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书一事,很快就传遍了草原,和中原。
各位看官或许会觉得……
有点莫名其妙。
这就打完了?
这分明还没怎么打嘛?
其实,在下也觉得有点不妥。
明明一场即将到来的旷世之战,必然有无数将星踊跃的新生时代,被在下三言两语寥寥数千字就一笔带过——
怎么说,也有点不合适。
不仅如此,就连这一向胆小的李不易,乍闻和解之事,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没头没脑地张口一句:
“这仗,就算完了?”
结果,他刚一说完,一边的秦白面色凝重,即刻回道:
“没有。”
“啊?!”李不易乍闻,大惊失色,“还没打完?这和书都已经签了,还会怎么打?”
“呵呵,”秦白无奈地一笑,“千百年来,还没听说哪个朝代只凭一纸和书就能保的太平盛世的?”
“哦,这倒是没听说过,”李不易若有所思地点头应道,随即一个激灵,像是想到了什么,死死地盯着身边的白衣人,小心谨慎地试探道,
“喂,你该不会是还想做什么吧?”
闻言,秦白略有诧异地看了一眼李不易,轻轻一笑:
“呵呵,不易,我发现你越来越聪明了。”
“聪明你个大头鬼,”李不易大叫一声,然后由立刻软了下来,惨嚎道,“我的秦大公子啊,求你不要再折腾了。这好不容易两边签了和书,不打仗了,这边关也就没什么事了,咱还是赶快回家吧,啊?”
“对不起了,不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秦白摇摇头,抱拳赔礼道,“我在此地还有非做不可的事,是决不能离开的。”
“哼,求你不听,随你便,”李不易头不动,身子一转,道,“你不走,我走。”
说着,两只脚就迈开了步子……
咦?
这怎么只迈步子,不动身子呢?
哦,有只手拉着自己呢……
啊?
有只手拉着自己?
谁的手?
李不易正待查看时,却听到了秦白的声音:
“抱歉,不易,你也不能走。你要帮我做件事,这里我只有你一个人可以相信。”
“怎么我也不能走啊?苍天啊,你非要害死我不成啊?天啊……”
李不易鬼哭狼嚎半天,也不见抓着自己的那只手有半分松动,只好无力地问了一句,
“什么事?”
秦白见状,神情似是一松,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却让被他抓着的李不易一下没站稳,直接跌坐于地上:
“收尸。”
啊?!
收……
尸?!
这不是不打仗了吗?
即便未必保得了太平,也不必收尸吧?
尸从何来?
呔,好恶心!
心中突起一阵不适。
北方边关之外百里之遥。
深夜里,游牧联盟的营帐,还是灯火通明,静静地伫立着。
此刻,这宽阔的大帐,没有了前些时日那般的喧嚣,那等的嘈杂,再一次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不过,又多添了几分凄凉。
大帐之内,“碧海天珠”卡慕尔不再是跨马坐姿,双腿成微合之势,两手抚膝,轻轻地将头枕靠在了椅背上,眼睛微闭,呼吸均匀,那神态,让人一看便想到了草原天边那最柔美的白云,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无可亵渎的怜爱之情。
好美!
果然。
女人还是不打仗的时候,最好看。
看着那安坐于营帐之上的异域佳人,竖立一旁的宋义一动不动,似乎连喘息也忘记了,安安静静地,想着。
正当他入神的时候,突然一声清脆而不失威严的声音生生地将他的魂魄自他内心拉了出来,随之而来的,便是内心的一阵波澜:
“这,就算完了?”
说话的是谁?
除闭目养神的卡慕尔公主,不做他想。
“没有。”
宋义闻言,一整神情,斩钉截铁地回了两个字。
“嗯?!”
被加重的疑问语气,将发问之人的惊讶之心情表现得淋漓尽致。本来靠着椅背闭目养神的卡慕尔公主即刻睁开双眼,坐直了身子,疑惑地看着身边那个年轻却不可小觑的谋士,继续问道:
“没有?此刻双方既然签署了和书,战事怎会还未结束?我草原之人纵然痛恨南方蛮子们,但是,却也绝然不会失信于人。”
“如若是南面失信呢?”
宋义并没有直接回答公主的问题,而是反问一句,将话头引了下来。
“南面失信?”卡慕尔公主闻言,略一沉思,道,“看那司马德的样子,不像是个失信之人。他将爱将的头颅都带过来,该是诚心讲和的吧?”
“公主明鉴,”宋义低头无奈地轻笑一声,“其实,在下想说的是,如果这表面看上去是南面失信呢?”
“嗯?!”
