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八章 冬季旅行(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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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小姐,平常你一定要稳定好情绪,容易激动会引起心脏恶化的。在还没有达到无法治愈的情况下,我们还是建议你做手术,否则……”

璘拿着一张检查单,神情暗淡得走出医院,坐在冰冷的台阶上,望向远方,天空灰暗而晕眩。抚摸着胸口那颗有节奏的跳动的心脏,像是生命的车轮在加速运转。她突然很害怕有一天它会戛然而止,毫无预兆。

上帝……请你不要着急带我走,我的幸福才刚刚开始……求你了,让我……再多跟他们呆一会吧……

她轻轻的走在风中,凌乱的发丝在空中纠缠,她哭出了声。

那张检验报告,悄无声息的飘进了垃圾桶……

从飞机的窗口看出去,三万英尺的高空,白茫一片的缥缈与柔软。她看着出神,手指触摸玻璃,仿佛可以感受到风从指尖的穿过和云朵的苍凉。

璘幽幽说:“纯……我们离上帝好近……”呼出的水汽附着在玻璃上,看出去的世界和泪眼一样朦胧。

“我们回家了……”

是的,我们离天堂的门口好近,却进不去。从这里被上帝扔到人间,一直仰望天空,却无法起飞,不得不去承受人间的腐朽与肮脏。

纯……有一天,我们都会再次站在上帝面前,**裸的让他审视我们在人间犯下的错误,我的身体很脏,可能已经进不了天堂了,你呢?是不是也在犯着天大的错误?

“璘,在想什么?”对面的惑已轻轻的问。

“噢,没有,云层很美。”璘揉揉眼睛说。

“睡一会吧,小纯已经睡着了。”

她看看身边的纯,盖着一条毯子安详的睡着。她眉头微皱,白净的皮肤像窗外的浮云,看起来像个真正的天使。

惑已把自己的毯子给她,温柔的说:“睡醒了,就到了,一会可能要做很长时间的车,好好休息一下吧。”

惑已总是给她一种温暖的感觉,一目了然。而她永远都无法猜测佐佑没有焦距的眼睛低下,到底在思考着什么。

他常常带着一个大的SONY耳机,安静的垂着眼听音乐,他和纯,都有一个别人进不去的世界,遥不可及。

璘睡下,在上帝的眼睛下,被遗弃的天使无声的沉睡着。

璘的梦里,是苍白的灯光和恍惚的人影,她看不清的景象,像是模糊的童年。

飞机划过天空,将她们带入一个未知的国度,一个情感的转折。

轻轨行使在大雪满地的田野之上,低矮的房屋,苍绿的树木,远处积雪的山丘和雪峰,一切都让人感觉空旷而寂寥。

向导是个胖矮的中年日本人,用日语告诉他们这里的春天会是遥远碧绿的稻田,很美丽。冬天常常下雪,山就会给人一种很神圣的感觉。

他指给他们看,他们要去的温暖旅馆就在山脚下,天气好的时候,可以去山腰看雪松。

惑已用流利的日语与他交谈,再翻译给她们听。

璘问:“惑已,你是日本人吗?”

惑已笑着:“怎么可能?我只是学过日语。哥也一样会说。”

“可是你姓藤木啊!”

“噢,这个呀,其实我家自古是姓藤的,但在我太爷爷那一辈,由于太爷爷年轻体弱多病,一个家族都是由我太奶奶一个人撑起来的。她是个了不起的女人,50多岁由于劳累了一身病就去世了。她的名字里有一个木字,全家为了纪念她对家族作出的巨大贡献,于是改了家谱,以后的子孙全部姓藤木。所以在我家,一直都是很尊重女人的。”

这些,竑早已告诉过纯。

山脚下,坐落着一个宏大的院子群落。全部都是木质的房屋、走廊,将大大小小的露天温泉隔开。

门口有穿着和服,打扮精致的年轻女人向他们鞠躬问好,他们礼貌的回应,女人客气的将他们领入各自的厢房。

房间内干净简单,空气温暖,窗台上放着小盆的植物。有面容清秀的年轻侍者将他们的行李放好,说了一些注意事项,礼貌的退出去。

惑已将她们安置好,抚摩着璘的头说:“我们就在隔壁,有什么需要直接来找我们就可以。”他看看正坐在地上整理行李的纯,她的黑眼圈很严重,脸色苍白,看起来很疲倦。他蹲下说:“纯,你还好吧。如果累得话,一会洗个澡,先休息一下吧。”

