痴迷与无措。
她的疑虑瞒不过赫尔墨斯。他眸光闪了闪:“我原本不相信一见钟情这回事,至少,我不认为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毕竟因为我亲爱的父亲,我对这个词没什么好感。但是--”他艰难地组织着词句,看得出来,他并不习惯将自己笨拙乃至狼狈的那一面翻出来向他人展示。“那天夜跑路过门口看见你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是将你误认为阿波罗或是他的朋友们叫来的女伴,那时我……竟然感觉不甘心极了。为什么又被他抢先了。当然,这个误会很快解开,我知道了你是谁。”
“我说服对你不由自主的关注只是好奇心。毕竟我很早就知道普罗米修斯的另一个身份,而你又是她的养女。之后,父亲那里的委托又给了我接近你的正当理由……我知道到了现在才突然和你坦白这些,你也只会觉得难以置信,我……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一见钟情这词由阿波罗说出来肯定更有说服力。”赫尔墨斯懊恼地抓了抓带卷的黑发,好像有点自暴自弃。
“该死的,我真的不擅长这个,”他低声咒骂了一句,“你说过我能和这个家里的所有人相处融洽,确实是这样。我跟着母亲在海外长大,频繁搬家,我知道怎样融入环境、建立并维持良好的关系,那是和本能差不多的手段。对你……我确实用同样的手法努力讨你欢心了,但你和他们不一样,我的意思是,我的目的并不只是和你打好关系。”
苦于词不达意,赫尔墨斯拉过她的手贴到心脏的位置。
他没有脸红,呼吸也还算平缓,他好像天生就是这样,不容易在肢体微语言上露馅,而这件事此时令他恼火。他抓着她的手更加用力了一点。
隔了一层织物,潘多拉依旧感觉到了他胸口急促的跃动。
“你让我的心跳加速成这样。”
她抿唇吞咽了一下。
“当然,并不是说,我瞒着你调查你的过去就能这么一笔带过……对于我调查出的事实,要怎么应对的决定权在你,之后我会和你好好讨论,”赫尔墨斯心虚地抿唇停顿片刻,放软声调,态度极为良好,“只是……即便这样,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潘多拉半眯起眼睛,故意追问:“给你什么机会?”
“一个让我珍惜你、证明我能让你快乐的机会。”
可能也觉得这个说法太好听,反而显得诚意不足,赫尔墨斯连忙补充:“不需要你立刻做出什么决定或者承诺。让我和你慢慢来,从重新了解彼此开始,我会证明自己的诚意。比如正式地、真正地来一次两个人的约会……”
这么说着,赫尔墨斯越凑越近。他在明目张胆地试探她对他的心理距离。她已经能看清他浓密的睫毛,感觉到他的吐息。要命要命,她惊得一跳,伸手抵住他的唇,却立刻被指尖传来的柔软触感夺去心神,她窘迫地轻咳,抱怨似地喃喃:“太近了……”
赫尔墨斯就如她所愿地拉开距离,转而拉住她的双手,翠绿的双眸依旧锁定她。
“给我肯定的答案,潘多拉,”他好像吃准她最后的防线一戳即破,索性孩子气地摇晃她的手,开始正大光明地撒娇,就差整个人蹭到她身上去了,“好不好?给我一个‘好’吧……?”
这家伙是人形迷魂汤剂吗……谁能拒绝?反正她不行。潘多拉晕乎乎地点头:“好的。”
赫尔墨斯粲然笑开。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这样单纯的表情。成长经历再复杂,在网络上再有能耐,他也就比她大两岁。阴雨笼罩的天像是突然漏下一道天光,玻璃房中瞬间变得明亮。他这噙着笑的注视让潘多拉更晕了,她不甘心就这么被牵着走。一冲动,她就扒住他的肩膀亲上去。
对方果然呆住了,她顿时有点莫名其妙的得意。但她吻技生涩,角度找得不太对,差点来个鼻梁鼻尖惨烈相撞,慌乱中她也不知道到底亲到是嘴唇还是下巴。
近在咫尺的闷声轻笑。赫尔墨斯反盖住她搭在他肩头的手,不让她松开,同时侧转着找到她的嘴唇。他好像经验也没丰富到哪里去,唇贴唇地停了片刻,才开始遵循着本能的指导,开始现场边摸索边自学如何加深一个吻,而且很快领悟到了关窍。
雨声距离他们好像又远了一重帘幕,水滴敲打玻璃的音符成为宁静的停滞的思绪背景中的白噪音。叩击耳膜的鼓点是潘多拉的心跳,急促、不知所措却又欢喜。她忘了是从哪刻开始闭着眼,于是更清晰地闻到赫尔墨斯身上洁净的皂香。
阿格拉大宅里洗衣间里的洗衣液只有一种,这清淡的香气和她身上衣物沾染的完全相同,嗅觉上的细节无端催急心跳。经过皮肤熨烫再散逸,皂味里还掺杂着赫尔墨斯皮肤的气味。心跳再加速。砰砰乱撞的不单单是她的心脏,非常奇妙地,她觉察到他同样心跳如擂鼓,也许是听觉捕捉到另一重跃动的节拍,也可能是感觉到胸膛的有力震颤。
确实只是一个吻,但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
两人分开时都眼神闪烁。
赫尔墨斯好像意犹未尽,拇指轻轻擦过她的下唇、他刚刚才摩挲过的位置。他略微偏头,作势又要将距离归零。
哐。阳光房拉门颤动了一下,有人在外面试图拉动,发现上锁。
“谁在里面?”门外传来赫斯提亚的声音。
潘多拉几乎立刻从赫尔墨斯那里蹦下地。
赫尔墨斯呆滞了半秒才回过神,扬声说:“是我。我在午睡。”
“能开个门么?我好像把做到一半的毛毡玩偶忘在这里了。”
赫尔墨斯扫视了一周,没发现姑妈所说的半成品,和潘多拉交换了个眼神,只得打开拉门锁扣。潘多拉快速扒拉了几下头发。
“不能到外面去,我才想起还有毛毡没做完,正好可以……”赫斯提亚径自走向阳光屋角落的储物架,从某个藤编篮子里摸出一个无纺布袋,转身才忽然发现潘多拉也在。她的眼神毫不掩饰地在两位年轻人之间打了个转。
潘多拉莫名产生了干坏事被家长抓包的心虚感觉:“嗨,赫斯提亚。”
“嗨甜心,”赫斯提亚向潘多拉露出一如往常的温柔微笑,拿着东西经过赫尔墨斯身侧时,她抬眉深深看了他一眼。他立刻自证清白似地举起双手。
“那么你们继续。”
赫斯提亚体贴地带上了门。
片刻难堪的寂静。
赫尔墨斯清了清嗓子:“刚才说了不少话,你口渴了吧?”