卡慕尔闻言,又是一声不解的轻哼。
“其实,公主,此刻两方最为关键之处,”宋义紧紧地盯着椅座上的“碧海天珠”,似乎深怕对方有个什么闪失似的,谨慎小心地说道,
“便是您。”
“我?!”
卡慕尔听完,感觉更是如坠五云,摸不着边。
“不错,”
宋义清清嗓子,缓缓道来个中缘由,
“公主您身为游牧联盟的盟主,更是北方草原之上最美的女子,名声响彻寰宇的‘碧海天珠’,在草原人的心中,您就是女神一般的存在,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明珠,请恕在下冒犯的说一句,公主,您能得到这盟主之位,除了胆识和谋略,您的相貌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没有冒犯。
卡慕尔对此心知肚明。
“此刻,虽然两方已经递了和书,但是,如果突然有谁对您不利,威胁到您的安全,若然传开这个消息,那必然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草原百姓必然会将这笔账算在那天佑王朝的头上,到那时,恐怕那纸和书,就要真的成为一张黑字白纸了。”
“南面的人会有这么傻吗?”卡慕尔一点就透,更是抓住了破绽,“对我不利?莫说这帐外的千万勇士他可否闯得过,便是闯得过,他也该好好想想,杀了本公主,无疑是引火燎原,南面的人不会有这么笨吧?”
“呵呵,公主果然厉害,发现了问题,”面对卡慕尔的质问,宋义似是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地反问一句,“公主,在在下回答您的这个问题前,您可否先回答在下的一个问题。”
“宋公子请问。”
“公主,在下想知道,您到底是不是真的不想打这场仗了?”
大帐,因为宋义的这句话,仿佛一下子便被压了下来,连帐外草原上时常钻进来的冷风,也无法挤进半分。
凝固的气氛,让人几乎无法喘息,却又使得心跳愈发地加快,当真要从内部将那石化的躯体打碎。
宋义也真是的,干嘛要问这种问题?
这不是刺激各位我等吗?
各位看官,
您说是不是?
咱们暂且忍耐一下,看看那被问的卡慕尔公主。
她一句话不上,再次闭上了双眼。
少顷,她睁开那双明眸,站起了身子,舒了口气,才慢慢地启齿说道:
“我草原与他南面诛王朝自古便从来不和,却是谁也不知,这原因到底是为了什么。这千百年下来,我们就只知道打打杀杀,也不知道有多少草原勇士和南面的士兵埋骨在这边关守地。别人不知道,如今,本公主是累了,宋公子,说来不怕你笑话,平日里,我在这椅子上的一举一动,都要盘算好久,便是掉了根头发,也要想清楚到底要不要去捡。现在,不打仗了,本公主倒真的觉得轻松了好多,轻松得我都不想起来了。”
说着,卡慕尔公主身子竟是一软,跌坐于椅座之上,她身下轻轻地发出一声咯吱响动。
明白了!
宋义微微点点头。
她也终于明白了!
想到这,宋义心中也是一阵微微放松,随即说道:
“公主这般深明大义,在下当真佩服的紧。只是,这世上能明白公主的人,却是少之又少,就比如联盟的那几位首领,不消在下多说,想必公主也看的出他们的野心。”
卡慕尔闻言,面色一寒,点点头。
“就像这些首领一样,南面,也有很多人,愚昧无知,只知道什么‘非我同族,其心必异’,什么‘驱除异类’之类的,”宋义颇为担忧地说道,“特别是那些武林中人,自以为自己是在行侠仗义,为天下苍生,殊不知他们所作所为,才是真的置天下苍生于水深火热之中。特别是,有那些心怀鬼胎的人在暗中操纵,那便更是危险了。”
“武林中人?”卡慕尔公主对自己的生死全不在意,却颇有兴趣问道,“总听你,还有暗皇派来的其他人说这个什么武林中人,这些武林中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那个武林到底在什么地方?”
“这个……”
宋义一下子就被问住了,一时语塞,略一沉思,坦言道,
“公主,这个问题,在下确实不知。不过,在下觉得,有人应该可以回答您的问题,等在下遇上他,一定替您问问。”
卡慕尔公主点点头,不再纠缠。
宋义此刻也不想再说什么了,只是颇有深意地道了一句:
“公主,在下多说也是枉然,公主今夜便可见分晓,然后,您就明白您到底该帮谁了。”
卡慕尔闻言,眉头一皱,随即笑着问道:
“宋公子,难怪你要求本公主今夜在这大帐之外部下如此多的护卫,难不成今夜就有人会对本公主不利?帮谁?怎么,莫非……”
卡慕尔说着说着,却被宋义的一个眼神打断了。
看见对方表情出现了从未见过的凝重,卡慕尔心中一惊,随即耳中便听到了一阵狂笑之声:
“哈哈哈哈哈,久闻草原游牧蒙格力部首领卡慕尔公主容貌举世无双,号称‘碧海天珠’,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当真是令在下大开眼界,嗯,好,临死之前,得见这般佳人,随心便是死,也不枉此生了。”
这笑声由远至近,瞬间便到了帐外,狂妄之外,更是疯癫邪异,说死就好像是喝凉水,根本不在乎似的。
随心?!