她抬起头,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在门口迎接他们的女人走进来,手里捧着两件白色的浴衣,她笑着用日语说着什么,惑已翻译说:“她说,一会可以穿着这个去淋浴和泡温泉。”

惑已和佐佑住进了隔壁的房间。璘走到窗前,拉开窗户,冰冷的空气吹进来,从这里望出去,可以看到覆盖了薄薄一层白雪的山丘,苍翠的灌木,以及从房屋后飘上来温泉的袅袅白烟。来自不同国度的游客,混杂着各种语言,可以听到温泉那里同样的笑声和谈论。

“纯,这里很不错,你喜欢吗?”璘说。

纯在地上整理着床铺,她说:“还好。”

“站在这里,让我感觉世界很沉静。不过出乎意料。你竟然会答应来。纯,我觉得,我们该到处走走。也许,你会开心些。”

“我一直很好。”纯冲她笑。“璘,你喜欢惑已吗?”

“怎么会?他是弟弟啊。”

纯低着的头,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

哗哗流出的水,浇灌着身体,从头发一直到脚趾,蜿蜒的水痕,遍布全身。

纯蹲下,蜷缩着**的身体,若有所思的望着打转的流水,锁骨间的蓝色珠子闪闪发亮。

她的眼睛渐渐变得寒冷。惑已,你以为,我答应和你来这里是为的什么?我可能给你多余的机会靠近璘吗?如果在这里发生了什么,那是你自找的。

她擦干身体,穿好浴袍回到房间,璘已经准备好了。她说:“纯,晚饭前,我们先去泡温泉吧,惑已说很舒服。”

“好。”

42摄氏度的天然泉水,温暖随着流淌的血液布及全身,她闭上眼,静静的感受每一根神经的放松。

周围有说着各种语言的女人,**身体,大声地笑着。

男女温泉只隔一席草帘。

惑已靠着温泉边的石头上,抬起头看漆黑的天空。泉水的热气和呼出的白气升腾而起,像一个仙境。

他说:“哥,你喜欢小纯吧。”

佐佑忧伤的呼吸,没有说话。

“为什么不去争取一下呢?”

“看到她……会丧失掉所有的勇气。”

惑已沉默很久,天空开始渐渐得飘下鹅毛般的雪花。没有风,只有簌簌落下的雪。她看着出神,缓缓地说:“我和你一样呢……好像十几年的幸福和难过,都集中在了这一年。真是郁闷死,每次看到璘,就会不知所措,真是逊啊……”惑已低下头,继续说:“为什么一直要拿我当弟弟呢?为什么不回头看我一眼呢?我也是个男人啊……”

硕大的雪花落进泉水里,瞬间融化,泉水与空气的冷热交替,突然让人有一种想哭得冲动。漆黑的天空像一块巨大的黑色帷布,伸手触摸,只有伤心。

看不出性别的白脸歌姬浮现在幽暗的背景前,拖着比京剧还长的唱腔,周围上似乎还飘着浮世绘的落叶,光着脚,动作缓慢的跳着舞。

长方形的木桌上,放着各种制作精致的日本菜。精致的盘子,摆成船的形状,每道菜都有新鲜的花朵点缀。

三文鱼的生鱼片、关东煮、紫菜卷寿司、琉球盐烧、烤鱼、蔬菜肉饼、海鳗鸡骨汤、绿意通心粉、天妇罗大虾面、大酱汤,以及各种点缀精致的小菜。

璘望着满满一桌的菜,有些无从下手。

惑已夹给她一块烤鱼,说:“这里的菜味道还不错,你多吃点。”

璘低着头,一桌昂贵的菜肴,让她百感交集。

嘴唇画得很小的日本女侍者,跪坐在一旁,笑容谄媚的给惑已和佐佑倒清酒。

歌姬还在唱着,声音让纯感到窒息。她放下筷子,说:“对不起,菜我吃不惯,失陪了……”

她起身,拉开木门,璘望着她的背影说:“纯……你不要紧吗?”

