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谁是谁的劫数(1 / 1)

疏影流年 绿筠 1427 字 9个月前

一时忽觉屋内气息有异,葛巾一抬头,就见陆远航缓步走近。

“呀,伯伯来了。”女孩蹦蹦跳跳跑了过去,嘻嘻笑道:“姐姐醒了呢。”

陆远航低头拍拍她的头,笑道:“小琴乖,过几日伯伯找师傅来教你读书认字、抚琴作画。”

“不许耍赖。”女孩晃了晃脑袋,一拍手出去了。

陆远航走过来,望着葛巾叹道:“你这又是何苦?”

葛巾淡淡一笑:“没什么苦的。我只是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她顿了一顿,语声低了下去,却是坚定地不容置疑,“那就是,我已经离不开你。而你,就可以放下我了么?”

陆远航一震,微微错开目光,“放不下……又如何?”

“你说过此生绝不再娶,”葛巾笑意落寞,“我不求别的,只要你能让我能看得到你,知道你过得如何……便……便余愿已足,不要避开我……”说到最后几个字,她已然泪光盈盈,一字字坚决重复道:“算我求你,不要避开……”

话未说完,身子一紧,已被陆远航紧紧抱在怀中,他的力气如此之大,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陆远航不再开口,低低叹息一声,手指轻轻一动,已将她的衣带解了开来。

***

葛巾只是垂着头,一任陆远航将一勺勺汤药喂入口中。

已是第三天了,她依旧不敢抬头直视他的眼睛。从那一刻起,她已非倾慕一家家主的江湖新秀,而算是……算是他的情人了吧?

对于自己身份的转变,她茫然无着,却也决然不悔。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陆远航已经接受了她。这几日他虽是忙于魔教之事,却也不时抽空前来为她疗伤,端水送药。

其实,葛巾怔怔地想,自己也不至于伤到这种程度了吧?

碗里的药已然见底,陆远航轻轻放下瓷碗,语声里有叹息的意味,“你好好歇着吧,过两日我来接你。”

虽是心中混乱不已,却也听出了他语意里的异常,“出什么事了?”

陆远航本已要走,闻声不由叹了一声,微露怒意道:“明扬这个孽子,竟然将祁剑屏救走了,当真鬼迷心窍。”

葛巾一惊抬头,想了想,“也许他是不忍无辜之人平白送命吧,他年纪还轻,你也别太生他的气。”

陆远航微微冷笑,“看守祁剑屏的弟子说,他已多次去监房看她。这,可不是一个‘不忍’,一个‘同情’所能解释的了的……我陆家断断容不得这等惑于美色勾结魔教之人。”

“可他……可他是你的儿子啊……”葛巾惊道:“为了青薷姐姐,你也不能

……”

陆远航一摆手,“我会给他机会的……”微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目中已不似方才那般冷然决绝,而是多了一丝恍惚之意,然而这恍惚却一闪即逝,他已转头向葛巾笑道:“放心,我若连骨肉亲情都不顾,岂不连魔教余孽都不及了?等下次来时,或许明扬已幡然悔悟了。”

***

又是七日匆匆而过。葛巾每日调养间隙便教小琴识字读书,本想教她一些基本功夫,只是她并无兴趣,只好一笑作罢。

小琴虽启蒙已晚,却也当真聪慧可人,一教一学竟是极快。看着她,葛巾不由就忆及当年与颜、舒二人一道读书习武的情形,心头一惨,却每每被她变着花样逗出几分兴致来。

这几日陆远航总未再来,葛巾伤势渐愈,心中着实放心不下,便留了话给小琴,问明了道路,前往陆远航暂居之所。

绕进一条林间小道时,一阵密集的兵刃相击声忽忽传入耳中。葛巾循声而去,眼前视野忽阔,十几个身着陆家子弟衣衫的年轻男女正各持兵刃围攻几个浴血拼杀的人,地上已倒了不下十具尸首。

只见被围的几人个个衣衫浸血,却仍是毫不放松,密密护持着中间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

