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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竑……”她穿着白色的及地睡裙,轻轻的推开门,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小纯,你怎么来了,怎么不睡觉?”竑诧异的放下手中的报纸,走过去抱起她。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找他。
“竑,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当然,小纯想要什么?”他高兴的说。
“你能帮我给这颗珠子穿出一个洞吗?”她摊开手心,是一颗蓝色的玻璃珠,在明亮的灯光下,散发着幽蓝的光。
“哪里来的,这么漂亮的珠子?”
“惑已送的……”她低着头,注视着那颗珠子。
竑注意到,今天的纯跟平时不太一样。
“和惑已玩得好吗?”纯的变化,让他欣慰而高兴,他看到她深邃的眼睛里,终于闪烁出一丝跟同龄孩子眼里一样的纯净。
他一直担心惑已会接受不了这个姐姐,让他没想到的是,是纯排斥跟任何孩子的交往。她接受了惑已的礼物,说明她已经开始渐渐融入了孩子的世界。
她低着头看这颗像宝石一样明亮的玻璃珠,那蓝色的光真好看,像流芳的梦境,像深海的幽兰。七颗彩虹玻璃珠中,她一眼看到了它。
她渐渐陷入那股蓝色,让她兴奋而自由。像一条会呼吸的鱼,在暖寒流交汇的地方,尽情的随着水波迁徙。然后她发出尖锐的笑声,所有的黑暗与憎恨,在此时都已被冲洗。
慵懒的午后,她用一个细绳穿过玻璃珠,带在脖子上。她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精致的锁骨间,那颗散发着神秘光泽的珠子,不由自主地笑着。它是一只眼睛,一只可以洞察人类灵魂的眼睛……
她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一片的纯净。白色,到处都是纯粹的白色。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令她窒息,她想爬起来离开这里,身体却如一片树叶般瘫软,使不上一点力气。
模糊的记忆中,有一个清秀的男孩介绍自己,声音柔和而有力量的说:我叫藤木惑已……
藤木惑已……
是那个年少叫她纯姐姐的男孩吗?是那个在暮色迷离的傍晚,背着小书包脸上到处是伤,走进院子看到她委屈得哇的一声就哭出来的男孩吗?是那个揪住她的衣角,难过地瘪着小嘴说:“姐姐,我把我的宝贝分给你,你和我玩好不好”的小男孩吗?
很多记忆破碎而模糊,关于给她蓝色弹珠的男孩的记忆,永远是充斥在一片朦胧的橘黄色下,那个幼小的男孩,蹲在角落里轻轻的抽泣着,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她走过去站在她面前,手里拿着一把颜色鲜艳的雏菊,一言不发的递给他。他咧开嘴笑起来,伸开满是泥土的小手,里面是七颗彩虹色的玻璃珠。
他说那是他的宝贝,她可以选一个。
那颗蓝色玻璃珠,是她从那座房子里唯一带出来的东西。
她轻轻的闭上眼,眼角有着轻微的潮湿,手指微微的蜷缩着,如同她的身体。那个幼小寂寞的孩子,如今已经长成了一个健康的大男孩,看到他,竟有一种莫名的温暖与疼痛。她讨厌他的纠缠与活泼,她不喜欢安静的空气被他打扰,可是为什么十年后看到这个年幼她唯一的玩伴,即使时间很短,却可以让她痛彻心肺?
有人进来,她睁开慵懒的眼睛看,是他和几个男孩,走到他床边来看她。
“你还好吗?”他开口说话,脸上是犹如阳光般温暖的笑容,在那个大房子里健康长大的孩子,浑身散发着令人嫉妒的高贵气质。
她没有回答,脸上依然是冷冰冰的面容,她盯着他的脸,一张明媚而温和的脸。
“医生说你贫血,有些营养不良,早上还是吃些东西的好。”他将东西放在旁边的柜子上,里面装满包装精美的饼干,牛奶,面包。
其他男生笑着做自我介绍,其中有那个超市里遇到的男孩。她没有听他们说话,也不回答,只是定定得看着他的脸,其他人看看惑已,眼睛里冒着熊熊烈火。
“我叫藤木惑已,你也真不给面子,在我做介绍的时候就晕倒。”惑已笑着逗她。
她依然不回答,脸上是从没变过的沉静表情。曾经住在一个房子里的人,如今已经恍如隔世,即使相见也不再认得。他在竑的光环下,过着锦衣玉食、呼风唤雨的生活。而她和璘,却在那个破落的巷子里,为了生存,而磨砺的放弃自尊,失去骄傲,出卖灵魂。
那里颓败的人们,落拓的环境,卑微的灵魂,在他的富贵面前,显得那么不值一文。
“藤木……”她喃喃的念着这个曾经也属于她的姓,唤醒她被遗弃的记忆。
藤木,一个高贵,华丽的姓氏,一个被她摒弃的姓氏。代表者身份,地位与权势的象征。她想找回来吗?不,她是蓝溪纯,与她的爱人同姓。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蓝、溪、纯……”她一字一句地说着,铿锵有力,充满骄傲。
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寒冷与不屑,仇人的儿子,即使是童年的玩伴,又如何呢?
藤木惑已的内心深处,突然重重的撞击了一下,一些被落了灰尘的记忆,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撩开一层模糊的面纱,那里安静的睡着一个漂亮的孩子。
他说:“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他脱口而出后自己也吓了一跳,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像被下了咒语。这个女孩的面容是陌生的,可是她的眼神,似乎很遥远很遥远。一个女孩回过头,眼睛里充满冰冷,不带一丝情感的说:“对不起,我没兴趣……”
“没有……”她缓缓地说出这两个字。
没有,我们没有见过,所以,我要报复你,你的毒辣的母亲,你自私的父亲。我不恨你,只是很可惜,你是他们的孩子,所以我要毁掉你。
上帝带我走到你身边,去惩罚你周遭的灵魂,那埋藏在人性深处的阴郁与罪恶,将它们暴晒在阳光下,**裸的呈现出他们的惊恐和混乱,我会露出最美的微笑,看着你们痛不欲生,毫不留情,不择手段……
世界上无辜的孩子太多,惑已,你的母亲终究也把你变成了和我们一样无辜的人……
她说:“对不起,我想静一静。”然后她翻了一个身,漆黑的头发覆盖住她完美的侧脸,浑身散发出一种黑色的气息。几个男生面面相觑,然后绅士的道别离开,她蜷缩着身体,在白色与黑色之间轻轻的颤抖。她屏住哭泣,那是报复的机会来临时,内心的激动与黑暗如潮水般涌来,也许,还夹杂着一些得犹豫……
惑已回头看了她一眼,她蜷缩的姿势如此熟悉,他看到年幼的自己站在白色的床边,看着一个沉静的女孩,睫毛轻轻的颤动。
那是……纯姐姐的小时候……