“好主意,我们下楼吧。”
做贼心虚逃离现场,潘多拉下了半段楼梯才想起手机还扔在茶几上。
赫尔墨斯站在楼梯拐角的小窗下等待,等她重新关上阳光房的门下来。在并肩下台阶时,他自然而然地拉住了她的手。
潘多拉低着头,唇角笑弧加深了一点。
“对于我们开始约会的事……可能没法对其他人隐瞒。”他忽然说。
她不解地看向他:“我没打算刻意遮掩,如果你觉得……”
“不,我的意思是,既然被赫斯提亚撞见了,再加上现在一伙人都窝在这房子里闭门不出,估计明天早餐前所有人就都知道了。”
“……”
然而事实上,消息走漏得比预想中还快。
奥林波伊议员流言缠身,赫尔墨斯那边还有没法推脱的忙要帮,两人之后就各自回房间了。晚饭前,阿尔忒弥斯忽然来敲门。
“一点来自年长者的建议:如果你心理上还没准备好,就算赫尔墨斯那小子邀请你去他那里,不要勉强自己,直接拒绝就行。”阿尔忒弥斯一如既往地直来直去,上来就是重量级发言。
“呃,”潘多拉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我们还没那么快到那个阶段……”
金发女郎挑了一下眉毛:“他是下定决心就出手很快的那类。毕竟第一次见面时,他发现阿波罗是他的异母哥哥之后,立刻趁阿波罗转身不注意的时候,把我弟弟当时最喜欢的超级英雄玩具拿走并且写上了自己的名字。我亲眼看见的。类似的事例还有很多,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三个是一起长大的。”
“……”
这两类事之间有必然联系吗?
阿尔忒弥斯把一个纸盒放进潘多拉手里:“当然,你觉得ok就没问题。安全第一的礼物。”
潘多拉垂眸阅读盒子上的商标和品名,差点呛住。不过对方坦坦****,她也没必要扭捏,呆滞过后,她就欣然接受:“谢谢你,阿尔忒弥斯。”
“如果遇到什么烦心事尽管来找我,我永远站在女孩这边,”阿尔忒弥斯拍了拍她的肩膀,而后十分愉快地感叹,“从昨天开始就因为老头烦得要死,雨也下个不停,今天总算发生一件好事了。好了,那就回头见。”
送走奥林波伊家的射击冠军,潘多拉关上房门。
还有许多棘手又沉重的问题没有解决,她的养父依然带着谜团的答案去向不明,但是这些事她可以慢慢想,而且不必独自苦恼。
潘多拉不知道回想起什么,难以自抑地微笑起来。
搁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她拿起来一看。居然是来自赫尔墨斯的语音通话请求。
“嗨。”按下绿色通话键,她在开口前竟然莫名地紧张。
“嗨,”一拍停顿,赫尔墨斯冒出一句,“五个小时不见。”
真是傻里傻气的问候方式。
但她居然应和了:“嗯,五个小时不见。”
另一头也沉默了片刻。他们都没指出在同一栋房子里还要通话是件多么离奇的事。
“你还在忙吗?”潘多拉隐约听到了键盘敲击的声音。
“在等待邮件回复,现在算是中场休息时间。我忽然想听你的声音,”赫尔墨斯好像站了起来,椅子发出轻微的摩擦声,“陪我聊一会儿天行不行?”
“好啊。”
他想了想,声音里笑意更重了些微:“聊什么?”
“唔……比如,你养过宠物吗?”
“如果盆栽植物也算宠物的话,养过。”
“植物?”
于是赫尔墨斯开始叙述他频繁搬家的童年岁月里,曾经短暂地陪伴过他大半年的某盆不知名花卉与他的故事。然后他反过来问她是否养过宠物。都是无关紧要的琐事,点滴平淡的往日回忆,但因为是他们遇见彼此之前的人生里的片段,共享便有了意义。
赫尔墨斯擅长一心多用,休憩时间结束了,他依然没有挂断。
潘多拉就随手拿了本书坐到飘窗窗台上,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闲聊着。
来到阿格拉大道1212号半个多月,潘多拉的私人物品多了一些,二楼的这个房间里依旧有大片闲置的空间,生活气息淡薄。然而在断续的话语和舒适的沉默中,看不见的什么东西悄然抽芽生长,填满了原本大得难以习惯的房间。
任凭一窗之隔绵密灰白的雨还在片刻不停地落下,将环绕大宅的树木浇得色浓,此刻,她的心情轻盈而干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