那书生面色苍白,身不由己地左避右让,只神色尚还镇定,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垂髫幼女,不住低声安慰。

书生,幼女……葛巾心头蓦然一动,想起了那日槐树下的绿衣女子。

眼见那书生身周护持之人又倒下去两个,不由一咬牙,已纵身翩然掠去。

魔教又如何?现下她遇上的不过是一个不通武艺、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与一个尚未明了何谓人世的幼女,纵然……纵然他们是陆远航要杀却的“魔教余孽”,她也不能放手不管。

饶是她飞掠甚疾,待赶到时,围攻的一人已然趁隙一刀脱手掷出,护持之人忙忙来救,却为时已晚,那一刀锋锐之极,已自那书生背后刺入。

葛巾短刀轻划,不及多想,一向众陆家子弟攻去。

众人认出是她,不由惊道:“葛女侠,你……怎可为了几个魔教余孽反戈相向?”

葛巾不答,不一时已将众人一一制住,方淡淡道:“我只是救了两个普通人而已——何况一个还是个孩子。两位家主若不忿,尽管来找葛巾便是。”

一转身,却见那书生已然无救,却依旧紧紧抱着哭泣不止的幼女。葛巾望着她一声一声叫着再也无法行来的“爹爹”,心头惨然,取出怀中的金疮药递与劫后余生的几个教众,“你们打算去往何处?”

然而那几人却一脸戒备的看她一眼,闷声不答,亦不接药

,只是用力扳开书生的手臂,一人抱起幼女,一人便将书生的尸身扛在肩上,匆匆离去。

葛巾茫然独立林中,一时全然不知身在何处。

在这些教众眼里,她又何尝不是屠戮同袍的凶手,今日所为,不过包藏祸心、口蜜腹剑而已。

身后陆家子弟的目光亦如芒刺在背,仿佛她已然背叛了正道武林,与魔教余孽为伍。

忽然一阵心灰意冷,倘若……倘若他也这般看她……

葛巾一俯身,自地上捡了几块石子,挥手一掷,石子引着一道道锐风向陆家子弟飞去,几下弹跳,已解了众人的穴道。

隐隐听得远处厮杀之声又起,葛巾蓦然一惊,暗叫一声“不好”,急急掠去。

厮杀声转瞬即息,显见得这一次伏击较之方才已有效得多,难道……是他?

树下一片狼藉,每一具尸身都似已拼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方才倒下。

葛巾忽吁了口气,若是陆远航,或许他们连拼命的机会都不会有。

可,有区别么……

只是,那个幼女已然不见。她定了定神,细细搜寻伏击之人离去的痕迹。

只这么一会儿功夫,应当能追得上。

这时,忽听得一声低沉熟稔的叹息。

葛巾身子一僵,缓缓转过身来。

只七日不见,陆远航竟似苍老了几分,他默默望着葛巾,轻声道:“你……你也要学明扬背叛我么?”

葛巾心下一沉。

这么说来,陆明扬并未如他所愿“幡然悔悟”,而是毅然决然地站到了他这个父亲的对立面?

陆远航徐徐走近,“我给了他机会,要他亲手杀了祁剑屏……可你知他是怎么答复我的么?”

“他杀了他自己。”

葛巾蓦然一震,抬眼细细打量陆远航的神色,只见他的脸上充斥着一种木然的痛,心下亦如针扎一般,只是定定望着他,全然不知如何措辞方能略消他的伤痛。

难怪他一连几日不曾出现,而……那日树下的绿衣女子,他是不会留的了吧?

可……可自己也并没有错。

她轻轻一叹,“祁剑屏的女儿已在你手中了?”

陆远航看着她的眼,半晌点头。

葛巾深吸一口气,“我要收她为徒,开宗立派总不能只有一个弟子。”

陆远航不答,只静静与她对视着。

葛巾的眼中是一种孩子气的倔强,他不由伸出手去,一寸寸抚过她的面颊,然后轻轻托起她的下颌,终于沉沉叹了口气,喃喃道:“你说,我们这一场相逢,究竟谁是谁的劫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