宋义凝重的脸色,更添了几分担忧,使得他的身形,也像有了几分动摇。
一般叫这个名字的,都……
还没等他想到什么词来形容,一道身影便如幽灵一般凭空出现在了大帐之内。
帐外的上千护卫没有出一点声。
布做的简易大帐亦无丝毫破损。
甚至,因是个难得无风之日,连大帐的帐帘也没有半分摆动。
此人是怎么进来的?
中原武学,果然非同凡响。
卡慕尔脸上挂着清淡的笑意,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
而她旁边的宋义却是一反常态,脸色凝重,虽不见什么动作,但是,一股剑拔弩张之气氛,自他身上,弥漫了整个大帐。
不速之客。
换言之,便是意想不到。
宋义意想未到,自然无周全准备。
所以,戒备的时候,他快速的打量着对方,同时心中飞快地闪过各种应对之策。
应对之策,顾名思义,是要应对对方的意图。
而对方的意图,虽然不明,但是,看对方的人,宋义略可猜出一二。
来者到底何人?
看人,要先看打扮。
一袭黑衣裹身,挺拔的身形略有些玩世不恭,站姿之中更有一丝疯疯癫癫的感觉,头戴斗笠,斗笠之上,连着一摸黑色薄纱,自然垂下,将其人之脸完全遮住,看不见半分真面目,只是,在那薄纱之后,时不时传来几许嬉笑之声,让人还能听得出,来人该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
标准的随心服饰!
除了颜色不同之外,其他的若是化成了灰,连颜色都看不出来,那分明就是随心。
幸好,宋义心里有个谱,不然,那可就……
当下不是想那么多的时候!
他一边运气戒备,一边沉声问道:
“来者何人?意欲何为?”
“嗯?”
从一进帐便死盯着碧海天珠不放的黑衣人终于被宋义的低声威吓惊醒了过来,转头一看,不满道,
“不是说过了吗?在下随心,你刚才没听见啊?咦……”
这黑衣人说着说着,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看着宋义说道:
“哦,想必,你就是传言中那个为卡慕尔公主出谋划策姓宋的神秘人士吧?”
呵,还真是又叫随心。
不过,听他这语气,莫非……
“莫非阁下是来找在下的?”
宋义低低地问了一句。
“不错,”
黑衣人倒也痛快,也不瞒着对方,满不在乎地直接说道,“在下今日是来取公子性命的。”
呼~~~
长长地一口气,被宋义自胸内放了出来,
松了。
搞什么?
看到宋义的行径,黑衣人明显一愣,然后又被一阵威吓吓了一跳:
“放肆,阁下擅闯我联盟大帐,还敢对我联盟贵宾如此出言不逊,究竟视我联盟为何物?来……”
“且慢。”
宋义一身轻和,阻住了句句都以联盟为主的卡慕尔公主,上前一步,躬身说道:
“公主容禀。这位公子一看便知是中原武林人士,在下也是出生那里,中原武林人士有个规矩,解决恩仇绝不牵扯他人,这位公子既然千里迢迢地跑至这草原誓取在下性命,想必与在下有着深仇大恨,自古一人做事一人当,在下恳请这件事,公主便莫要惊动贵盟其他人了,请公主恩准。”
说罢,宋义便深深地施了一礼。
“这……”
宋义此等举动,顿时里卡慕尔不知如何是好。
“好,”卡慕尔还在那边纠缠,这边神秘黑衣却是拍手叫道,“宋公子果然是是个人物,不错,不错。”看到“碧海天珠”还在思索,他又加了一句,“卡慕尔公主,您也别考虑了,您没得选择。在下既然能够轻易闯入您这戒备森严的大营,自然也就能够安然脱身。非是在下夸口,贵盟勇士战场那是所向披靡,可是若是遇上在下这样的人,恐怕……,与其徒增伤亡,倒不如让在下和宋公子公平比试,说句老实话,在下还未必能够取得到宋公子的性命呢。”
能轻易闯进来,要走,肯定是拦不住的。
但是……
“既然未必取得了人家性命,你还要闯进来,”卡慕尔心思缜密,“不怕被人家算计了?这里可是北方草原,不是尔等什么劳什子的中原武林。”
“哈哈哈哈哈,”
黑衣人闻言,竟是一阵狂笑,这笑声肆无忌惮,丝毫未曾考虑此刻早已是万籁俱静,夜半深时,仿佛生来就是为了惊动天上神明,地下幽魂而发的一般。
好一个疯子!