“没事,我只是想睡觉……”拉上门,她穿着白色的睡袍,走回隔壁的房间。

靠坐在门边,她抱住膝盖。她只是不想看见惑已的眼神和他对璘的温柔,那会让她觉得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她突然很害怕,璘有一天会险入惑已无声的温柔中,那样,她将一无所有……

璘,一直以来,我只是不想你离开我,惑已的出现,让我内心的恐惧暴露无疑。我并不害怕你与佐佑的重逢。如果有天,你不再单单是我一个人的琳,那么,我该何去何从……

不知过了多久,她站在窗口望落下的雪,门被人拉开,佐佑拖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粥。

“你吃的太少了,我帮你叫了一碗粥,很不错,是用蟹肉绘制的上汤做的,你尝尝看。”

纯回过头,突然说:“佐佑……你有没有很害怕失去的东西……”

佐佑一愣,抬起头,看到她满眼的忧伤。也许,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纯毫不掩饰内心的恐惧与脆弱。

“是不是人太想得到某些东西,就会不择手段呢……”她喃喃的说着,似乎在与自己独白。

“我……还有得到,所以,还没有失去的资格……”佐佑站在原地,流海挡住他深邃的眼睛,看不出瞳孔中的空洞……

纯,你知道吗?我连失去的资格,都还没有,这是不是最大的悲哀呢?

“纯,你有喜欢的人吗?”夜晚,璘躺在她身边,轻轻的问她。

“……”

“在学校这么多年,如果说没有喜欢的男生,怎么可能呢?”璘笑着说。

“没有……”

“骗人。你太骄傲了,所以,不允许哪个男生占据你的内心吧。纯都18岁了,还没有初恋吗?”

“你呢?还喜欢佐佑?”她逃避璘的问题。

“是呀……喜欢得不得了呢。可是,他好象只当我是朋友,佐佑……肯定是有女朋友的吧,美国那么多漂亮女孩子……”璘躺在纯的肩膀边,越说越伤感。“一个人在心里十几年,你说,这是不是一个奇迹呢?”

纯不说话,她的心在剧烈的疼痛着。

“住在小纯心里的男生,真是幸福啊……如果我是男生,一定把你娶回家。”璘说完哈哈大笑。

“为什么是女生就不行呢?”

璘一惊,“那怎么行,那不就是同性恋了?”

“……”纯沉默着,一直沉默。

璘还在讲述着来旅行的新鲜和喜悦,声音越来越小,渐渐的,没有了声音,呼吸平稳的安睡着。

纯坐起身,内心挣扎着,璘……你到底是个健康的孩子,同性恋,你接受不了,是吗?

她轻轻的拉开门,走在红色灯笼照明的走廊上。安静,迷离,空无一人。

空气冰冷,雪已经停了,庭院里的松树上,堆满了白雪。

突然,她停下脚步。走廊的尽头,佐佑只穿了一件裕袍坐在阶梯上,吐出的白气象朦胧的烟圈,他转过头,看不清他的脸,只听见他忧伤的声音。他伸出手。“纯……到这里来。”

纯……到这里来,似乎带着强烈的渴望。

突然刮起的风,吹起她浴袍的衣角,棉厚的拖鞋,却让她的脚冰冷得失去知觉。

她慢慢的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

“大少爷如果不注意一点的话,整个佐氏家族的人都会人心惶惶的吧?”她的语气依旧毫无情感。

“讽刺我吗?”

“那是事实。”

“她不担心的话,全世界的人担心又有什么用呢?”

“谁?”

佐佑转头看他,突然,她毫无防备的,佐佑紧紧的抱住了她……

璘醒来,看见身边空荡的床铺,她轻轻的喊纯,无人应答。她披上一件外套,走出门去找不见的纯。

佐佑紧紧的抱住一动不动的纯,一颗眼掉落在反光的木质地板上。他压抑太久,一个男人是不该轻易流泪的。可是看到她,这个他永远都得不到的人,这个连失去的资格都不给他的人,他彻底丧失了理智……

“纯……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