不知怎么的,卡慕尔听到这一阵笑声,心中突地冒出这么一句,随后,便担忧地望着宋义。
恰在此时,宋义竟是也说巧不巧地回了卡慕尔一眼,眼神中尽是暖暖的温情。
噗,
好像有一头刚出生的小鹿腩跳了出来,在心中某个荒废已久的狭小角落开始砰砰乱撞了。
好心烦!
卡慕尔浑身一燥,避开了。
正好,笑声也停了。
“在下本来就是个疯癫之人,公主,你有见过疯子算计的嘛?”
必然没有!
黑衣人的问题,毋需回答。
宋义却有话要说:
“这位公子,在下答应与您一决高下,解决恩仇。只是,今日不便,可否改日?”
“你见过和疯子商量事情的吗?”
黑衣人头也不回,又是反问一句。
明白他的意思了,宋义无奈地一笑:
“没有,在下愚昧了。”
“哦,那你今天见到了。”
黑衣人说话没头没脑。
“是,在下恐怕是第一个。”
宋义笑道,
“那既然在下是第一个,阁下可否看在这个份上,打个商量?“
“拉到,”黑衣人很简答地挑明了几处地方,“看你们今晚这般戒备森严,必然是有事要发生,而且是大事。我这疯子明显是意料之外的。你们有计划,却不失对付我,我劝你还是早点把咱们两个的事情搞完了,要么,我死,你继续你的计划;要么,你死,计划还没开始就失败,也能给个痛快,如何?”
虽然自称疯子,
可他娘明明就是个智者,
在装疯。
最麻烦的对手!什么都知道,还蛮不讲理。
无奈地叹口气,宋义摇摇头,道:
“那也要给在下一个明白吧?公子与在下到底有何恩怨?”
“简单,那五千边关守卫,还要连上边关守将张怀德的命,这帐,都算在你脑袋上了,”
话音还在,身影却如鬼魅般早已无影无踪了,帐外,若有若无得传来一阵声音,
“为了不打扰你的计划,咱们换个地方,速战速决吧。”
躲不过了。
宋义苦笑一声,回身向身居坐上的卡慕尔行了一礼,低低地唤了一句:
“公主,在下便去应战了。”
坐上没有响动,安安静静。
这气氛,让宋义心中一悸,摇摇头,起身故意不看,便离开了。
走到大帐门口的时候,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一句:
“你要小心……”
没有丝毫犹豫,宋义走了出去。
一定要活着回来。
即便面对的是,这邪门的第四个随心——
黑衣随心。
两里路外。
黑衣随心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他倒不是怕宋义爽约不来。
那种人,岂会做如此下作行径?
他头疼的,是这“碧海天珠”卡慕尔公主,不让宋义前来赴约。
毕竟,这是明白的生死之约。
所以,当片刻后,宋义的身影出现在漆黑难辨的夜里时,黑衣随心被罩住的脸孔明显流露出一阵吃惊的气息:
“咦,这般迅捷?卡慕尔公主放你来了?”
“阁下说笑了,”宋义闻言,心中一动,脸上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在下只是联盟的宾客,并非联盟中人,与阁下是私事,公主自然不会干涉。”
“是吗?”黑衣随心闻言便叫,“那刚才那位大公主急什么?又嚷又叫的,好像是要取她的性命一般,真是的……”
正所谓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宋义看此时这位随心有点不知所云,便也不再和对方纠缠卡慕尔之事,将话题引到了正题之上:
“阁下,是不是打算在此处将在下埋葬?”
说着,他转了个身,看看四处,点点头,
“这倒是个不错的地方,风景宜人,若是埋骨于此,倒也不枉此生。”
“哎哎哎,你急什么?”
看着宋义那一副对生死全无在意的模样,黑衣随心明显不快,不满地叫道,
“咱俩今天谁会被埋在这里还不知道呢,你急什么?怎么着?合着你想自行了断?那我倒是不介意。”
“唉,今日有高手在此,自行了断,那多可惜,”宋义此时俨然以一副武痴的形象,代替了平日里的谋士之貌,“只是,在下希望能死得明明白白,所以,希望阁下回答在下两个问题,不知阁下可愿意?”
“说吧说吧,你这么痛快,我也不能显得太小气了,不然怎么有资格和你做生死之战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